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菁 建法

一起貌似寻常的民间借贷案件，核心证据是一张收条。因为收条上有一句“还剩余款”，两个老朋友对簿公堂，还用上测谎仪。收条上最核心的是4个字——“还剩余款”。到底是“还（hái）剩-余款”，还是“还（huán）-剩余款”，前一个的意思是余款还未还清，后一个意思是余款已经归还。这起官司经历了一审、二审，情节令人深思。

借款30万元，两个老朋友闹上公堂

2017年4月，浙江建德法院受理了此案件。原告钱女士和被告李先生相识多年，时常有资金往来。钱女士说，2012年12月，李先生说因进货所需，向她借款25万元，双方约定借期一年。一年后借款到期，李先生没有按约还款。双方协商后达成新的还款协议，约定李在2017年1月20日前，归还钱女士借款本金25万元，支付利息5万元。2017年1月到了，李没有还钱。一直到4月，李分两笔还了3万元，后来多次催讨无果，所以不得不告李先生。

钱女士的证据是还款协议。但开庭时，情节大反转。被告李先生说，借款已经还清了，原告给他出了收条。现在，原告起诉是因为当时的借条没有及时作废，是虚假诉讼。他递交的核心证据是一张收条。收条上书写：“今收到李某银行汇款叁万元整， 4.11号还剩余款贰拾柒万元整。欠款还清。”

但钱女士说，当时收条上没有“4.11号”，最重要的是没有“欠款还清”。问题是，收钱的是钱女士，但收条却是李先生写的。当时李先生写好后，她接过来看，嗯，“还（hái）剩-余款”，意思就是收到3万元，还余27万元，很清晰，没问题。她签字捺印。

钱女士说，后面那些字都是后来加上去的。但是，因为收条是李先生写的，所以无法通过笔迹鉴定来确定是否添加文字。

李先生说，收条上是“还（huán）-剩余款”，意思是我已经把余款都还清了。

法官提出疑问，既然意思是全部还清，为什么收条的文意分为两截，先写3万元，再写27万元呢？

李先生说：“当天上午，我通过转账归还3万元，钱女士说如果今天不把所有借款都还清的话，就上法院告我。因此，我中午临时去小额贷款公司借了27万元来给她。”

法官又问，27万元都是用现金？

李先生解释说：“因为小额贷款公司放贷是要写明用途的，我写的是公司用，那就不能直接转账给钱女士了呀，所以我只好提现金给她。”李先生还出具了小额贷款公司关于27万元的放贷凭证。

為搞清真相，法庭用上测谎仪

事后，钱女士说，在法庭上听到李先生的这番说辞，她几近崩溃。承办法官在庭后展开调查。

小额贷款公司工作人员说，是有这笔放贷。但是，法官发现，李先生和这家小额贷款公司资金往来非常频繁。小额贷款公司工作人员介绍，放贷是能打到第三人账户的，没有那么严格。这就是说，小额贷款可以直接打款给钱女士。另外，法官还发现一个疑点，放贷次日，李先生就给小额贷款公司还了27万元。

法官比较注重民间借贷官司中的给付细节。李先生说，27万元现金是他下午和钱女士约在外头当面交割的。钱女士则说，自家正在装修房子，她当天下午一直在新房中安排装修事宜，直至5点左右离开，其间根本没跟李先生见过面。法官叫来了当天的3位装修工。装修工说，钱家房子装修细节很复杂，那天下午钱女士一直在跟他们沟通，没离开过。

此时，感觉拿不出证据又憋着一口气的钱女士提出测谎，李先生一口拒绝。钱女士独自去测谎，测谎结论“可信度比较高”。这时，李先生表示自己也同意测谎。2017年年底，双方当事人到华东政法大学刑事司法学院心理测试室接受测谎鉴定。最后，测谎分析意见认为，钱女士的陈述可信度较高。

承办法官说，此案没有直接证据显示谁的说法更真实。但是，收条所载内容有歧义，结合法院调取的证据、双方交易习惯、测谎鉴定结果等综合分析，在李某未提供其他证据进一步证实的情况下，无法认定李某已还剩余款27万元。

2018年2月2日，建德法院判令李先生应当归还原告借款本息。李先生不服判决，提起上诉。2018年8月，二审法院判决维持原判。二审判决同日，李先生主动联系钱女士，立即偿付了全部借款本息30余万元。

（插图：刘昌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