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密

嘿，妈，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双手打下这几个字时就已经泪流满面。

偶然看见你鬓角生出白发似乎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在那之前你一直很乐观，总是说：“我每年都18岁。”

而我也總会笑着回一句：“是啊是啊，黑玫瑰妈妈。”然后等你气急败坏地翻白眼后乐不可支。

其实不是故意气你，只是觉得好玩儿。

话说“黑玫瑰”这个典故也是你告诉我的：年轻时的你极其貌美，但美中不足的是肤色是小麦的颜色。那时候玫瑰还是很流行的，象征着人心头神圣之物，你名字中有个“梅”字，又对周围的男孩子冷冰冰的，男孩子们觉得有趣，便给你取下这么一个外号。

而这么乐观的你，在那根白发出现后也开始承认自己老了。

我小的时候其实很怕你呀，那时候家里并不是很富裕，我连幼儿园都只上了一个月，比其他孩子早一年被塞入一家私立小学。四五岁的年纪，大字不识，拼音不熟。那当真是一段尴尬的时光。你现在还总狂笑着说：“你小时候，那个马老师，对，就是私立小学那个，她还说你是傻子呢！”

我当然不是傻子，哪有家长听到别人这么说自己孩子还开心的呀！

这还直接导致我前几天听到同桌说“要有这样的事，我妈绝对会和老师打起来，二年级老师说我傻，我妈直接就和她骂起来了”的时候，心底有一点点嫉妒，有一点点羡慕。

一个月之后，我就适应了学校，每天放学在院子里写作业，看着天空上太阳一点点落下，感叹一下作业怎么这么多，羡慕一下隔壁家作业很少的二年级的小哥哥。

对于学习这件事情，你对我十分严厉，在我不写作业被老师拿着棍子打手的时候，只是冷笑一声。甚至我不写作业时，你也会直接上手打我。我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打我的时候，我也会踢回去。说来好笑，每每想起自己为了踢你一脚做出了翻跟斗这样高难度的动作时，我都挺好奇自己怎么那么厉害。

因此，我当时特意和隔壁院子里的小哥哥信誓旦旦地说：“哥哥，我是练武奇才，我昨天翻了一个跟斗。”在哥哥怀疑的目光下试着再次翻起跟斗，结果摔了个狗啃泥，被身边的小伙伴笑了整整一个月！

你也会因为我而自豪。一年级母亲节那天，我给你制作了一张贺卡，不好意思地塞给你后就跑开了。和朋友疯跑了一通后，回家却看见你在院子里一脸自豪地说：“看，这是我闺女给我做的！”让我一度怀疑我在上面说你像红太郎的事情你是不是没看见。

我很少看见你哭，或者说年纪小的时候很少记住。第一次看见你哭是在我和姐姐拿零花钱买了三个馒头，上面抹的满是小卖部里5角钱一盒的劣质奶油给你过生日时，我和姐姐怕你不开心，还特意拿出来被我们吃掉糖果的花——那是一种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很贵的糖果，一朵廉价的塑料花底下是糖果，我和姐姐凑了一个星期的零用钱，吃了一把糖果才吃出来的花束——说真的，那糖真难吃。

你对我其实一直是偏爱的，家里三个孩子，只有我没怎么上幼儿园，在私立小学上了一年学之后你又把我带到公立学校参加面试。于是我多上了一个一年级，从一开始就成了佼佼者，而后竟也一帆风顺，再也没人说我是“傻子”了。每当听到我在学校的好消息，比如说当上大队委，比如说去当学校活动的主持人，比如说朗诵比赛得了奖时，你都比我开心得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好事呢。

你对我异常信任，在同学家长打来电话说我和他家孩子早恋时，也保持着对我的信任，问我：“是真的吗？”我说：“不是。”但你也会因此发愁到一整晚睡不着觉，第二天还依旧嘱咐我好好吃饭，不说其他。

你工作是辛苦的，前几个月和领导闹了矛盾回家一直和爸爸碎碎念，我劝你，却不知为什么谈到我的学习，你一下子哭了出来，你说我不听你的话。

有人说过：“所有压抑很久的情绪总会通过另一件事情发泄出来。”

我很抱歉，也很难过，我居然成为了让你发愁的宣泄点。

我也总是心疼你，你处于零下十几度的冰库搬运货物，双脚被磨出水泡，双脚总是保持着被水泡过后的白色。你的鞋总是坏，爸爸说给你买一双新鞋，你却笑：“工作穿那么好的鞋干什么？300块的鞋子一下就坏了。”转身却在商店给爸爸买下几百元的鞋子。

“世界上最大的谎言是妈妈说的‘我不饿，你吃吧。”网上一段时间很流行这句话，我看到后脑海里第一时间出现的就是你的面容。你会买各种好吃的，费劲儿地做出来，自己却不尝一口;会花几百元为我买一件漂亮的衣服，自己却随便地买下几十元的衣服;会很大方地为我置办文具，却在“美肤宝”专柜看着价格昂贵的化妆品不舍得买下。

我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体会到你的感受。

我为在青春期的自己说下的每一句话、犯下的每一个错、对你发的每一场脾气都感到后悔。

不过，我不后悔做你的女儿。

嘿，你知道吗？

遇见你，是我一生最大的幸运！

编辑/李鹏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