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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迎接一场花事

2019-04-06林四海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19年4期
关键词:花事油菜籽丫头

林四海

四月,能让我刻骨铭心惦记着故乡的,除了埋葬在老家大圩上故去的亲人们,应该就是大圩上那漫野的油菜花了。

说它野,是那种泼剌剌的生长姿态,就像我家隔壁的琴儿丫头:大大咧咧的,嗓门杠杠的,辫子粗粗的,手脚壮壮的,走路“咚咚”作响,毫不掩饰。那油菜花的花蕊,就是她的辫子,张扬个性,风一吹,簇拥一处,就是她与同伴在田埂上嬉闹追逐着。隔壁琴儿的奶奶说,“农村的娃好长。跌了,磕了,碰了,抓把土擦一下就没事,过几天就结痂蜕皮。”油菜籽也好种,抓几把,随便一撒,也不去管它是否均匀,就那样像天女散花般撒出去,用耧耙随意地铺上一层薄薄的土,挑上几桶井水将地灌足,然后就等着出秧了。说来也怪,那油菜籽在秋雨的连绵中,铆足了劲儿地一个蹿得比一个强壮。簇拥成一团的,那是一把油菜籽没有撒开;孤零零一棵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手指缝里落下来的。

琴儿就静静地站在一簇盛开的菜花旁,孤零零的,像一株遗落的油菜花。我向她示意要抓一把糖果给她。结果,她羞涩地跑开了。

移植油菜秧之后,便是一冬的蛰伏。种植油菜的地方,断然不会使用口粮田的。于是,十边地,家前,屋后,沟渠边,池塘边,甚至机耕道的两旁,都是满满的油菜。从打春过后,这些油菜秧就像十多岁的琴儿丫头一样,我外出读了六年书,回来再见到她时,她上半身的衣服已经被撑得鼓鼓的。屋外,春雷轰隆隆的响声中,油菜的枝枝丫丫也挂满了花朵。

故乡的花事,严格意义上说,是从三月底开始的。当池塘边的老柳树开始垂下青丝的时候,油菜就有点急了,先是淡淡地流出一点点蕊黄,挑在嫩嫩的叶间,看了一点不过瘾。那年,我回到故乡,琴儿丫头就是像初开的油菜花一样,在门后露出半个脸看我,脸颊上带着羞涩的绯红,待我一回头,还没有看够,她就“扑通”一声关上了门。琴儿的奶奶说,“三月三,杏雨春。”我没有看到杏雨,却看见了故乡的油菜花开始盛开了。

那种盛开,是毫无设防、毫无预兆的。仿佛一夜之间,整个故乡都跌落到了一个巨大的调色盘里。画家也许是忘记了其他的色彩,整个调色盘里就只剩下亮黄的一种颜色,黄得晃人眼,黄得连天边的云朵也被浸染了。

在这样漫天的纯黄中,搬来一张藤椅,翻开一卷书,在懒洋洋的阳光下,读几行雪小禅的字,连心都柔软了,柔软得整个人都融化在这样的春意里。琴儿就是在这个时候偷偷摸摸地打开我的书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惊动了我,也惊动了琴儿。她像个兔子般跳跃了开去,眼睛却从我的书上再也移挪不开。

“喜欢?”我举着送给她。

她怯怯懦懦地走上前来,突然一把抓过转身就走,又突然定住身形,转过身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叔叔!”然后,她的背影像风一样消失在那无边的黄花中。

花,开得越发的盛了,每一瓣花都竭尽所能,要把一季的灿烂都在刹那间绽放出来。蜜蜂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出来的。即使是刚刚化蛹成蜂,也不能阻止它们对花香的追逐,每一株油菜花上,都发出“嗡嗡”的鸣叫声,抖动的翅膀因为速度太快而略显模糊,扇动得花粉到处乱溅。琴儿奶奶害怕被蜜蜂蜇着,每次走过快要被油菜花覆盖着的小路,总是不停地用一条毛巾拍打着,那样子,就像她每天责骂着那些趴在琴儿窗口偷看的半大小伙子们的模样,琴儿就是她的油菜花,她怕琴儿也被窗外趴着的那些小伙子蜇着。这也难怪,自从琴儿母亲打小扔下琴儿回了所谓的贵州老家后,就再也没有了音讯。琴儿奶奶承担了更多母亲的责任。

油菜花开得越盛,乡人脸上的笑容就越多:那每一粒油菜花的背后都将是五月饱满的一簇菜籽荚。从那黄亮亮的油菜花中,仿佛已经嗅到了黄亮亮的菜籽油的香味,那浓浓的花香,带着丝丝的甜意。

花瓣开始慢慢从枝头褪落的时候,等待的希望也就升腾起来。

一夜的春雨过后,枝头上的黄蕊就变得稀疏了,一瓣瓣的花叶被雨水沾湿,再一张张平整地贴在地面上,那小径、乡道、田埂,如同铺开的一张金黄色的地毯。

四月的花事里,只读完小学的琴儿丫头也出嫁了。

其实,琴儿已经辍学在家好几年了。在外打工的父亲偶尔會寄一些钱回来。琴儿就拿着这些钱断断续续地读,读完小学已经16岁了。“读书读不上,早点寻个婆家也好,省得我天天盯着不放心。”琴儿奶奶咧着缺了门牙的嘴说。

我背起行囊路过家乡。晒场边,琴儿丫头正坐在一张小板凳上给孩子哺乳。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黄,菜花特有的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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