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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鹭晴野

2019-02-21项丽敏编辑王芳丽

中国三峡 2019年1期
关键词:鹭鸶溪河十字

◎ 文 | 项丽敏 编辑 | 王芳丽

皖南乡村秋景    摄影 /施广德 / VCG

浦溪河

那条从黄山北门流下的河名叫浦溪河。

若是以空中飞翔的鹰之视角来看,浦溪河就是一条从光明顶飞身而下的青龙,潜游山谷,盘桓在这个有一千多年历史的小城。发源于黄山的几条河流里,浦溪河是唯一一条穿城而过的河,河水滋养着两岸的农田、村庄,城区居民就沿着这条河建筑房屋,经营商铺,在田间耕作,繁衍生息。

这条河在过去其实是叫婆溪河的,改成浦溪河是近几十年的事。为什么改成浦溪河?不得而知,可能是觉得婆溪河这名太乡俗,不够大气吧。但只要往这条河的桥上一站,无论哪一座桥,俯身看下去,就会觉得婆溪河才是最为贴切的名字——河岸边的石埠上,有那么多女人蹲在那里洗洗涮涮,年老的是婆婆,年轻的是媳妇,手里抡着木榔槌,在石头上把衣服捶得梆梆响。

也只有皖南还能看到这幕场景吧?女人们仍然蹲在河边浣洗衣物,三五成群,走一拨又来一拨,成为河流最富生气的景致,也使河流成为最有民间风情的地方。

在浦溪河边生活了一辈子的人,还是觉得这河没有以前好。以前——也就是二十多年前,这河水有多清啊,河底全是泛着油光的黄蜡石,鱼虾在河里成群结队地游着,把影子投在河底的石头上。每年的梅汛期,河水也会突然涨上来,涨上岸,但涨得再高也不会冲垮堤岸,河水不会变浑,水面上除了树根、断枝,没有别的垃圾,雨歇个半天,水就会退回到河里,把岸让出来,把吞下去的道路原封不动地吐出来。

也不知道是哪一年,这条河里的黄蜡石一夜之间变成了“奇石”,身价百倍,差不多半城人都拥到河里去釆挖、捡拾。这些被洪水从山上带下来的石头,在河底静看人间倒影、天上流云的石头,被人们想尽办法搬上了岸,摆上了货架,标上一长串价码,成为财富的象征。

之后,河边又运来了挖沙船,将沉潜在河底的细沙捞上岸来,一车一车,运到工地去了。失去石头和沙的河流很快就变了性情,浮躁,易怒,稍微下一场雨,河水就变成浑汤。当一条河流被人们反复折腾、过度掠夺,失去往日的宁静与清澈,结果只会和过度消耗的身体一样,成为疾病的温床。

好在这条河流在黄山脚下,亚热带季风气候使这里的雨量充沛,植被生长尤为繁茂,从山上流下来的活水源源不断,河流很快得到修复,弥合了人为的伤口。

采挖黄蜡石的热潮高涨了几年,总算过去,采沙船也撤走了。浦溪河似乎又恢复了很久以前的宁静。但这宁静只是暂时的,当我站在张家埂的大桥上时,看见河堤黄土裸露,像被巨型蚯蚓拱开过,桥边挂着“正在施工”的牌子。

牌子是几个月前挂上去的,这条河在年初启动综合治理工程,从公开发布的政府文书上看,启动这条河的治理工程是为了“修复生态和饮水安全,优化提升道路交通系统,配套建设区域内绿化景观、文化旅游等设施……”

从古至今,对河道的治理就从没停止过,人类对河流的依赖也一直伴随着恐惧。“治理”这个词本身就有反思性,纠错性。无论如何治理、修建,只要不破坏河流生态系统,尊重河流的自然属性,就是符合天道——是真正意义上的治理。

不知道浦溪河上有几座桥?仅张家埂这个村子似乎就有四五座,天气好时,站在桥上可以清晰地看见黄山北海群峰。“山似莲花艳,流如明月光。”一千年来,有多少人站在浦溪河的桥上?——就像我此刻这样,凝神遥眺着黄山,心里蓦然而起一种敬畏感,仿佛河流尽头的山是一座神庙,而人对山的凝望,是精神的灵修与祈祷。

