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妮

若说烟火气最重的地方，莫过于大城小镇里周末的“早市”了。

清早出门，看着街边一溜摊子摆着的瓜果蔬菜、鸡鱼肉蛋、布匹衣物、家居小件，跟熟悉的摊主聊聊家长里短，

似乎整个星期的压力与繁忙都在这一个早上消散了。

来到荷兰生活以后，第一次偶遇“早市”是在一个普通的周三早上，

那时我刚到不久，去市政厅办户口登记手续，以为当日是某类农作物展销的节庆。

后来在留学生微信群里得知，原来欧洲每周两天有“早市”，而且比国内更有趣呢！

荷兰的“早市”每周两次，一次在周六，一次在周二三四中的一天，开放时间约从早上8：00～16：00，每个城市略有不同。我所居住的莱顿城位于荷兰省南部，是欧洲有名的大学城，盛产郁金香，距离国际大都市海牙只有12分钟的火车车程，因此“早市”上的所有货品都是从各地运到海牙，再二次发配到周边的各个小城镇的。莱顿的“早市”分为周六的“大集”和周三的“小集”，小集的规模只有大集的1/4，且开在工作日，光顾的人自然不多。早就听说这是一个集蔬菜水果、海鲜肉类、锅碗瓢盆与一体的“open market（露天菜市场）”，当地的留学生把它的英文名取了前两个字母出来，亲切地称呼这儿的“早市”为“欧妈”。

物产丰富的欧妈

“欧妈”主要分为几个区域：水果蔬菜、海鲜鱼类、零食点心、花卉、布匹衣物、家居小件。留学生们光顾最多的自然是水果蔬菜区，尤其是每周六，集市里熙熙攘攘挤满了前来采购的学生，一般不到14：00就会销售一空，这个区域的摊主往往是收摊最早的。荷兰本地没有什么出名美食的首要原因就是食材匮乏，平日在超市买菜可供挑选的种类不超过10样，可“欧妈”里的食材却是丰富得很。就拿水果来说，超市里一般只能买到苹果橙子香蕉这类非常普遍的水果，而集市里的水果种类就多了，有整齐排列着的、盒装的各种草莓、蓝莓、黑莓、桑葚等浆果类，也有西柚、蜜桔、柠檬等柑橘类，甚至连中国柿子都有，个大味甜，十分解馋。像蔬菜，这里也能买到大白菜、玉米、芦笋、薄荷、豆芽、西葫芦等超市中“罕见”的种类，我每次去都要买上几种回家换换口味。

由于荷兰居住着很多以前逃难的土耳其移民，他们中的大多数都留在荷兰做一些基础性的工作，因此“欧妈”里的土耳其裔摊位几乎能占到2/3，我们也因此得益于他们在土耳其的进口和运输，可以买到芒果、百香果、菠萝、椰子这些来自地中海的热带水果。

我最常去的摊位就是由一位土耳其裔老板打理的，他每星期六出摊一次，带着两个弟弟和两个儿子卖水果蔬菜，摊位目测是莱顿最长的。整个集市的蔬菜水果区占了三座桥，而他家的摊位几乎铺满了半座桥。他们家揽客的方式直接粗暴，那就是靠喊。只要有人路过，手头没活儿的立马大声吆喝起来：“走一走看一看啊，新鲜便宜买不到吃亏啊！美女，来尝尝今早刚到的西瓜？”只要你的眼神跟他对上了，对面立马递过来几颗葡萄或者一片削好的芒果，再配上土耳其人特有的深邃而魅惑的笑容，真是不买都不行啊！

他们家的蔬菜摊前也总是挤满了人，因为别人家论个卖，他们家论筐卖：摊子上摆满了汤碗大的塑料小筐，里面装满各种各样的菜，反正不管是啥，都是一欧元！顾客们自行挑选，结账的时候算筐数，摊主还会把每種蔬菜分类装进不同袋子里，十分贴心。去的次数多了，摊主就记住你了，结账时总会大方地抹零，因此回头客越来越多。

2018年7月间，摊主连续三个星期都没有出现，每周六只见他的弟弟和儿子忙活着。后来他终于在第四个星期出现，我兴奋地上前同他打招呼，询问他的近况，他一脸忧愁地说：“脊椎病犯了，疼得很，医生不给我开药，也不给我治，只能在家躺了三个星期。”我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帮助他，就随手写了一家位于海牙中国城里的按摩店，推荐他或许可以靠针灸、拔罐等“古老而神秘的东方力量”恢复。等到再过一个星期见面时，他一见到我就兴奋地说，中国的秘术太神奇了！他仅仅被捏了一个小时，背部就完全不痛了，多亏我的推荐！临走时，他不仅给我抹了零，还特意送了我一颗哈密瓜和三个芒果，以感谢我的推荐。

