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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幸福感两种取向的剖析

2019-02-20麻彦坤魏秀蓉

韶关学院学报 2019年7期
关键词:主观幸福感个体

麻彦坤,魏秀蓉

(广州大学 教育学院,广东 广州510006)

随着学术界对幸福感研究的不断深入,相关研究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涌现出了社会幸福感、职业幸福感、幸福指数等新概念。个人幸福感研究发展为两大取向:主观幸福感和心理幸福感。主观幸福感取向强调当下的愉悦和快乐而避免负性情绪体验,相对而言是一种短期的、自动的追求;心理幸福感取向则强调自我实现,着眼于将来,不会过度受困于当下的负性体验,相对来说是长期的、需要付出意志努力,心理幸福感取向的个体即便在追求幸福的过程中遭受了打击与苦难,也会坚持“不经一番彻骨寒,哪得梅花扑鼻香”的追求。

Huta&Ryan的研究发现,同时追求主观幸福感和心理幸福感要比单一追求某一种幸福感的个体幸福水平高。人们越是刻意追求积极情绪,越是体验不到幸福,甚至会损害自己的身心健康,这种现象被称为“追求积极情绪的悖论”[1]。李爱梅等对这种现象进行了剖析,认为个体以正确的方式追求积极情绪才能提高其幸福感水平[2]。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有些人宁愿经受痛苦也要求得意义?为什么同时追求两种幸福感的个体拥有更高的幸福水平?采取怎样的方式才能获得真正的幸福?对幸福感两种取向的哲学来源、概念界定及测量工具进行梳理,探讨二者的区别与联系,有利于探寻上述问题的原因及答案,为人们追求全面幸福提供有益借鉴。

一、幸福感的两种取向

(一)主观幸福感的哲学来源及定义

主观幸福感(简称SWB)源于西方哲学中的快乐主义,认为“快乐就是幸福”。一般认为,快乐主义幸福论源于古希腊哲学家德莫克拉特“人一切活动的出发点都是为了追求幸福,避免痛苦”[3]的思想,而后这种思想得到了伊壁鸠鲁的继承与发展,他明确提出:“快乐是生活的开始和目的。幸福是我们天生的善,我们的一切取舍都从快乐出发,我们的终极目的仍是得到快乐。[4]”19世纪功利主义哲学家边沁和穆勒进一步将快乐主义阐释为“幸福指的就是快乐和免除痛苦”[5]。快乐主义在幸福感研究上体现为SWB,SWB早期的定义更多是情感维度的,即增加正性情感与减少负性情感才能增加一个人的幸福感。Andrews和Withey在 1976年提出了SWB的第三个维度——认知维度(生活满意度)。Diener在其《主观幸福感研究的三十年进展》中对以往的SWB研究做了总结,提出SWB的核心成分是情感的平衡和生活满意度[6],于是SWB就被定义为对生活的满意,拥有尽量多的积极情感和尽量少的消极情感。SWB有三个显著特点,即主观性、整体性和相对稳定性[7],具体而言,SWB依赖于个体自身的评价标准,包含生活满意度、积极情感和消极情感三个方面的综合评价,一般不会随时间流逝而发生重大改变。

(二)心理幸福感的哲学来源及定义

心理幸福感(简称PWB)的哲学渊源可以追溯到亚里士多德的实现论。亚里士多德肯定幸福是人完善自身的一种活动;单纯追求快乐不能获得幸福,快乐需要在人的理性控制之下达到一个适度的水平,方能称为幸福;“至善即幸福”,所谓至善,即在现实生活中通过合乎德性的活动所达到的具体的善的积累[7]。人要达到这种至善,需要克服一切艰难和阻碍,充分发挥自己的潜能。因此,幸福并非单纯是情感体验,它应当关注个体潜能的实现。

