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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寻儿子遗腹子:一场骤然车祸引发的亲情蹉跎

2019-03-29才子

知音·下半月 2019年3期
关键词:亲家母爱琴小勇

才子

一场车祸,两位至亲遇难,而车主是陈有亮本人。每当回想起那个悲天怆地、冷酷到底的血色寒冬,陈有亮仍会不寒而栗……

寒冬刺骨:一场车祸毁灭两个家

陈有亮1966年出生在河北省南部的一个小乡村,以跑汽车运输为生。2013年冬天,他和儿子小勇、妹夫高铭三人,开着八轮大卡去山西省临汾市运煤。小勇那年24岁,是陈有亮的独子。高铭在家无业,不忍妹妹爱琴受苦,陈有亮让他跟车打杂。

临行前,妻子蔡萍劝阻陈有亮:“别让儿子去了,刘苑再有一个月就到预产期了。”儿媳刘苑也是一脸不情愿。可小勇是个孝子,说山西路况不好,光一个司机怕父亲顶不住,死活非去不可。

去程很顺利。到达目的地后,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一夜,晋东南大地银装素裹,天寒地冻。装好煤的卡车,被困在了临汾市蒲县良乡团洼煤矿。气温低,雪难融,道滑路难行,高速路被封。陈有亮一行待在旅馆一个多星期,好容易熬到高速路开始放行。眼看就要过年,他们决定立即动身。原本陈有亮想亲自开上高速后,再让儿子驾驶,可因要办理煤炭运输出境这些繁杂的手续,儿子年轻怕有闪失,所以他和小勇约定,他去办手续,小勇开车到收费站入口,在那儿会合。考虑到安全第一,他特意叮嘱儿子:“晚些走,低速慢行。”

那天上午九点多,陈有亮办好手续,在高速收费站等了两个多小时,始终不见货车踪影。给儿子打电话,无人接听,打妹夫电话,手机关机。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陈有亮心头。他打电话约了出租车,沿货车前行的道路往回找。良乡团洼煤矿距收费站入口约15公里,路程虽近,但崎岖难行。道路两旁高山耸立,悬崖陡峭,路陡,弯多。车行進了十几公里的山路,开过一段接连几公里长的慢下坡后,他们在一座大桥附近停下。桥上人头攒动,警察在维持秩序。陈有亮与司机拨开人群,快步行至桥面。不看则已,一看目瞪口呆:只见大桥中间的水泥防护栏被冲断了四五根,距桥面一百五六十米高的大桥下方,一辆装满煤炭的大卡车侧翻在地,救援的消防队员正在搜寻被摔得七零八落的尸首,交警则在勘察现场。

冀D××××!车牌熟悉得不能再熟,还有那正在被搬运的残骸,正是儿子和妹夫!一场从天而降的厄难,让他头晕目眩,瘫软倒地。

待陈有亮醒来,已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儿子和妹夫的尸首停放在医院太平间。医护人员劝陈有亮节哀,处理后事要紧。抹去泪水,陈有亮给亲戚打电话。几位亲戚匆匆赶来,帮助他料理后事。

在交警大队,事故科还原了出事现场:当日早上七时许,两辆载重卡车由东西方向相向行驶,行至蒲县云公桥桥中央会车时,因冀D××××载重卡车的司机操作不当,加上地面结冰,致右轮打滑,刹车失灵,卡车瞬间坠入桥下,司机和副驾乘客被甩出车厢死亡,属责任事故,当事司机负全责。

陈有亮租来载重吊车,把出事货车吊运到拖车上;保险公司勘验完现场;儿子和妹夫的尸体被移到棺椁中,抬至随来的卡车上。随后,他让妻妹去他家,把消息告诉妻子蔡萍,又鼓足勇气致电亲家母,任由她厉声责骂他,只求她能委婉转达给儿媳。

一切准备就绪,悲泣的车队缓缓地驶回老家。

抵家后,灵柩停在门口。闻讯而来的家人,悲声恸天。蔡萍上前薅住陈有亮衣领,泣不成声:“我早说别让小勇去,你就是不听!你让我还怎么活啊!”刘苑挺着大肚子,跌跌撞撞地冲向棺椁。夫妇俩急忙冲上去,蔡萍护住儿媳肚子:“小苑,以后你就是我们的亲闺女,我们不会亏待你的……”妹妹爱琴扑在棺椁上,嚎得撕心裂肺。陈有亮强忍着悲痛,“扑通”一声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说是对不住她,让她有要求尽管提,他尽力满足。哭罢,商量火葬时,爱琴低下头,哽咽着说:“哥,咱是亲兄妹,可你真的不应该让小勇开车啊……高铭的死,你赔50万吧。”