十字畈和张家埂

十字畈和张家埂是以浦溪河为界的两个村子,河西是张家埂,河东是十字畈。

村与村之间只隔一条河或一条马路,在皖南是寻常的事。皖南的村子都不大,一个村子若是有七八十户人家,就算大村子了。多数村子只有四十几户人家,也有只住一两户人家的村子。

一个村子只住一两户人家,会不会过于孤单、偏僻?其实不会,走上半里路,拐一个弯,就能看见另一个村子。

我居住的小区在十字畈。从村名看,就知道这里原先是畈区,有十字相间、纵横毗连的农田。在山多地少的皖南,拥有一片开阔田地,是很少有,也很珍贵的。

我在甘棠读高中时,十字畈和张家埂这一带还是有很多开阔田地的,有“小城粮仓”之称。后来,也就是十多年前,房地产大热,城区向周边廷伸,那些开阔田地也就渐渐缩水,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小区,一排排楼宇。

眼见着良田变成工地,难免揪心的痛感,也有莫明的恨意和惶恐:真是疯了,建这么多房子有什么用?田没有了,以后的庄稼种在哪里呢?人们吃什么,靠什么生存?

梅雨季的牛背山,云雾缭绕。 摄影/项丽敏

没想到的是,十年后,我竟成了这片小区的居民,心里并无惭愧感,甚至还很庆幸。人多么容易成为自己反对的人。时间篡改历史,也篡改人的爱恨。

相比别处,小区周围还是有不少田地的——这也是我去年换房把居所安扎于此的原因。一直以来,我都希望住在田野边上,开门就能看见稻田,看见远处的青山,屋后最好有几棵大树,有一片竹林,冬天能听见雪花落在竹叶上的声音。

十字畈和张家埂就有这样的地方。

昨天清晨,不知不觉间沿着田间小路走到一户人家门前——这户人家除了屋后有树和竹林,屋前还流着一条清亮的小溪。溪水涔涔,如琴弦弹拨,几只小鸭子在溪边悠游自在地凫着水,见我走近,又一齐上岸,排着队,尾巴一摇一摇,走进绿盈盈的稻田。它们排队走在田埂上的样子就像动漫里的场景,稚拙可爱,让人忍不住想笑。

忽然地,听见扑通扑通两声响,走在前面的两只小鸭子追打起来,跌进田里,迅速爬起来又继续追打。其中一只小鸭子嘴里似乎衔着什么,仔细看,原来是条长泥鳅——是刚刚在稻田里捕捉到的。泥鳅在小鸭子的嘴子扭来扭去,努力挣脱,但为时已晚,小鸭子伸长颈子,以惊人的速度吞下泥鳅,与它争抢的另一只小鸭子只好讪讪地转身,扑进田里。

小鸭子全都钻进稻田里去了,看不见它们的身影,只见秧苗怕痒般地不停颤动。不用担心小鸭子会毁坏秧苗,它们在秧苗间钻动就像农人锄地,会让板结的泥巴变得松动。泥巴下,植物根茎的呼吸也就更酣畅了。

十字畈的村庄上空,大雁在列队。稻田和池塘里,白鹭们在聚集。 摄影/项丽敏

白鹭晴野

十字畈的稻田里有很多白鹭。

清晨走在田边,经常会惊扰到它们,直到白鹭突然从身边扑翅飞起,飞向稻田中央,才发觉它们之前离我那么近。稻秧在梅雨季里吸饱了水,个条儿长得飞快,这时已葱郁一片,足够白鹭隐身其间而不被发现。

白鹭缩起一只腿,独足立于田间时,还是很容易看见的。青的稻秧,白的鹭,颜色对比鲜明,看得眼睛一片凉润。

稻田之后就是白墙黑瓦的村庄。白鹭在这片稻田里栖息,习惯了人们在它们周围出没,并不见怪。但离得太近时,鸟类的本能还是会及时提醒它们,迅速飞远。

白鹭在田里漫步的样子很是悠闲,细长的双足,在慢四的节拍里踱着步子,并不左顾右盼,有时会把S形弯曲的颈子伸出,向前伸直,仿佛空中有音乐弹奏,而它在凝神倾听。

白鹭天生优雅。这优雅来自它羽毛的颜色——像一个身着洁白夏衫的人;也来自它的身型——长腿、长颈、长尾。而更多的,还是来自于它的缓慢与从容。鸟禽也好,人也好,有了从容的气度,也就有了优雅。

