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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用裁缝

2019-04-15

幸福家庭 2019年4期
关键词:坎肩布头老弟

把购物车里的“懒人被子”图片分享给老爸,三分钟后他回复:“我也能做。”果不其然,两天后,被子完工──五斤蓬松棉的小猪佩奇款,领口跟我脖子严丝合缝,袖子长短肥瘦合适,隐形拉链一点都不磨肉。我穿着被子在床上“走秀”,老爸戴着老花镜呵呵地笑着说:“好看,好看。”

只要他做的,我穿着,都是好看的。

我爸的裁缝手艺是在部队自学的,因为我妈手艺也利索,怕抢了她的风头,我爸以前从不施展。但是,我妈只给我姐和我老弟做新衣,我捡我姐的旧衣。我6岁那年,我爸扯了块细条绒,折叠好,咔嚓一剪子给我裁了两件罩衣,灯笼袖,前后片带褶,穿起来像洋娃娃。

那是我爸第一次给我做衣服。我妈赌气说,我的衣服以后归我爸管。“管就管!”我爸不含糊,他夸下海口绝对比我妈做得漂亮。

又一年腊月,我爸准备放了假给我做新衣。结果,到了腊月二十三,他师父的老娘过世,他去帮了三天忙,事办清,师父给他一条烟、两瓶酒,我爸不要,说帮忙是应该的。可师父过意不去,搬来一包袱办事收的缎子让我爸挑,他就挑了一块粉红色的吉祥如意的缎子,准备拿回家给我做棉猴(棉衣的一种,因帽子和上衣连为一体,轮廓像一只猴子而得名)。

谁知第一个反对的是我妈,说这块布给我姐做衣服正好,给我做就得裁下20公分。俩人争执,谁都不让谁。后来,我妈和我爸用“石头剪子布”做决定,我爸赢了,我妈还不干,我爸就把我姐和我叫到跟前,问:“谁敢夜里跑胡同外上厕所?”我姐说她敢,我怯怯道我可不敢。我爸说我胆小,办白事的东西,孩子用了能壮胆。我妈说我爸就是偏心眼。

棉猴缝的盘扣,是邻居哑巴奶奶教的,我爸盘不好,琢磨了一夜。我半夜醒來,炉火旁,我爸拿烙铁刺溜刺溜熨布条,熨一条盘一个。我爬起来,凑近他,说:“爸,你真好,你要是跟我妈离婚,我跟你。”我爸嘎嘎大笑,干得越发起劲。

剩下的20公分布,跟黑条绒拼接,做了条小棉裙。为了协调,腊月三十,我爸又花一块钱给我买了双革面的红鞋。

记得那个春节,小伙伴们穿上黑的、蓝的棉猴像小秤砣,我爸偷偷说我最好看。怎么好看呢?我上的学校是慈禧行宫旧址,有个红色的木亭子,开学第一天下雪,别人去操场玩打雪仗,我怕把衣服弄脏,就立在大红的栏杆旁,静静地看他们。有位男老师路过,说我像电视上走下来的格格,真好看。我爸说,这老师有眼光。

后来我用的东西都由我爸做。我吃饭时老滴答饭汤,他就用毛巾挖个洞串上松紧带套我脖子上;布头拼的书包,他做;冬天椅子凉屁股,棉垫他做;夏天的衬衫和裙子他做……就连结婚陪嫁的被褥,也是他一针一线缝的。我爸做的活针脚细密、匀称,这跟他当过兵有关,加上是左撇子,他的活好得别人模仿不了。

我正穿着懒人被在床上走得起劲,我爸又给我变出一件小猪佩奇款棉坎肩。原来,做懒人被时他特意多买了点布,他知道我生完孩子后,背一遇冷就发酸。坎肩里絮的新棉花,为了美观,前身棉花薄,后身厚。

我不想穿,坎肩我有毛的、绒的、皮的、小貂的,要这干嘛?我爸说:“什么毛也比不上棉花贴心暖,穿上。”

恰好老弟抱着侄女回家,瞅着还剩一块布头,就故意逗说:“老爸,给孙女也做件坎肩呗?”我爸说:“商场里各式各样的,洋气。”老弟嘻哈着回答:“大俗即大雅,我们喜欢。做一件呗?”

老爸摘下老花镜,露出羞涩的笑:“你女儿,你疼;我女儿,我疼。”嘿,老爸,我的御用裁缝!老爸这年七十二。

(摘自《滨海时报》2019年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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