黄璐

中国人喜欢吃瓜，也爱瓜子。前者是多子多福的传统象征，后者是当今很多人的第一零食选择。

吃瓜早 吃瓜子晚

中国人食瓜历史悠久。《诗经》中《大雅·绵》用“绵绵瓜瓞”描述一根藤上结了大大小小若干只瓜，寓意子孙昌盛。但瓜子第一次出现在文献的时间却很晚：北宋初年成书的《太平寰宇记》记载幽州出产瓜子。而嗑瓜子这一零食文化真正流行开，则是在明清时期。

瓜天生子多。但绝不浪费任何食物的中国人为啥吃瓜那么早，吃瓜子却这么晚呢？笔者试着推测其中的原因：   一来，瓜的品种演变取决于古代的经济水平和人们的需求。生产力落后的时代，瓜子大多被当作种子保留。生产力发展到一定程度，人们能够吃饱肚子，以瓜子为主要产出物的瓜种才能得以专项培育。二来，并非所有瓜种都适合培育瓜子。中国本土所产的甜瓜、冬瓜、丝瓜，要么所产瓜子量少，要么所产瓜子种仁个头小不堪当零食吃。三来，如今堪称瓜子“三兄弟”的西瓜子、南瓜子、葵花子，它们的瓜种并非原产中国，因此成为我们的零食的时间自然要往后顺延了。

长兄：元代西瓜子

西瓜产自非洲。根据文献和考古资料推测，西瓜约在公元八世纪，由丝绸之路传入新疆。公元924年，辽太祖西征高昌回鹘（吐鲁番地区）时，将西瓜带回北方。五代时期，胡峤在辽上京（内蒙古巴林左旗）看到西瓜，并在《陷虏记》一书中首次记载西瓜：    “遂入平川，多草木，始食西瓜。云契丹破回紇得此种，以牛粪覆棚而种，大如中国冬瓜而味甘。”

宋初，西瓜广泛种植于北京、河北北部、辽宁南部等地。公元1140年，南宋人洪浩从金国途经辽属地燕京（北京）返回临安（杭州），将西瓜种子带到江南。他将自己种植西瓜的经历写在了《松漠纪闻》和《五代史四夷附录》中。南宋中后期，长江以南地区普遍种植西瓜。

元代《王祯农书》一书首次明确记载西瓜子可食用：“（西瓜） 其子爆干取仁，用荐茶易得。”元末明初《饮食须知》记载：“食瓜（西瓜） 后，食其子，不噫瓜气。”明《本草纲目》说：“ （西瓜）其瓜子爆裂取仁，生食、炒熟俱佳。”明《群芳谱》亦写到： “（西瓜）子取仁后可荐茶。”

清乾隆年间关于瓜子的记载比较多：    “锦州海口税务情形每年全以瓜子为要，系海船载往江浙、福建各省发卖，其税银每年约有一万两或一万数千两，或竟至二万两不等。”清代北京风俗志书《帝京岁时纪胜》说北京正月里： “卖瓜子解闷声，卖江米白酒击冰盏声……与爆竹之声，相为上下，良可听也。”可见，明清时期，上到宫廷帝王，下到普通百姓，已经普遍将西瓜子作为零食食用了。

二哥：清代南瓜子

南瓜原产于美洲大陆。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后，将当地的南瓜与玉米、番薯、番茄等一并引入欧亚大陆。据学者最新考证，南瓜进入中国很可能是在明朝正德年间。南瓜传入欧洲20年后，葡萄牙使者来华访问时带来了南瓜种子作为觐见礼物。使团曾先后在南京、北京居留，很可能将南瓜种子在两地传播种植。明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称：“南瓜来自南番……其子如冬瓜子。”明人当时称葡萄牙为佛郎机，但并不知道其地理位置，误以为在满剌加（马六甲） 附近，故视葡国为南番。之后，明朝的地方志中频繁出现南瓜的记载，其种植地主要集中在北京、南京等地。清代，南瓜被称为“饭瓜”，作为救荒粮得到广泛种植。

晚清，人们普遍认为南瓜子可以食用。咸丰年间贵州《兴义府志》记载：“郡产南瓜最多，尤多绝大者，郡人以瓜充蔬，收其子炒食，以代西瓜子。”同治年间《上海县志》记载：“（南瓜）子亦可食。”浙江《湖州府志》说：    “（南瓜）子亦可炒作果。”民国时期，《华阳县志》载：“（ 南瓜）子白色佐茗酒，产金川者贵。”《宣汉县志》说：   “南瓜……子炒食尤香美，款宾上品也，茶房酒舍食者甚多，而宾筵则必以陕西之瓜子为贵，忽近图远良可慨矣。”《彰明县乡土志》则载：   “（南瓜）子，市人腹买炒干作食物，终年市于茶坊酒肆，人竞买食之。”

三弟：葵花子

从植物学层面上来说，葵花子属于“花子”，并非“瓜子”，是向日葵花的果实。向日葵究竟是何时、如何传入中国，学术界至今没有定论，推测可能是明中后期从云缅陆路或海上丝绸之路传入。明《群芳谱》将向日葵归在“菊”中名“丈菊”：“丈菊，名本番菊，名迎阳花。” 最早记载葵花子可食的是康熙年间的《桃源乡志》：“葵花，又名向日葵，色有紫黄白，其子老可食。”而最早记载葵花子销售活动的是道光年间成书的《植物名实图考》：“清道光贵州省《黎平府志》首次将葵花子同时列于《果之属》与《花之属》中。其子可炒食，微香，多食头晕，滇、黔与南瓜子、西瓜子同售于市。”从人们发现葵花子可以吃，到有地区将葵花子和南瓜子、西瓜子一同销售，中间间隔了180年。

向日葵直到民国才得到大规模栽培。1930年，黑龙江《呼兰县志》 记载： “葵花，子可食，有论亩种之者。”郑逸梅曾在《花果小品》里写过葵花子：“向日葵……除榨油外，又可炒熟佐食，即俗称香瓜子者是。”足见其在民国时期的流行程度。

至此，瓜子“三兄弟”成为大家喜食的零食，瓜子原指西瓜子，后因南瓜子、葵花子的相继出现，瓜子变成了这类零食的统称。瓜子有多受人们的欢迎，您对着镜子，咧开嘴笑一笑就知道了。三十岁左右的人的两颗大门牙，或左或右会有个小小的裂痕——那是一个被称作瓜子牙的“V”行浅窝。我的瓜子牙是因为小时候爱嗑原味的葵花子。您牙上的那个小窝，是因为嗑的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