白鹭是田园诗意和农耕生活的象征,也是自然生态的晴雨表,当它们栖居的环境发生了改变,失去宁静和清澈,白鹭就会在一夜间群体消失,谁也不知道它们去了哪里。

而白鹭的消失,也预示着人们的生活将失去安宁。

站在十字畈的村口,目光跟随着白鹭在夏初的晴野漫游,从一亩田走向另一亩田,或轻盈地展翅,向更远处的鹭群飞去,心里忽而一颤,一个强烈的祈愿冲上喉间:让这片田野永久地保留下去吧,给生活在其间的生灵们留着,也给子孙后代们留着,留给等待发芽的种子,留给向下伸延的根脉,不要侵占、毁坏,不要荒芜。

在灌木上爬行的蜗牛 摄影/项丽敏

蜗牛的世界

早晨五点半,阳光就漫过来了。阳台外,红叶李在发光。风骑在树枝上摇晃,像刚起床的孩子,要趁着此时的清凉多玩耍一会儿。

到了小暑,白昼就被一双手拉长,向两端拽,早晨更早,傍晚更晚。起初的两天是不适的,以为看错了时间,出门走一圈回来,日常家务做完,竟然还没到八点。

我出门的时间是六点,戴一顶宽檐帽,提着篮子,篮子里装着钥匙袋、相机和手机。宽檐帽是去年买的,不常戴,总觉得视线被帽檐遮挡了。

我去往的地方是马路对面的十字畈。

走到通往村庄的道路中间,停下来,这是视野最为开阔的地方。南边,稻田尽头就是黄山了,一朵青莲,静坐于天地之间。

每次走到这里,我都会拿出相机或者手机,拍摄。不知道有没有人做过这样的事:每天同一个时间段,在同一个地点拍摄照片,一年、两年、三年……

十年前,住在太平湖的时候就是这样,我每天清晨去往两里路外的曹家庄,站在湖滩边,举起手里的相机,向着日出的方向,下雨下雪也没间断过,直到离开。

在曹家庄拍下的照片,有一些印到《临湖》那本书里去了。书最大的意义就是保存。它把那些存在过的、将不可避免在时间中消逝的记忆,保存了下来。

曾有读者看了我的书后,要去太平湖寻找曹家庄,问我具体的位置。我告知了方位,又抱歉地补充一句:曹家庄这几年已有很大变化,村庄前面——我拍摄过的菜地、湖滩不再是从前的样子,书中描述过的在晨雾中缥缈如神秘园的岛屿也已被现代建筑取代。

说出这样的话时,心里是有些难过的。但我不能对此批评和抱怨什么,这就是个迅速变化的时代,每一天都面临消失,每一天也都有新的事物出现。

浦溪河边的水牛与鹭鸶 摄影/项丽敏

从个人角度来说,我是不希望这个世界变化太快的,会让人不安,无所适从。我更相信缓慢的力量,自然的力量。相信由漫长时间凝聚和塑造的,朴素而有温度的种种。

对我在村口道路上的拍摄,村民又好奇又疑惑,“你天天在这里拍,拍什么呢?”

我把手机里的图片点开,递过去。“哎呀,这么好看!”村民看看图片,不相信似的,又抬头看看眼前的稻田和远处的山、天空——这是他们从小见惯的场景,早已熟视无睹,现在,通过另一个人的视角,用看风景的眼光重新来看,确实和以往不一样了。

在十字畈的拍摄,是从去年五月开始的。我的手机里存着几百张图片,就是在这个位置拍的,想删去一些,又很难取舍,每一张图片都是独一无二的——就算同一个早晨拍的图片,上一分钟和下一分钟,呈现的画风、色度、气场,也是不一样的。

时常有这样的感觉,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个露天舞台,远处的山、村庄,近处的稻田,是舞台上固定的布景与道具。使这舞台变得生动的,则是不同天气里光线的流动,云影的幻化——尤其是清晨和傍晚,每一个瞬间都像是经过舞美大师的特别设计。

