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健春

如果一定要站在比较合适的高度审视现在，那一定是历史；如果一定要追溯中华民族最终从分裂走向统一的历史，那一定是五代。

这就是我写《五代门》理由。

五代是一个武夫与诗人共舞、残暴与柔情并存的时代。一边烽烟四起，民不聊生；一边小资怡情，偏安一隅。作为正朔的北方，五个朝代走马灯似地轮流做庄。而作为陪衬的南方，十个独立王国则是恣意放纵，唯情亦真。北方的彪悍，铸就了一次次惨烈的厮杀；南方的温润，却流淌着一首首动听的歌。

厚重悠长的历史，使我们可以站在古人的肩上，看清大道上的人来人往。巍巍大唐在我们的注目下轰然倒下，燕云十六州在我们的痛悼中转身遁去，传国玉玺在我们的追寻中再无音讯。这就是本书记录下的五代“三失”，或许他们失去的只是岁月，历史却失去了自己的方向。

记录下这悲壮一幕的目的当是以史为鉴。好在，这段历史不缺闯荡江湖的艰辛，不缺逸豫亡身的惨痛，更不缺美轮美奂的诗意。这就使得我们能在现实与未来的征程中，绕过沟沟坎坎，坦然领受古人慷慨的馈赠。

揭示历史的真相或许并不难，真正难的是走进古人的心里，探寻人性的本源和多舛的命运。研究五代这段历史，就让我打开了一扇人性之门、命运之门。《五代门》腰封有句话，叫做“自古未有之乱世，跌宕凄美之江湖”，这“凄美”二字就是专为南唐后主李煜而写，同时也是拜诗人李海洲先生所赐。

在中国历史上，李煜常被认为是身死国亡的昏君。在《五代门》中，我用了约七分之一的篇幅，陪伴他走过短暂的一生。书中没有替他掩饰，更没有扭曲事实，我们只是眼睁睁看着一个无奈的灵魂，就这样一步步走向了天国。结果，天国里永远飘着无限江山、一江春水的芬芳，而且一直香到现在。

我想，这就够了。

如果说还有什么能让我这么痴迷地解析五代，那是因为它成就了宋代，一个对中国影响至深至远的朝代。有宋一代的标签是偃武修文，就是五代给贴上去的。

大宋重文轻武，是因为对唐末的藩镇割据、对五代的武人政治深恶痛绝；杯酒释兵权，就是赵太祖矫枉过正的治国方略。有宋一代是典型的以文治世，开国百年无一内乱，百年不杀一臣，百年不侵一地，百年不叛一将，整个宋朝宦官无权、后宫规矩，这就是赵匡胤开创的一代王朝，温文尔雅，彬彬有礼。

这样做的结果是，宋代的文化、经济震古烁今，明人宋濂曾说：“自秦以下，文莫盛于宋。”唐宋八大家，宋朝占了六位。宋代四大書法家，苏东坡、黄庭坚、米芾、蔡襄，个个了得。当今最贵的书法不是王羲之，而是黄庭坚的《砥柱铭》，价值4.3亿多元。300多万字的《资治通鉴》，耗时十九年，诞生在社会稳定、文人集聚的宋代一点不奇怪。宋代的科技前无古人，四大发明中的火药、指南针、印刷术遥领世界。还有清明上河图，几千年来描绘城市繁荣的长轴巨制，谁能赶得上？宋代城市香车宝马、酒肆喧沸，中国第一张纸币交子，就游走在成都街头巷尾的小摊小贩手中。北宋东京人烧炭，南宋杭州人穿丝绸，娴熟技工的收入比官员还高，宋代人的幸福指数要拿些朝代来比。宋代礼法宽松人性，连李清照都改嫁了。故此，在西方史学界中，认为宋朝是中国历史上的文艺复兴与经济革命的人不在少数，这都是五代的杰作。

历史是有温度的，你任何时候去触摸，都会让你感受到时代烙下的灼热印迹。若不信你可且走且看、且听且吟，历史的天地之间，一定有一首诗在等你；时空的经纬之度，一定有一束花正在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