关于PWB的界定,不同研究者有不同看法。Waterman把幸福看作是人们的行为合乎真实的自我,幸福在人们参与同自身深层价值最契合的活动中产生。他将幸福分为两种:一种是个人表达的幸福,是指个体全身心地投入活动时,意识到自己的潜能得到发挥,自我得以表达的愉悦;另一种是尽情享乐的幸福,是指个体在活动中体验到自己的生活或心理需要得到了满足[8]。按照Waterman的观点,人通过技能发展来发挥潜能,并通过潜能的发挥体验自我实现。Ryff从实现幸福的哲学来源入手,认为幸福与快乐并不相当,幸福应该被定义为“努力表现完美的真实的潜力”。他提出了幸福感的多维模型,认为PWB包含六个维度:自我接受、个人成长、生活目标、良好关系、环境控制和自主性[9]。Ryan和Deci的自我决定理论将自我实现作为幸福感的核心概念,其定义既包括自我实现,也包含自我实现的明确意义及实现途径;并基于该理论总结了三种基本需要:能力需要、关系需要和自主需要。这三种基本需要是个体心理健康的保证,是社会环境为人的成长和发展必须构建的保障,如能得到满足则推动个体成长,促进人与自然环境的整合,使人们体验到一种持续的整合感和幸福感[10]。

二、主观幸福感与心理幸福感的区别与联系

(一)主观幸福感与心理幸福感的区别

首先,SWB和PWB具有不同的哲学基础,对幸福感做出了不同的界定。二者的研究方式,即对幸福感研究的出发点、评价指标和影响因素等存在差异[11]。研究出发点方面,SWB从经验实证的角度出发,注重实证经验和操作研究;PWB则从理论角度出发,重视理论建构,其结构的提出与验证,源于对应的理论基础,相对而言其理论的结构性和整体性更好,指导性更强[12]。评价指标方面,SWB主要包括三个评价指标,即积极情感、消极情感和总体的生活满意感;PWB则涉及自我接受、个人成长、生活目标、良好关系、环境控制、自主性、自我实现等一系列因素。在认知加工方面,SWB是自动化加工的过程,不需要主观意志努力;而PWB需要付出一定的意志努力才能达成。另有研究发现,PWB与自我控制、职业认同和事业成功密切相关;而SWB更多与物质生活相关[12]。在影响因素方面,SWB随年龄、教育程度、职业所需技能及笃信宗教程度的增加而下降;而PWB随笃信宗教的程度和职业所需技能的增加而上升。关于二者预测因素的研究发现,父母要求(期待成熟、设定限制、提供挑战)和父母反应(有教养、花时间解释、倾听、鼓励自我表达)都与成年孩子的PWB有关而与其SWB无关。

在测量工具方面,目前用来测量SWB的工具一般会涉及到三个经典评价指标:积极情感、消极情感和生活满意度。Watson等人编制的《积极情感与消极情感量表》包括20个反映正/负性情绪的形容词,由于简明、使用方便、信效度较好等优点,在跨文化幸福感调查中被广泛使用[13]。常用的生活满意度测量工具包括Neugarten等编制的《生活满意度指数》和Diener等编制的《生活满意度量表》。其中《生活满意度量表》具有良好的测量特性,近年来被广泛应用于SWB的跨文化研究[14]。国内在测评工具开发方面,主要有邱林修订的积极情感和消极情感体验量表(PANA)、邢占军等编制的《满意感调查表》。

根据不同的理论界定,PWB也有多种测量工具。首先是Deci等编制的《总体基本需要满足量表》,该量表包含三个分量表,分别测量人们在自主、能力和人际关系方面的需要满足状况。Ryff等提出了包含六个维度的幸福感的多维模型,并提出相应的多维幸福感量表。宛燕等人采用结构方程全模型技术对Ryff的PWB量表应用于中国文化背景下的结构效度进行分析,发现其具有较好的结构效度[15]。Seligman根据其PERMA模型理论编制了测量心盛水平的问卷(PERMA Questionaire),该问卷的信效度良好,已被翻译成多种语言版本[16]。

(二)主观幸福感与心理幸福感的联系

SWB注重快乐和享受,PWB强调意义和发展;然而,SWB和PWB都没有对幸福感做出完美诠释。幸福感是一个统一的有机整体,是人们对现实生活的主观反映,它既同生活的物质条件密切相关,又涉及到人的需求和价值实现。

Robert指出,SWB中对于生活满意感的评价,既是主观情绪情感的体现,又是认知评价的结果,对生活满意感的整体评价无法绕开认知的影响[17]。因此,SWB的测量需要涵盖个体对生活各方面的认知,这其中便包含了PWB的多种维度。在这种意义上,PWB的评价与总体生活满意感评价是一种因果关系。Ryan和Deci通过自我报告的方法发现两种幸福感的结构大部分是重叠的。Christopher等则通过使用熟人报告、临床评价和直接观察社会行为的方法进一步证明了SWB和PWB的结构存在重叠[18]。

