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在成都，74岁的瑞秋奶奶开着一家“唯利不图”的小店，这是她“砸锅卖铁”，默默帮助700多个残障、贫困家庭的基地，也成了许多顾客的修心去处。

在别的国家做这些事，更有意义

瑞秋1945年生于英国南部的一个小城镇。初中的生物课上，解剖一只牛眼时，她突然想起曾读过的一本记载众多医生在非洲行医的书：“那里平均10万人才有一名医生，在医生万分缺乏的地方，他们真的能改变人们的生活。”她的思绪飘向了遥远的非洲，有了做医生的想法。

瑞秋的母亲是社会工作者，她时常带着少女瑞秋去老人院做社工，陪老人聊天，帮他们按摩身体，带他们晒太阳。天长日久，瑞秋觉得帮助别人是件极有价值的事。于是，她毅然选择读医，并在毕业后义无反顾去了医疗条件极度落后的尼泊尔。“我不需要留在英国工作，其他人也会做同样的事。而我在别的国家做这些事，会更有意思，也更有意义。”瑞秋安慰父母。

当时的尼泊尔不仅医疗条件落后，交通等基础设施建设更差。最夸张的一次，一个病人找她看病，去的路上用了一个月时间，看完病回家又用了一个月。而有些人还等不到见她一面就去世了，看病的时间成本高到难以支付。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在看病的同时，瑞秋做起了乡村医生的培训。45年间，作为无国界医生的她，辗转16个贫困国家的偏远地区，投身于医疗卫生和医疗教育事业。在不丹时，她编写了一本《基础医疗手册——诊断与治疗》，成为当地医务人员的“救命书”。

你若有行善的能力，不可推辞

1989年，瑞秋第一次访问中国。她作为长江之源医疗组长，前往海拔4000多米的青藏高原，为那里的人们提供医疗服务。此后的8年多，她跟甘南县卫生局合作，培养了7批乡村医生。

但乡村医生能治病却治不了贫穷，这是瑞秋内心最深的痛。她想到了技能培训，通过教习缝纫、木雕、绘画、养蜂等技能，让人们掌握一门手艺，获得在家工作的机会。然而培训完毕，却找不到出售学员手工艺品的渠道。

2008年汶川地震时，瑞秋到灾区当志愿者。在这一过程中，她接触到越来越多残障或生活困难的人们，他们能制作非常精致的手工艺品，同样找不到市场。大地的伤口让她看到了人们心灵深处的伤。

迷茫无助的瑞秋给远在英国的母亲打电话，母亲已年近九旬，卧病在床。瑞秋表达了自己对母亲的思念与愧疚，为自己不能陪伴在她身边而感到痛苦。而母亲对她说：“你若有行善的能力，不可推辞，就当向那应得的人布施。我亲爱的女儿，正视你的痛苦，那是生而为人宝贵的地方。你永远是妈妈的骄傲。”母亲的话给了瑞秋莫大的鼓舞，她决定扎根四川成都，帮助这片土地上的人们。

一个人或许不能改变世界，但我们总能为一个人改变他的世界。

在做医疗服务中，瑞秋认识了一个汶川妇女——她有两个孩子，其中一个有智力障碍，孩子的父亲抛弃了他们。这位母亲养兔子赚钱，想让孩子有学可上。地震来袭，村庄很多房子塌了，因为舍不得农场里1000多只兔子，她舍不得搬出来。结果她在干活时，摔伤了腰部，住了三个月医院。其间，儿子把一半兔子喂死了。病愈后回到家，村庄又遭遇山体滑坡，村里的人必须离开。40多天后她再次回来，剩下的兔子也全都死了。那是她全部的身家，她仰起头擦擦眼泪，又开始种李子树、卖蜂蜜，日子一点点好了起来。

