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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常日子也出彩

2019-02-27黄复彩

读书文摘·经典 2019年1期
关键词:过道车库里煤球

黄复彩

我现在的住处属于老城区,十几年前安庆第一批棚户改造地带。

每天,我进出门必经过一楼的一个车库。替这一片居民看车的是一对老夫妇,六十多岁。老夫妇俩就住在车库里的一个小小的隔间里,五六平方米,只搁得下一张窄窄的双层床,丈夫睡上层,妻子睡下层。过道口摆着一张小桌子,老两口就在那张小桌上切菜和吃饭。一个煤球炉放在车库门口,被围在一个旧木箱里,是为防止火力散失。有时候,他的妻子在煎鱼,锅里“嗞嗞”响着,路过的人都说:“呵,好香。”看车人的妻子笑笑,用锅铲小心地翻着煎得焦黄的鱼。

她的丈夫或是在一旁劈着一块捡来的木柴(大约是用来发煤球火的),或是把车库里随便停放的摩托车、电动车、自行车一一挪顺,让车库里尽量显得有条不紊。这时候,妻子已在那张小桌子上摆好三四样小菜,有荤有素,有菜有汤,每一样看上去都很精致。丈夫几乎每餐都要喝酒,虽然是那种十几元一斤的散装酒,却禁不住那酒的香气弥漫在整个车库里。

我常常想,我家里存放着不少好酒,名贵的酒,为什么就闻不到这经久不息的酒香?

晚上我从外面回来,看到看车人躺在那窄小空间里的一张靠椅上,他的老妻坐在双层床下层的床沿上,一边织着孙子的毛衣,一边用语速很快的贵池话同丈夫声情并茂地说着村子里的事情。丈夫很少搭腔,他的脸被酒精刺激得红红的,半眯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专心地听妻子的唠叨,任那台十四寸老式电视机里的清朝宫女们幽怨地叙述着什么。

夏天的傍晚,车库里很热,老头将他的靠椅移到车库外的过道上,过道上有悠悠的穿堂风。有时候路过那里,听到老头发出轻轻的鼾声,我很羡慕。他不会有失眠的痛苦,他睡在车库门口的过道里,却睡得很香。

车库前原有一个花坛,乒乓球桌大小,几年后,花坛里的花死了,成了一小块荒地。看车人就把那片荒地整理出来,撒上菠菜和小白菜籽。菜地混杂着煤渣,土质很差,我不太相信那地里会长出什么像样的玩意儿来,但没过多久,竟真有细细的菜秧子绿油油地从那地里钻出头来。

菜秧子一天天长大,看车的夫妇就不断地从那菜地里拣出稍大些的菠菜或小白菜下到锅里。天冷的时候,那地里的菠菜没剩下几棵了,小白菜却长成了大白菜,每一棵都很肥很嫩,他们一时吃不了,就砍了,在地里曬个太阳,准备用盐腌了留着过冬吃。

有时候,他在躺椅上休息,我会禁不住同他唠嗑,唠着街面上发生的新闻。他告诉我,他老家的房子因处在新建的高铁站附近,去年拆迁了,还给他两套房子,他卖了一套,另一套留着自己将来住。

我问,你不给你的儿女吗?他回答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莫给儿孙当马牛。过了这个年,看车人就七十岁了,我以为他一定要回老家去住了,但最近他又承接了这一带的环卫工作。走在大街上,我常常看到他穿着那种带着黄色荧光条图案的蓝底环卫服,弓着腰清扫那一片大街。他依然住在车库的隔间里,依然喝着那十几块钱一斤的散装酒,他的妻子依然在那个小煤球炉上烧菜,酒香也依然很诱人地弥漫在整个车库里。

看车人被散装酒刺激得红红的脸上总是露着淡定的表情。与当今社会很多人相比,他们最大的不同是,能把平常日子当神仙日子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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