两种幸福感存在着相同的影响因素。如人口学统计变量(主要是年龄和受教育程度)对两种幸福感的影响往往一起发生;人格特质中的神经质、外向性对两种幸福感的影响十分相似。此外,两种幸福感存在一定的联系,Ryff和Keyes综合多项研究对SWB和PWB的关系进行分析,发现PWB的两个维度(自我接受和环境控制)同快乐感和生活满意度有中等程度的相关,而PWB的其他四个维度(自主性、个人成长、同他人的良好关系、生活目标)则同SWB是一种弱相关的混合关系[19]。Keyes进一步对SWB与PWB的结构关系进行拟合,得到了一个理想的模型,认为SWB和PWB是积极心理机能的两个迥然不同但又相互联系的方面。

三、幸福感两种取向的互补作用

主观幸福感和心理幸福感两种取向在哲学上的界定截然不同,但在实证研究中却表现出一种相互依赖的关系,这种相互依赖关系对我们评判一个人在实际生活中是否幸福具有重要意义。

(一)SWB与PWB的互补作用

SWB对个体起着一种自我滋养、自我关心的作用,它要求满足自己近期的需要和欲望,从而达到自我释放和治愈本身;而PWB则起着一种自我发展的作用,它基于并投资于自我的长远方面,努力通过自我实现来获得幸福。Huta曾经从权利与责任的角度来说明二者的关系:当一个人感到自己没有拥有幸福、自我滋养和占有空间等权利时,他不会去追求SWB;PWB始于一个人为自己的生活和行为承担责任的时候[12]。通俗来说,没有权利的支持,个体将不愿意做出负责的行动;而没有承担责任,个人的权利将不会得到保护。按照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当自我滋养、怀抱幸福的需要满足之后,个体才会有不竭的动力去追求需要耗费意志努力的长远目标,反过来又会促进个人的生存和继续发展。辩证来看,二者是一种相互依存、互为补充的关系。

SWB涉及到个体的愉悦感与基本需要的满足,对个体发展起基础性的支持作用,从生理学角度来讲,它是基于人与其他物种类似的旧大脑系统。而PWB是“更高级的愉悦”,它允许人们去发挥潜能,锻炼只有人类才有的高级认知能力,如价值观、道德等。即便追求PWB会带来负性体验,但在SWB的支持和补充之下,亦能够带来“积极效应”,利于人们全面把握和理解幸福。随着两种幸福感测评工具及测量方式的整合开发研究,幸福感的本质和全貌将逐渐显现。

辜美惜等关于物质主义与幸福感的研究发现,物质主义与个体消极的心理状态密切相关,高物质主义可能会增加个体的消极心理状态,但低物质主义并不会加强个体的积极心理状态[20]。这表明个体的发展需要建立在一定物质水平基础上,但物质水平需要保持一个合适的“度”,过高或过低的物质水平都不利于增加个体的幸福感;这同时也说明了快乐只是幸福的一部分,而幸福的其他成分在调节SWB的同时也为SWB所调节。另外,总体的生活评价涉及到生活中各个方面的认知,包括PWB的多个维度。宛燕等指出,PWB的实现有利于提高整体的SWB水平[15]。Joshanloo一项为期四年的交叉滞后定组研究发现,随着时间推移,PWB显著预测了SWB的增加,而SWB却不能预测PWB的后续变化水平[21]。这可能是因为过多的、无节制的SWB体验会让个体处理信息过于片面、刻板效应增加以及识别骗局的能力减弱[22],也会让个体更多地关注当下(享乐)而非长远(目标),长此以往,这种潜在的负面结果可能会抵消掉SWB对PWB的积极效应[21]。Joshanloo发现,尽管在长期条件下,主观幸福感负向预测心理幸福感的后续变化;但是这种负面影响在较短时间内却没有出现。在短期条件下,主观幸福感对心理幸福感的预测可能是积极的,也可能是不明显的[23]。因此,适度的SWB水平才更有利于个体的生存和发展,在适度的SWB水平条件下,二者的相互补充是一个全面追求幸福的过程。