好几次，瑞秋去给她复查送药，看着她的双手皴裂，满是血口，瑞秋既心疼又敬佩。这更让她坚信，天无绝人之路，要尽力帮助他们。

坚守底线与原则，传播力量

瑞秋开始自己出钱收购残障、贫困家庭出产的手工艺品。

一次收购刺绣钱包时，她问那个双腿残疾的藏民：“这个多少钱？”藏民的眼泪顿时就下来了：“如果你觉得这东西很好，就是对我最大的赞赏。他们都说我是废人，连我丈夫也这么说。你喜欢，我可以送给你。”瑞秋蹲下身去，对她说：“你有这么好的手艺，是真正的能工巧匠，你不必在乎别人怎么说。我会一直收购你做的东西，相信我。”

越来越多的人带着他们的作品找到瑞秋，而每一个作品背后，都有一个悲情的故事。这些身陷不幸而没有停止努力的人，让瑞秋备受感动。对于这些作品，她从不还价，对方要多少，她就给多少，她心里清楚：很大程度上来说，这是他们唯一的生活来源。

收购很快花光了瑞秋30万元积蓄，她谋划开一家小店，把工艺品卖出去以流转资金继续收购。

2013年，在成都市武侯区高升桥北街北150米，瑞秋的“岩羊”小店开张了。之所以取名岩羊，缘于她第一次进藏，遇到一只山羊从斜坡上冲下来，一直拿头顶着她，她就握着它的角，僵持了近一个小时。路过的藏民哈哈大笑，说这只羊很调皮，它不是要伤你，而是想要你留下来。“现在我真的留下来了。如岩羊一般，虽存活于困窘之境地，亦能做峭壁上的舞者。”

小店里陈列着2万多件精美手工艺品，它们出自700多位残障人士、贫困手艺人之手。价格十几元到上百元不等，十分便宜，却一点都不廉价，因为这背后承载了太多东西。一些制作者手部畸形，整个制作过程相当耗时耗力，他们在这一过程中投入的时间、努力、技能和意志力，无法用金钱衡量。而且这更关乎残障人士的自尊，找到一份能胜任的工作，能清偿债务，能帮助家人，这带给他们巨大的自尊感。

每件看似不起眼的手工藝品旁，都摆放着卡片，上面详细介绍了作品背后的故事：“这是西藏的一位妈妈制作的手工饰品，她家里有9个孩子，需要靠这些供孩子上学。”“李大姐高位截瘫，重度残疾，擅长制作羊驼。”“余先生一家，以制作皮雕为生，他家里两个孩子患有严重的地中海贫血症，最小的孩子还患有唐氏综合征。”瑞秋写下这些小卡片，希望让更多的人知道，有些人那么努力地活着，她不是在贩卖商品，而是在传播爱的能量。

对于每一件手工艺品，瑞秋都像对待孩子般爱惜，对每一个进店的客人，她都不吝惜热情与善意。

即便如此，小店年年亏损。从开店至今，瑞秋过得越来越艰辛，甚至为了维持经营，卖掉了唯一的房子。每晚9点下班以后，骑行小电动车一个多小时回到租住的地方，时不时还吃过期的食物。但再难再苦，她也坚守底线与原则，不克扣手工艺人的钱款，收购手工艺品时绝不还价。

2017年，经媒体报道，小店一下火了起来。然而几乎与此同时，瑞秋被查出癌症。彼时恰好小店人手紧张，她硬拖了六周才回英国治疗。她回英国的那天，送行的人挤满了岩羊小店，很多被她关照的家庭拿出为数不多的积蓄，瑞秋含泪拒绝了，她说：“你们沉甸甸的心意就是对我最高的奖赏，我觉得很幸福，特别骄傲。”

瑞秋与癌症顽强斗争的同时，仍然坚持开店，还一直利用业余时间，撰写适合中国国情的基础医疗书。

瑞秋最喜欢的一件衣服上，印着“永远不要小瞧一个老女人”。她说：“一个人或许不能改变全世界，但我们总能为一个人改变他的世界。为自己的理念和他人更好而活，这是我为自己找到的活法。”

编辑 张秀格 gegeprett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