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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岩笔下的“山外山”

2019-03-26王东声

投资与理财 2019年3期
关键词:风景

王东声

临近己亥春节的一个黄昏,我正开车沿着胶东半岛的海边到处闲逛——希望充分利用假期的时间,散漫心情,让自己从一个学期的忙碌与焦躁之中缓解下来。周岩打来电话,说她3月份要在朗禾空间举办一个小型的个展,要我写一篇文字,展览要用。实际上,这是几个月前就已经在考虑的事情。当然,那时候,只是达成了一种意向,这次看来是说定了。

周岩与我是同事。近年,也是机缘凑合,一起推进陶瓷印项目,便更加熟悉。渐渐感觉的确“人不可貌相”,周岩娴静安然的外表之下,有一颗对事物事理条理清晰的内心。面对任何事情,任何情况,都看不到她慌张的样子。不仅与老师、学生,与校外的艺术家、专家,很容易打成一片,而且,应对纷繁复杂的各类事务,张罗筹备,组织协调,都很有分寸,很有效率,在团队里成为了不可或缺的一个角色。

周岩画油画,本科毕业于首都师范大学美术学院,研究生就读于著名画家尚扬门下,有很好的师承,有很好的素养。但是,任何一个艺术个体,仍需要个我的修炼、判断与选取,需要创作中的不斷化合与实验,进而一步步塑造自己的语言与风格。周岩也属于极聪慧的那种画家,导师的文化视野、艺术理念,对画面的塑造方式,以及对色彩的认识与偏好等等,都成为了可以汲取的营养。

说到底,绘画是考验艺术家的判断力与想象力的一门学问。但却要基于“题材”与“手法”这两方面,也就是要面对“画什么”与“怎么画”这两个问题。

在题材的选取上,周岩最初画了一批有些“超现实”或有些“隐喻”味道的《漂流瓶》,曼妙的女子被装在了有着阔远的大地背景的宽口瓶中。后来,进入《飘》系列,女子或行走或浮游于有些解构意味的虚虚实实的山水之间。近年,经过多个阶段的“漂游”,周岩最终在“风景”这一主题上安营扎寨。

风景,是人类星球上的第一“自然”。人与风景,或者说人与自然之间是密不可分的一种关系。人在自然之中休养生息,开发自然,创造着“自然”,也破坏着自然。山崖,谷壑,溪泉,在一天又一天的日月升沉之间,在四时天地的烟云变幻之间,在百代千秋的兴衰更替之间,就这样,多少王侯将相,多少村户乡民,多少游人旅者,无论亲近与疏离,山岳一视同仁,无知无觉一般,一如大觉若梦的智者,始终无言静待。

人类文明,也可以说是对自然的另外一种开发与塑造。人与自然的依存、亲近、游乐,并通过文人画手的演绎,进而有多少美轮美奂的文字记述,多少美轮美奂的图像描绘。单说绘画,画家所“托迹”的主题,无非借助自然、古人、造化三者,而此间三者,又往往相互砥砺和融渗。托迹于自然山水的例子,中外古今,举不胜举,荆浩之于洪谷太行,沈石田之于庐山,石涛、梅清之于黄山,潘天寿之于雁荡,李可染之于漓江,石鲁之于华岳,乃至梵高之于阿尔,塞尚之于圣维克多,高更之于大溪地等等。画家托迹于自然,笔下幻化出诸多的“景象”,或清新、洒脱,或质朴、简约,或苍莽、雄浑等等,各有风貌,各具形态。

所以,画家是面对这个世界希望“给你点颜色看看”的一群人。

所以,这群人也喜欢或者习惯于不断地走出去看世界。

然而,画家去“看世界”的希冀与出行,与常人有所不同。他们去体会异域风情,在风景里拈花惹草,让心情在风景里荡涤,往往以所有感官去感知新鲜的外部世界,目的则是在潜移默化中滋养心性,酝酿画意,最终用画笔诉诸于“诗和远方”的另一番涂抹与营构。

周岩也贪玩,喜欢游山玩水,天南地北,国内国外。读书时代,随老师同学一起去陕北黄土高原写生,去西部的甘南、青海、敦煌等地采风。一到假期,不时与家人、朋友去美洲,去东南亚,去西欧,去看看名胜,看看博物馆等等。在学院里教学,每年春秋两季都有带学生外出写生的机会。初春的太行大峡谷、石头村,晚秋的燕山、长城脚下,乍暖还寒的坝上草原,乃至号称“天然氧吧”的南国婺源,她都曾数次涉足其间。