我想用镜头留住每一个瞬间的美,定格下来——这显然是做不到的。每天留住一个美的瞬间,就已经是奢侈的事了。

这是一个十天半月就可以走遍世界的时代,而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在自己的故乡漫游,在固定的地点观看日出日落,拍摄和书写,像一只缓慢到呆滞的蜗牛,一生的爬行不过是在一棵小灌木上。这没有什么不好,事实上我很乐意这样生活着,在一个固定的枝头长时间驻守。只要这棵小小的灌木不会突然倒下,被利器砍去,或被连根拔起,移植到一个逼仄的、不能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的地方。

鹭鸶落牛背

与十字畈相邻的村子有一座看起来并不高的山。问村里遇见的一位农夫,那山有名字吗?农夫说没有。

“那这村叫什么名字?”

“黄荆”,农夫说。黄荆是一种植物,用植物名做村庄的名字,是常有的事。

“我来给这山取个名字吧,叫卧牛山,你看怎样?”我笑问。农夫抬头看了看那山,有一队鹭鸶正从山里飞出来,飞过稻田上空,向村庄对面的河边飞去。山上可见更多的鹭,站立在树梢上,静静地,远看像一朵朵的玉兰花苞。

农夫没做声,笑笑,低头干他手里的活儿。

“这山上有多少鹭鸶?”

“有几百只吧。”农夫想了想,又说,“春天的时候更多,现在飞走好多了。”

“为什么会飞走?”

“小鹭鸶长大了,大鹭鸶就领着飞走了,天一冷,它们就会全部飞走,第二年春暖时又飞回来,生蛋,孵蛋。”

我松了一口气,原来它们并不是逃离,它们走了还会回来。

农夫的家就在离山不远的地方,中间隔着两三亩田。他家的房子看起来有点旧,低矮的三间小瓦房,墙皮已剥落不少,好在屋前场院大,三面都是稻田,视野开阔,坐在大门口就能毫无遮挡地看见黄山。这村子大多数人家已建了两层或三层的楼房——周围的村庄也都这样,很少能看见上个世纪的房子了。不知道农夫为什么还住在这旧房子里。

“住在这里晚上能听到山上的鹭鸶叫吗?”

“能听见,春天的时候叫得更厉害,整夜整夜地叫。”

春天的时候我也听到过一次,在山那边的公路上,是傍晚和嫂子走路时听到的,若不知道那山上有什么,还真有点瘆人。那声音听起来像极了小孩子的哭声,尖声利气,断断续续,此起彼伏。

嫂子告诉我是山上的鹭鸶在叫。附近几个村庄的鹭鸶晚上都住在这山上,天亮了就飞出去,去周边的田野,去河边。

那么优雅的鸟,叫声可一点也不优雅啊。体型大的鸟叫声似乎都如此,粗嘎,单调。就连孔雀也是这样——鸣声与外形的落差很大。

造物是公平的,不会把优点全部给予某一种生物,也不会把缺点全部给予某一种生物。优点若是过于集中,反倒会害了它,会让它成为捕猎者的目标,时时处于险境。

在清晨,站在农夫家门前的场院里,仍能听见山上的鹭鸣——有点稚嫩,是雏鹭发出来的嗷嗷待哺的声音。

除了鹭的鸣叫,此时最为清晰的是蝉鸣,仿佛一条透明的河流淌在空中,泛着银色的波光。

时常在一些友人的文字里读到对蝉鸣的厌烦,觉得吵闹,仿佛是它们使夏日加倍炎热。

怎么会厌烦蝉鸣呢?我有些不解,夏天若没有蝉鸣,该有多么空荡,无趣。后来终于有些明白——因为那些友人是居住在城市里的,他们听到的蝉鸣,是裹挟在汽车尾气、被楼宇挤压得焦躁不安的蝉鸣。

在乡间,无论蝉鸣多么稠密都不会觉得吵闹,只让人感到一种夏日的生趣。大自然的声音,只有安放在真正属于它的环境里才会让人舒心吧。

农夫把家安在这里,几乎就是住进了一张天籁风格的音乐碟片。想想看,这么多稻田,围着他的房子,在春天和初夏的夜晚,蛙鸣该是多么茂密,和田里的禾苗一样茂密吧。而到了仲夏之后秋凉之前,虫鸣又会像一座森林般矗立在田野,使夜晚变得更为深远,丰富,趣味盎然。对于迷恋自然之音的人来说,住在这样地方,该是多么惬意的事。

