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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愿

2019-02-20张爱国

小小说月刊·下半月 2019年1期
关键词:小吏黑衣人黑衣

张爱国

初夏。清晨。

小吏港老街,笑声、唱声、说书声、喝彩声、打情骂俏声、鞭炮锣鼓声,交织不绝。小吏港码头,南来北往的客商,刚睡醒的,刚下船的,或悠闲,或忙碌。老街与码头汇合处,一位姑娘,十四五岁,一身朱青色裤褂,干净,利索;一盘元宝型发髻,高耸,周正;俊俏的白脸蛋儿,细嫩,清爽;银铃儿般的叫卖声,甜润,清脆:

白米粑,白米粑,

小吏港里白米粑。

皖河清水养稻花,

天柱青石磨粉渣。

卧菖蒲,盖黑麻,

瓦瓮山泉慢蒸发。

白胖酥软入口化,

米香酒甜口口夸……

男女老少,一听得这声音,明明才吃了早饭,嘴上还油亮亮,也挤身过来,瞅瞅姑娘的脸,瞅瞅柳篮里的米粑,吞一口口水,说:“小妹儿小妹儿,小吏港米粑,来一块,不,两块!”姑娘应一声,看一眼顾客,笑着,拿竹签串两块米粑,送到顾客手里。

“姐,我要吃糖团。”小男孩胖乎乎,小手伸在姑娘面前。

“就你好吃,好吃。”姑娘翻一下白眼,笑了,捋了捋额前一绺刘海儿,将刚接到手的一个米粑钱往小男孩手里一戳,“少买点儿,齁人。”

小男孩抓过钱,不见了。

忽然,老街一阵骚动,人群哭叫着向码头跑来。等卖米粑的姑娘和买米粑的人抬头去看,一群黑衣人,骑着马,已闯到了跟前。有人腿脚快,嘴里裹着米粑,嗷嗷叫着跑开;有人动作慢,连人和米粑都翻滚于地。姑娘拎起一柳篮米粑要跑,为首的黑衣人一把抓住她的发髻,提起,腋下一夹,哈哈大笑,策马原路而返。

姑娘在马背上撕心裂肺的呼救声终于惊醒了老街和码头上的人,操扁担,捏杆秤,举箩筐,向黑衣人追去。黑衣人都跑出了老街,见人群追来,马头一转,舞着铁链、长矛、三节棍,冲向人群。人群又一次哭叫着,翻滚于地。

黑衣人纵马而去。

小吏港老街、码头,除了咒骂声、哭叫声、呻吟声,一片死寂。

行天这一年九岁,等他买糖团回到码头,姐姐正在黑衣人腋下挣扎着,哭叫着。行天傻了。姐姐的哭叫声远了,行天甩了甩头,砸掉手里的糖团,沿着皖河,奔向天柱山。

行天跪在天柱山老方丈禅房外,三天三夜。老方丈终于收他为徒。

天柱山上,行天没有床,嶙峋怪石就是他的床,千年古松也是他的床。

二十年后。

天柱山顶,飞来石上,在行天的双脚下,已然成了一块大凸镜。一把辘轳剑,在行天手里,削,砍,劈,扫,刺,叼,掠,出神入化;招招式式,稳,准,疾,猛,狠,凶,刁。

行天拜别师父,提剑下山。

行天直奔小吏港自己的家。眼前,房頂塌败,院墙颓圮,一地荒草,一派荒凉。行天推开破烂的木门,外面阳光灿烂,屋内却昏暗寒凉,蛛网密布,呼口气就灰尘飞舞。行天喊姐,喊娘,喊爹。没有应声。行天热泪滚滚。

角落里杵出一个人——一个外形与二十年前卖米粑姑娘毫无相似的人。行天的目光一触上就叫一声“姐”,冲上去,抱起。姐姐紧握着一块乌黑僵硬的米粑,安静地蜷在行天怀里,目光空洞、呆滞。

姐姐被黑衣帮劫上黑衣寨后,备受蹂躏,疯了,被赶出来。爹娘潜进黑衣寨给姐姐报仇,却再也没有回来。

行天安顿了姐姐,走出来。小吏港老街、码头,尽是冷清、萧条。偶见一两个人,步履蹒跚,有气无力。一打听,原来黑衣帮凭借小吏港山高皇帝远,抢男霸女不算,还垄断了食盐买卖。繁华的小吏港,俨然人间坟墓。

行天独闯黑衣寨。黑衣帮头领冷笑着,挥着铁链冲上来,还没到行天面前,头颅就被辘轳剑削下。黑衣帮大小头领吼叫着,一起冲上。辘轳剑像长了眼睛,飞舞着,旋转着,鸣叫着,掠过一个个头顶。剑过,一个个头皮光亮,毫发不留。

黑衣帮大小头领跪地,求饶。

行天遣散黑衣帮大小头领和众喽啰,走出黑衣寨。

“英雄,英雄……”寨外,小吏港乡亲黑压压一片,挥动着手臂,叫着。几个少年跑出来,跪到行天脚下:“英雄,收下我们吧!我们也要做英雄!”

行天呆呆站立,不说话。

乡亲们都跪下:“英雄,收下孩子们,让我们的英雄越来越多……”

“不!”行天忽然大声道,“乡亲们,行天不希望再有英雄!”

众乡亲面面相觑。

“自古以来,每一个英雄都诞生在千万人的苦难之上。有英雄,就意味着有千万人受难!”行天哽咽了,“所谓英雄,如我,越多,就意味着受苦难的人越多!乡亲们啊,行天心里,惟愿小吏港,惟愿天下,从此无苦难,从此——无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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