雪上加霜:儿子遗腹子成了谜

尽管有心理准备,可50万的数字,还是让陈有亮心头一颤。之前,夫妇俩刚为小勇在城里买了婚房,别说50万,此刻他连5万都拿不出来。

陈有亮的卡车买的是全险,保险理赔下来能有二三十万。卡车修好后出售,应该也能卖个一二十万。几项合计下来,估摸着够给妹夫的赔偿。

弟弟联合村里的族长给爱琴做工作:让她先把高铭火化埋葬,入土为安,后给她钱。爱琴却不听,非让陈有亮先拿钱,否则不予火化。

高铭的棺椁一直停放在陈有亮家。爱琴带着一对儿女和婆家人,在他家门口设起了灵堂。每天锣鼓喧天,焚纸烧香,围观的邻居吐着瓜子皮热议。

那几日,陈有亮彻夜难眠,他必须去筹钱。在陈有亮所有的亲戚中,就数条椽(妻妹夫)老高有钱。他和蔡萍顶风冒雪地来到老高家。老高握着他的手,说得眼圈通红,让他们节哀向前看。可说到正事,他却为难地说,他的钱都放贷出去了:“多的咱没有,我私人给你两千,不用还。”陈有亮与蔡萍面面相觑,婉拒了他的“施舍”。

陈有亮求亲戚,找朋友,东拼西湊,卖光家里值钱的家当,勉强凑齐钱。爱琴收下钱后,他们一起将高铭火化安葬。他想,这件事也算告一段落了。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更加让他欲哭无泪。

儿媳刘苑的娘家就在附近村落。婚前,陈有亮全款给儿子在城里买了套130多平方米的婚房,产权写在蔡萍名下。婚后,小两口住进婚房。刘苑怀孕后主动搬了回来,方便与公婆互相照应。见儿媳如此懂事孝顺,陈有亮和蔡萍都很欣慰。可妹夫下葬后不久,刘苑忽然提出要搬回城里住。蔡萍劝了半天不顶用,就说跟过去照顾。刘苑不肯,称已经叫了自己母亲一起。

这天,蔡萍拎着大包小包去看儿媳,发现家中的电器和家具都没了影。一问,竟是刘苑叫人搬去了娘家。她啼笑皆非,问这是要分家吗?刘苑说:“这是我的东西,我想往哪儿搬,就往哪儿搬。”蔡萍气愤道:“咋就成你的东西了!这都是我花钱买的,好意思抬走吗?”厨房里的亲家母冲出来:“你们害俺闺女没了老公,肚里的娃没了爸,以后日子还不知咋过,我们搬点东西怎么了?”蔡萍很无语:“人刚走,你们这样做不心寒吗?”亲家母嗤之以鼻:“别说这些,房子也是俺闺女的!”蔡萍急了:“都成你们的了!房子写的谁的名字?你们出钱了吗?我可以随时让你们走。”亲家母立刻向刘苑示意:“你看看,我就说陈家人没安好心!他们甘愿赔自己妹妹50万,连一分一毫都不想分给你这个外人……”刘苑的脸涨得通红:“我妈说得对,这一试就试出了真心!”

蔡萍咽不下这口气,认定儿媳是想独吞房子。两天后,她带人到城里,趁刘苑母子出门,更换了大门门锁。刘苑娘家人得知后,由她弟弟纠集了十几号人把门砸了。那几日,尽管陈有亮再三斡旋,承诺以后房子给孙子,亲家母却坚决不依。眼见刘苑的预产期将至,亲家母来家摊了牌,要求把房子先过户给刘苑,以后孩子再从她那里继承,另外再给十万元作为生育补偿。这是陈有亮耗尽毕生心血买的房子,他当然不干。而儿子的保额本就不过十万元,还要还债,哪有余钱?当天,刘苑就从城里搬回了娘家。

陈有亮和蔡萍连着几趟去找儿媳回家,都被亲家母拒见。几天后再去,陈有亮见到了肚子瘪下去的儿媳,忙问她是男孩女孩。刘苑不说话,亲家母斩钉截铁答:“孩子没成,扔了。”

跌跌撞撞回了家,陈有亮告诉蔡萍时,他俩完全不能相信。那一瞬间,夫妻俩仿佛老了十多岁。等到眼泪流尽,陈有亮告诉自己,无论成没成,扔到了天涯海角,都要把儿子唯一的血脉找回来。

从此,陈有亮开始了漫漫的寻孙路。他先找亲家公的朋友去帮忙说情。对方带话回来,让陈有亮先把刘苑生产的8000元费用拿来,再谈孩子下落。陈有亮把钱交给朋友,还多给了5000。亲家母钱是收了,还是一口咬定:“孩子确实没成,扔了。”后来,两人又多次去堵刘苑。年三十那天,刘苑出现了:“你们回吧,别找了,孩子真的没成。”蔡萍说:“你跟妈回家过年吧。”刘苑说:“孩子没了,我也没脸回去。怨只怨当初你们非让小勇去!”说完,她径直回了娘家,同时铁将军守门。