“你这房子出租吗?”我问农夫。

“不租。”农夫很干脆地回答,“乡下的老房子,夏天热冬天冷,蚊虫也多,又没有卫生间,你们城里人住不惯的。”见我有点失望,农夫补充了一句。

太阳已经移出山头了,将光芒铺撒在稻田里,难以计数的露珠,在这一时刻全都闪闪发亮。一队刚长成的鸡仔从山脚下沿着田埂走过来,领头的是一只体形俊美的公鸡,一路走,一路捕食着草里的虫子。

农夫说村里的家禽都是散养的,鸡鸭鹅狗猫,全都不用人管,清晨放出去,让它们去野外找吃的,吃饱了就自己回来。看它们悠然自在的样子,不由地替它们那些养在笼子里的同类感到悲哀。

问农夫可有路通往那座山,农夫说没有,不过从田埂上可以走过去,但也走不到山上。

没有路也好,这样人就不能轻易靠近那座山,山就完全属于那些鹭鸶了。

“其实这山是有名字的”,农夫忽然说,“只不过现在人们不这样叫它了。”

“什么名字?”我问。

“牛背山。”农夫笑道,“小时候听父辈们这样叫过,因为鹭鸶喜欢落在牛背上。”

如梦之遇

大暑第二天的清晨,出门时天还晴着。穿过马路,走出一片林荫,感觉有水珠扑面,细而凉,落在鼻尖上、手臂上。下雨了么?可眼前的稻田正在晨曦里发着光呢。

突然降临的雨也惊动了白鹭,它们从稻田里飞起,一行十几只,向着村庄上空飞去。目光追着鹭群移向天空,然后定住—— 一弯彩虹进入视野。

这太像梦境中的场景,美到失真,让人疑心眼前所见只是一个幻觉。

一位扎着马尾辫的女子骑着电瓶车从村里出来,经过我身边,见我仰面望着什么,停下车,顺着我的方向,扭头向背后的天空看去。

“啊,彩虹!”女子喊道。

我们对望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起来。在一天的清晨遇见彩虹,无论多么理性的人,都会觉得这是吉兆吧,像是收到一份了不起的祝福。

“经常看你在这路上走,你住这附近?”女子用普通话问我。

“是的,住在对面小区里。”

她愣了一下,对我会说方言有些意外,“你也是本地人?看着不像啊。”

“你应该戴把伞,这雨会淋湿你的。”女子丢下这句话,驱车向城区的方向驰去,马尾辫在脑后被风吹得飞起来。

女子走后我才想起,两天前见过她,在浦溪河边,和一位男子面对面蹲着洗衣服,有说有笑的样子。那男子不知说了一句什么,女子的马尾辫在脑后一甩,抡起榔槌,作势要打他,谁知手一松,榔槌掉进河里,在急流中往下游漂去。男子赶紧下到河里追榔槌,踩得水花四溅,差一点摔倒,惹得河边洗衣服的人笑作一团。

村庄的河两边,隔几十米就有一个洗衣埠。 摄影/项丽敏

榔槌漂到一块大石头跟前停住了,那里水深,要靠近石头只能游泳。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扑到水里,只把头露出水面,向石头划去。不料榔槌给水浪一冲,又离开石头,继续往下游漂——简直是故意恶作剧戏弄男子。

榔槌后来被下游洗衣服的人捞起来了。村庄的河两边,隔几十米就有一个洗衣埠,上游的人落了什么在河里,大喊几声,下游就会有人给捞起来。那男子显然不知道这个,白白出了一回洋相。

雨下得大了一些,不过看样子不会下太久,在细雨里走着也很舒服,雨点子贴在皮肤上,是一种清凉的恩泽。

那群白鹭在空中飞了一圈,又飞回来了,落在原先的稻田里,悠闲地散步、静立,偶尔低头捕食从身边飞过的昆虫。

彩虹还在天上,恬淡,静谧,和一切美好的事物一样,仿佛随时会消失,又似乎永远也不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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