(二)同时追求两种幸福感的意义

SWB关注人即时的快乐和需要,认为当人的需要得到满足、愿望与现实达成一致、在生活中体验到的正向情感较多时,个体会因之而幸福。与之不同,追求PWB需要耗费一定的心理资源,过分追求甚至沉溺其中,会导致个体倾注过多的心理资源,反而对个体的心理健康造成负担[24]。并且,持续地追求PWB也表明个体在这一过程中并不顺利,极有可能受到挫折与阻挠,将会损害到个体原本的幸福水平[24]。追求PWB是一个长期的、需要付诸实践的行动,行动过程中个体可能会遭遇种种挫折和逆境,使得行动滞停甚至背离初衷,降低个体原来的幸福水平。研究发现,意义追求与悲伤、愤怒、抑郁等负性情绪(这些情绪往往被看作是幸福的对立面)正相关,与幸福感、生活满意度和积极情绪则有负向相关关系[24]。

如果单纯追求快乐比追求自我实现能带来更多的积极影响,那么,还有必要去追求自我实现吗?单纯追求PWB的确是一个艰辛的过程,长路漫漫,上下求索而结果未知。单纯追求SWB会带来一系列的问题,例如哲学上的功利主义道德观就认为,衡量一个人的行为应当只关注其结果是否能增进幸福,而不管其动机如何。按照这种观点,拜金主义、物质滥用等行为将会得到鼓励。李爱梅等对“追求积极情绪的悖论”研究发现,当个体把追求积极情绪设为目标时,可能会为个人的快乐设定过高的标准或者通过不恰当的活动去获得快乐,这样的心理过程反而导致主观幸福感降低[2]。可见,单纯追求任何一种幸福都无法获得理想的幸福状态。

同时追求SWB和PWB的人要比单一追求SWB或PWB的人幸福水平高。导致这种结果的内在机制尚不清楚,目前的解释是:由于两种幸福所涉及的变量和背景信息不一样,同时追求两种幸福将囊括并整合这些变量和信息,使人们有更多的途径和方法理解和追求“真正的幸福”。在实际生活中,人通常会同时持有两种幸福取向,只是由于个体差异和环境差异的缘故,其中一种取向会在一定的时段里占据主导地位,两种取向的比例是动态变化的。Schueller等人发现,尽管在使用幸福导向问卷调查时,人们的SWB与PWB都与生活满意度有关,但PWB与生活满意度的相关要高于 SWB[25]。因此,在追求SWB与PWB时个体需要把握平衡,适时地满足需要,在面对困境时,则需树立长远意识,正确地处理困境带来的消极情绪。另外,痛苦与磨难有助于人对意义进行思考,更加全面地认识意义的内容,深化对幸福的理解。

从纵向角度看,追求SWB和PWB具有层次性,但与马斯洛需要层次理论强调只有满足了低层次的需要、高层次的需要才会出现的观点不同,追求SWB和PWB统一于个体追求幸福过程的两个方面;换言之,幸福感具有层次性,但各个层次的幸福感都统一于主体[26]。因此,整合两种幸福感的追求方法,例如主动参与社会公益活动,不仅能提高个体的积极情绪,还能使个体在活动中获得意义感和归属感。

两种取向整合的观念已经应用于临床治疗。例如,在某种程度上,通过药物等手段来减轻痛苦的方法可被视为一种享乐性干预,而改变来访者认知等方法就可被视为一种实现性、发展性的目标,认知行为疗法就包括了减轻痛苦的矫治性目标和减轻功能失调的发展性目标。一些旨在减轻痛苦但强调个体要对自己负责的治疗方法(如人本主义治疗的干预措施和幸福疗法),会潜在地推动个体朝着自主性、意义、美德的方向成长发展。还有一些干预措施(如生活质量治疗和锻炼等)的目的明显是要综合提高个体的SWB和PWB。

虽然“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但最后的结果却是“增益其所不能”。在追求幸福的过程中,每个人都需要平衡两种幸福感的比例,视具体情况作出动态调整,选定正确的人生信仰,培养美德,积极思维,不断充实自己,正确处理痛苦与磨难带来的消极体验,不断地趋近于“全面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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