然而,周岩写生,却往往貌以“写生”的名义,面对风景,并不实境描绘,而是遵从内心的意趣,内心的统合,即使本来青翠蓊葱的视觉“对象”,到了她的画面上也完全成了另外一种模样——山脉的形态仅仅是个参考,或是取个大概的轮廓;色彩也往往是颠覆性的,绿不作绿,黄不作黄,蓝不作蓝,而是演绎成一通的灰调子,就如一块被岁月洗刷、留有苔痕的石头,上面充满了斑斑驳驳的弱橙与暗赭。画面上,绝少有明确的红绿蓝黄。

此外,有一点,周岩的画面之上保持了手绘的预期与偶然性并存。也就是说,在创作中,相对理性的技巧与“无意识”的偶然生发,往往产生意想不到的画面效果,往往塑造出“无意于佳乃佳”的精彩。偶然性是有意无意之间的一种呈现,具有意外性与无法预知性,却成为突破呆板、匠气的一种方式。

任何艺术,都因材质不同,所呈现的迹痕也自然不同。笔法墨韵之于水墨,笔触与肌理之于油画,刀痕线划之于篆刻,都至关重要。高妙的作品,往往与这样具体而微的画面“痕迹”分不开。在绘画中,周岩往往把油彩被松节油冲刷之下流淌下来的痕迹保留下来,成为山体的一部分,使其成为“通其意,则无适而不可”的一种“证明”——如中国写意画一般,触物兴怀,涉笔成趣,并以此寄意遥深之状。周岩识认于此,敏感于此,尽量保持画面上随意自然的最佳效果。

所以,她的画,既具象,又抽象;既具物质属性,亦不乏精神观照。在这里,作者与写生对象之间完成了一个转化。那山,已然非山,非眼前之山,非此时写生之山,非“此岸”之山。那山,已然溢出了特定的场域,摈弃了唯美的修辞,分明掩映着“彼岸”的辉光。

工作之余,周岩也随手画一些手稿,说是“手稿”,其实就是一些纸上作品。周岩的纸上作品,是对没有整块时间搞创作时的一种调剂。在较为一致的尺幅里,不做繁复的造型,没有多余的色彩,让碳条在纸上有意而无意的勾勒与擦蹭,随着痕迹的游走,梳理出山峰与林木的意象。画面上,不着意强调景深,而是更强调相对二维的、平面化的意味。那画风松松的,笔调弱弱的,碳粉轻轻划过纸面的痕迹,丝丝拉拉的灰线,时有时无的灰黑色的团块,有些肌理感,更接近一种“惟恍惟惚”的缥缈与迷离的意味。

近年,周岩又迷上了陶艺,并与同事和友人们一起成立了“北理陶社”。日常的琐碎时间,周末的闲暇时光,她常常泡在陶艺工作室里,抟抟捏捏。你别说,最后烧制出来的小杯小碗,那造型,那釉色,都有模有样——一如她的油画,也有着那种斑斑驳驳的色感——很有点所谓的侘寂美学的风尚,很入画画人的眼。

其实,艺术家不过是从业于艺术这份职业的社会个体,是现实生活中的普通人。然而,这些无非凡夫俗子的家伙,因为艺术,因为喜欢艺术,便常常胡思乱想,常常异想天开,于是在凡俗的日常之外,就有了另外一种寄托。那“寄托”,是一种关乎图像塑造的具有“物质”与“精神”属性的混合物,狭义上承载着“人之所以为人”的生命主体价值,广义上则凸显着人类创造文化乃至文明的意义。

可以说,周岩的作品,与她的成长经验、绘画经验、视觉经验有着必然的联系。她笔下的风景,她手中的陶艺,便是于她眼目所观的“风景”之外塑造的另外一种“风景”。那风景,无关“社会”的痛痒,无关哲学的高深,无关生活的汤汤水水,而是远离了那些被修饰过或修饰化的辞藻,不热烈也不冷漠,不积极亦不消极,不艳丽也不惨淡,却如被她固化在画布上的风化了山川自然的“标本”一般,有着纯粹而“实在”的视觉品貌,有着“岗上风来千年过”那般涤荡着岁月的质感。

己亥新正雪后于京城

周岩

周岩,曾用名周芫, 祖籍北京

1994年、2001年于首都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油画专业,分别获得学士学位与硕士学位。

2006年于德国访学。2013年于北京理工大学获博士学位。

现为北京理工大学设计与艺术学院造型艺术系主任、副教授,美术学硕士研究生导师。北京美术家协会会员,北京女美术家联谊会理事。

著有《一样的风景——周岩作品集》、《道情遗珍——中国环县道情皮影珍藏》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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