夫妇俩再没堵到过刘苑。一年后,陈有亮托朋友把亲家公约了出来。酒过三巡,亲家公见陈有亮可怜兮兮,透露说:“刘苑确实生了一男婴,出生后就送人了。”问他送谁了,哪家医院生的,他说只知道是在邻县妇幼医院生的,送谁就不知道了。

苦寻孙儿:放下是最好的归途

无计可施之时,律所朋友向陈有亮建议,可以到公安机关以遗弃婴儿或贩卖人口罪报案,由案发地的公安机关传讯当事人,追查婴儿的下落。

寻孙心切的陈有亮去刑警队报案。民警起初很重视,问他都有什么证据,如在哪个医院出生,有没有出生证明等。陈有亮哑口无言。于是,他只能启程去邻县妇幼医院,打听当年的生产记录。

邻县是贫困县,医院管理混乱无序。医务科负责人说,医院病房的生产记录全是人工手写,因文件柜少,不少产妇的病历保管不善,都丢失了。果然,陈有亮没有查找到儿媳的生产记录。

那段日子,陈有亮像魔怔了一样,想方设法寻孙。蔡萍所在的乡镇小学和镇上卫生院毗邻。在他一再鼓动下,蔡萍厚着脸通过校领导结识了卫生院院长,想让院长帮忙查询小孙儿的下落。此外,陈有亮还通过朋友,找到邻县纪委的领导,让他帮忙联系邻县妇幼医院的院长,均无下文。

陈有亮只好把警方不予立案的情况告诉律师,律师又出主意:“你可以找私人侦探试试。”很快,他与省城一家私人侦探公司谈好意向。几天后,来了一名年近四十,看上去精明睿智的私人侦探。他说得头头是道:“老人家,得亏你是找到我。我们这行骗子多啊,多少拿了钱不干活跑路的呢……”陈有亮爽快交了两千定金,还为他开好房间。第二天来酒店,他发现人不在,留言说是已出发去了邻县。

两天后,陈有亮给私人侦探打电话,说还在邻县。让汇报下情况,他支支吾吾。陈有亮心里有些发毛,托公安局朋友通过公安网络旅客登记信息平台查到:此人第二天就返回省城,住到了七天假日旅馆。再打电话,手机不通了。

一晃四年过去。陈有亮绞尽脑汁想办法,钱也散去了十来万,仍一无所获。他荒废了原先的运输生意,坐吃山空不说,如今已是负债累累。一次次的打击,让蔡萍成天以泪洗面,萎靡不振。

有时,蔡萍实在承受不住,也会劝陈有亮算了。可陈有亮不甘心,凭什么讓小勇无后?凭什么让陈家血脉旁落?不知从何时起,蔡萍开始依赖安眠药入睡,变得明显抑郁。但这些,都未入他法眼。

2017年底,陈有亮在市中心医院查出肺癌。不知是惊慌还是解脱,他的脑袋空白了五秒。紧接着,他开始担心,如果他住了院,谁去继续找孙子呢?

在省肿瘤医院住院手术期间,同房病友得知陈有亮的不幸,纷纷相劝:活在当下,别为死去的人忧伤悲恸了;至于小孙儿能否找到,都是天意。

一周后,同病房的病友老周住院十来天,就因肺癌晚期,一命归西了。老周六十开外,儿女双全,子孙满堂,家缠万贯。陈有亮瞬间想通了:保重自己吧!即使子孙绕膝,又能怎样?生命属于自己的只有一次,何况蔡萍还需要他的依靠!

此后,陈有亮彻底放手,积极配合医生治疗。病情稳定后,他租车带蔡萍自驾去了青海和拉萨。

化疗期间,陈有亮意外收到了刘苑的短信:“对不起,孩子是被人送走了,我也不知道下落。你保重身体。”短短一句话,让陈有亮泪流满面。就在不久前,一位挚友告诉他,说在邻县朋友处打探到消息:那儿一个边远农村的小家,五年前收养了一个男孩,其年龄和收养的时间、地点、方式,都与他儿媳当年送人的小孙儿相似。他打算设法采集到孩子的毛发,加上陈有亮的毛发一起,送去当地相关机构做DNA检测。

这位挚友的朋友,是邻县一家乡镇医院的院长。他从当年给刘苑接生的助产士那儿获悉了蛛丝马迹。原来,刘苑有位远房亲戚在邻县。她当年找到这位亲戚,托对方找了收养人,用一个叫“刘红霞”的身份证在邻县妇幼医院生下个男孩。

据悉,那户人家膝下无子,男孩取名为乐乐。

得知这一天大喜讯时,陈有亮反而很平静。他忽然间意识到,当年车祸的梦魇,真的已离他渐行渐远。这次鉴定如果能证明是他的孙儿,他会通过司法途径认回来,让血脉归于血脉。若不成,他也会随遇而安,带着妻子走出困境,回归平静的生活。

编辑/鲁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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