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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2-20何陆

小小说月刊·下半月 2019年1期
关键词:铁栅栏比画高墙

何陆

他醒来了。

出门,眼前仍是熟悉的树、熟悉的院子。

熟悉到他永远都不想再看到。

他有些懒散地走到树下,坐下,不知道要去想什么,就那么望着某一个地方出神。

他曾是这个大陆上最优秀的猎手。他从不轻易捕猎,但只要他一出手,那就一定是满载而归。每每结束一场厮杀,看到强壮的猎物倒在自己的利刃之下,他就总有一种满足感。甚至当小动物们看见他害怕地四散奔逃时,他都觉得它们是懦弱的。

是的,曾经是,可现在不是了。

现在的他不过是一个阶下囚而已。

说是囚禁,但他甚至连自己为什么被人监禁都不清楚。多可笑啊——连他这样的猎手竟也有这样的一天。环顾四周,他的领地就只剩下了这一片被高墙和铁栅栏围起来的弹丸之地,头顶上是一片黑压压的云。

他还记得那天出猎的时候,风雪很大,从半空中看去,整片天空像是被搅浑了的牛奶水,白茫茫的看不见任何景物。为了追一只仓皇逃窜的野兔,他七绕八绕地居然迷了路。他焦躁地左冲右突,最终体力不支,只好在一片树林中避避风雪,但从此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那一片混沌中,他曾依稀地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被看不见的牢笼束缚着,周围是一片奇怪的黑暗。他睁大眼睛想看清些什么,但还没看清便又昏睡了过去。

他还记得那个风雪交加的夜里,自己被冻得失去知觉,而在这里醒来的时候却感觉好些了,身边是他最需要的食物,每天都有专人伺候——或者说看管。和自己的小窝相比,这里自然是衣食无忧了。

这里很好,但他不喜欢这里。他们给了自己所有的一切,却没有给自己最重要的——自由。

或许是自己杀伐过重吧,他想。

他唯一不知道的是为什么他们要将自己关起来。是复仇?是杀戮?还是……看到面前的食物,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在他睁开眼的那一刹那,他想到,我终究还是失败了啊。

他仰起头,看着已经不再属于自己的支离破碎的天空。

透过高墙的阳光已经西斜,小院中的温度开始一点一点地降低。几只麻雀轻易地在铁丝网的缝隙中进进出出,放肆地抢夺他本不算丰盛的晚餐,他也就坐在那里,任由它们欢快地争抢。

“你还好吗?”似乎是看到了自己的疲惫,对面的什么东西冲自己比画起来,他知道那是一直陪伴着自己的一只红腹锦鸡,他能看懂它“说”的话。这也许也算得上是奇事一件——一个猎手会和他的猎物成为朋友,但事实的确是这样。

那天他出来打猎前,还特意把它安顿在家里,给它准备了充足的食物,并且加固了周围的壁垒。不知怎么它也被监禁在这里,更讽刺的是,它偏偏被关在自己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透过那一排铁栅栏,还能看到笼子里的红腹锦鸡在使劲地向自己比画着。

他颓然地摇了摇头。他累极了,真想将自己都泡在水里一动不动。

红腹锦鸡看上去似乎也不怎么样,看到他这个样子,便默默地转过身在笼子里无头苍蝇似的散起了步。

看到它转身离开,他忽然感到害怕,还想说些什么,却还是一步一顿地走回了树下。

他知道,有很多人在看着自己,虽然院子里没有一个人。那种被人指指点点的感觉很不好受。他甚至能想象出他们在说什么——“昔日的猎手竟沦落到这样的地步!”“竟被人像獵物似的关起来!”

猎物……猎物!

凭什么要忍受这样的嘲讽!

我不要再被困在这里了!我要出去,我要回家!

就算外面的环境再艰苦,就算他们不让我出去,我也要凭自己的本事谋生,也要离开这个地方!

他几乎是愤怒地扑上前去,不顾一切地撞击着那一道冰冷的铁栅栏,连头顶上那黑压压的乌云好像也颤动起来!

一下,两下,三下……

一阵沉闷的撞击声后,他已经全身都是伤痕,脑袋也昏昏沉沉的。但他坐了一会儿,倒觉得好多了——周围那蚊子似的声音逐渐消失了,像是天地间都清净了一样。他就任由自己倒在地上,反正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被人们抬出小院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仿佛又看到了那片生机盎然的熟悉的大陆,又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广袤的大地和天空。

“……据记者刚刚得到的消息,一只位列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的鹰突然猝死在某县的动物园中,死因不明,科学家怀疑该鹰可能先前就有精神科疾病。据悉,该鹰此前曾经受过冻伤,被好心人救助后送到了动物园……”

暖气融融的房间内,老旧得声音都开始模糊的收音机用昏昏欲睡的声音播着新闻内容,还没有播完就被一个年轻人按掉了电源键。

“哈欠——”年轻人走向床铺,无趣地躺进了被子,伸手拉灭了床头灯。

动物园中,红腹锦鸡朝着那个已经变得空空荡荡的笼子最后看了一眼,缓缓踱入房中,曳地的华丽羽毛犹如一支盛大的挽歌。

选自《微型小说选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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