海鲜必有一款适合你

除了瓜果蔬菜，最受欢迎的就是海鲜肉类等生食了。按照欧洲人的习惯，他们吃鱼吃虾却懒得刮鳞剥壳，于是超市里的生食都是切好的肉块，即使是虾和青口，也都是剥皮去壳后按分量装在小盒子里的虾肉和贝肉，吃起来一点鲜味都没有。像国内那种整条能煲汤的鱼，在这里的超市更是不存在的，只有一整块漂亮的鱼肉段被保鲜膜包裹着摆在货架上。但是，“欧妈”里的选择就多了！海鲜摊位上铺满了冰，上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整条冰鲜鱼，顾客想要哪条，摊主立刻取了去后厨处理干净，打包出货。比如最为常见的三文鱼，摊主会根据鱼的不同部位分别定价，鱼皮、鱼骨、鱼腩、鱼段等分开售卖，顾客们依据自己的喜好购买。我对欧洲鱼类的了解不多，平时买的最多的是青鱼和海鲈鱼，而我在“欧妈”一定光临的则是其他海货。传说中泛滥的丹麦生蚝不让挖，但万能的摊主们却有法子进口到荷兰的“欧妈”上卖;鸡腿粗的八爪鱼脚还扭动着身躯，带回家就是一锅鲜汤;奢侈点的，还有挪威的帝王蟹和龙虾，膘肥体壮，绝对超值;每年秋季，“欧妈”会上新我最爱的面包蟹，有活的和冰鲜的两种，价格也相差一倍，如果买只大号的，满满的蟹黄和蟹肉足够俩人美餐一顿。

除了生鲜，海货摊子还会卖荷兰人最爱的“herring”，即让人闻风丧胆的大名鼎鼎的“鲱鱼”。据说荷兰整个国家当年能成为海上霸主，就是靠捕捞鲱鱼发家的，所以荷兰人民对于鲱鱼，有着近乎中国人对大熊猫一样的热爱与自豪之情，不同的是，他们表达这份感情的方式是把它吃掉！吃“herring”最著名最刺激的方法是生吞，即把刚刚打捞的鲱鱼迅速去除内脏和头尾，肚子里塞点洋葱碎，拎着尾部一口送进嘴中。据说这种生猛吃法还被荷兰人演变成了各种竞技活动，甚至有些海边小镇的女子，还会用“生吞多少条鲱鱼”来考验男方的勇敢度。在莱顿的集市上自然也不能少了这一项传统。入冬时，摆在外面的鲱鱼都冻住了，海鲜摊就会另起一口大锅，现场做新鲜炸鲱鱼。妖风阵阵的荷兰冬季，总有那么多对鲱鱼爱得深沉的荷兰人，裹挟在摊位浓重的海腥味里，围在油锅前的小桌上，把炸得喷香还烫嘴的鲱鱼送入口中，一边吐白气一边哈哈大笑——这可能就是荷兰最具有烟火气的时刻了吧。

中国留学生最爱

肉铺摊子是中国留学生的最爱了，欧洲人不吃、我们却垂涎的鸡爪猪蹄、羊肝鸡胗等都能买到，有些摊子还有兔肉、鹅肉、鹿肉这些不常见的肉类卖，光顾最多的自然还是吃遍天下的中国人。集市上的肉铺摊子与印象中国内的“卖肉摊”差距极大。这里没有镇关西一样彪悍豪爽的卖肉大汉，也没有半米长大砍刀和粗犷的剁肉案子，相反，卖肉摊的摊主多数都是金发碧眼的苗条美女，用货车把整个透明冰柜拉来，各种肉类在冰柜里摆放得整整齐齐明码标价，就像逛超市。肉摊最受欢迎的就是超市里没有的猪排骨，每到星期六，等着吃糖醋排骨、煲排骨汤的中国留学生早就侯在各家肉铺里把猪排骨一扫而空，睡懒觉的中国人如果11：00还没加入“战斗”，基本就不用报什么希望了。荷兰摊主对中国学生买排骨的热忱早就习以为常，反倒是每一届新来的外国学生都会暗自揣测：为什么中国人喜欢吃这种东西？那上面明明没有多少肉啊！

作为花卉大市的莱顿市，既然承包了每年四月闻名世界的库肯霍夫郁金香展，这里的人们自然从血液里就带有热爱鲜花的那一份浪漫。每到周六，沿河而搭的“欧妈”不仅有瓜果香、炸鱼香、炸鸡翅香，更有不可缺少的大片花香。“欧妈”上的花卉摊位其实是最繁忙的，因为工人们不仅要收钱，还要帮顾客选花、搭配、包装等，非常繁琐，我们在学校里经常看到“欧妈”花卉摊招募打工的学生过去帮忙，有时还能看到自己的荷兰同学在那儿工作呢！作为大学城的莱顿，每年购买鲜花最多的时节除了圣诞新年等节庆，竟然是考试周！后来才听说，莱顿大学有个传统：考试前买一束鲜花放在家里，如果到了出成绩的前夕它们没有凋谢，就意味着你不会挂科。这个“传统”准不准，我不知道，但每到考试周人手一束花倒是真的。

除了种类丰富，“欧妈”最受欢迎的原因，自然是便宜。作为一个地处北欧、高福利的国家，荷兰的物价不容小觑。以荷兰的国民超市连锁品牌Albert Heijn（AH）为例，比如普通一顿海鲜汤加西兰花炒牛肉，所需的食材有100g虾仁4.95欧、100g青口3.49欧、一块淡奶油1.49欧、一颗西兰花1.49欧、200g牛肉2.5欧、番茄一个0.5欧，大概要花费14.5欧元。而在“欧妈”买的话，虾仁+青口只需2欧元，淡奶油0.7欧，西兰花0.8欧，牛肉约2欧，番茄则是1欧元一筐，一共只需要6欧元左右，节省了一半以上！而且，不同于超市里都是論个数卖，“欧妈”的大多数店家都会有“三个两欧”“五个三欧”“十个五欧”的横幅来吸引顾客。作为数学天才的中国人，总能在各家的优惠活动中一秒计算出最划算的那家。到了临近16：00快收摊的时候，店家们往往会超级大甩卖，半卖半送，以便一身轻地回家。我曾经在海鲜摊买过11欧元3条鲈鱼，而平时是5欧元一条，捡了大便宜。但是，一些紧俏的食材，像是玉米、木瓜，很快会被抢售一空，如果来晚可就没得买啦！

肉铺摊子是中国留学生的最爱。

海外

在荷兰有趣的“欧妈”自然不止莱顿一个城市。我曾去过海牙的“欧妈”，规模是莱顿“欧妈”的三倍，售卖的种类比莱顿更多，在零食点心的摊位，不仅有瓜子核桃杏仁等各类炒货，甚至还有中国果脯和印度的咖喱粉卖。而海牙“欧妈”更是多了一个“古董二手货”区域，在荷华人有个“荷兰剁手党”微信群，每周最热闹的就是谁谁在“欧妈”淘到了好用实惠的二手货在群里晒货，对于留学生而言，“欧妈”的这个区域不仅是购买二手家居用品的好去处，也是淘二手教材的又一个选择。

等到每年的黑色星期五一过，西方世界就正式进入了圣诞节预备期，“欧妈”的身份也从“大型早市儿”变成了“圣诞集市”，这时候，发挥主角功能的就是那些美食车和售卖圣诞装饰品的家居区域了。荷兰本国除了鲱鱼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美食，但由于临近比利时和德国，饮食风格上也带有这两个国家的风格，圣诞集市上的华夫饼和猪肉肠就是最好的例子了！售卖美食的小车会被红绿色的彩灯装饰成圣诞树的模样，新鲜出炉的美食散发的味道老远就能闻到，当地人最喜欢一手捧着炸鱼，一手抓着华夫饼，若是再来一杯热腾腾的德国苹果酒，真是再好不过了。除了荷比德这些传统的美食，圣诞集市上也会有中东、亚洲食物售卖。去年我曾在一家菲律宾人经营的寿司摊上吃到了人生中最美味的寿司，也在一家马来人经营的“中华料理摊”上吃到了更符合荷兰人口味的、加了奶酪的“中国饺子”，让我和其他中国留学生相视无言。圣诞集市一般从每年的12月14日开始，持续到24号平安夜，每天傍晚开放至深夜，这也成为一个城市一年中最热闹的集会所。

责任编辑：陈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