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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弱公子,我可以

2019-01-22宋纯洁

桃之夭夭A 2019年11期

宋纯洁

1.没有节操的人

2.喝不完的西北风

3.逃跑是不可能逃跑的

4.你是我的理想型

5.被发现了

6.光头是检验帅哥的唯一标准

7.他对很愧疚

8.你最好问问他

9.失去金丹

10.亲手给你做假发

1.

我被遣送到大宣朝之前,妖精管理处处长拉着我聊天。

她是个熊猫精,操一口标准的四川话:“妹儿啊,不是姐姐要撵你,你瞅瞅咱们这个结婚率,这样下去不得行,姐姐也是没法儿啊。”

她一边说话,一边换表情。

四川的妖精仿佛都有什么疾病,热衷于发扬四川的传统艺术,特别喜欢在和人聊天的时候玩变脸。

若是放在別人身上倒还好,可处长她是个熊猫精,怎么变都遮不住黑眼圈。

我听她说话,却因为她的黑眼圈走了神,忍不住上了手,想看看她是不是眼妆用力过猛。

处长:“……”

她拍掉我的手,拖着美声喊:“哎哟,你这个瓜娃子哟,咋个上手摸人家性感的熊猫眼哟。”

美声还能这么唱?

处长容不得我质疑,她看了一眼手表,表情沉痛地看着我:“静静,到时间了。”

最近几年,人间的结婚率越来越低,而还存在的妖精们是拉低结婚率的重要原因之一。处长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把大龄未婚妖怪分别遣送到不同的时代,替我们解决婚姻问题,也让结婚率好看一点儿。

我便是大龄未婚妖怪之一。

处长在经历了带我相亲、联谊、上婚恋节目等一系列操作之后终于彻底对我绝望,在新办法出来之后,迫不及待地把我踹到了大宣朝。

我之所以同意,一是因为没得选,二是因为我觉得,作为一个学习了现代文明的妖精,我回到大宣朝一定能成为白富美,嫁给高富帅,走上妖生巅峰!

但事实证明……我想得挺美的。

此时此刻,我哆哆嗦嗦地蹲在一棵树上,瞅着下面两条黑狗几乎哭出声来。

谁来救救我啊!

黑暗里,那两条黑狗的眼睛都在发光,还一下一下地挠着树,仿佛在做冲上来咬我的试探。

我抱着树枝抖如筛糠,以为自己真的要丧命于此。

正在这时,庭院里有了一丝光。

来人披着雪白的狐裘,提着一盏灯笼,映出一小片光亮。

“帅哥,救救我!”

我喊得声嘶力竭,他听到我的声音抬起头来,于是我得已看到他的脸。

作为一个颜狗,我瞬间从恐惧里回过神来,看着他瓷白的脸,结结巴巴地重复了一遍:“公子,救我。”

他却并不理会,只笑眯眯地询问:“大半夜的趴在我家树上,你有事吗?”

话音刚落,周围又呼啦啦来了五个彪形大汉,一个个横眉冷对地瞅着我:“你是不是来偷窥我弟的?”

我:“……”

虽然你弟长得是很好看,但我是那么没节操的人吗?

我当然是。

我看着下面的狗痛哭流涕:“我本来只是被公子的美貌震撼,想来瞻仰公子的,没承想瞻仰不成,还被这两条恶犬逼得进退不能。公子救我,我知错了。”

彪形大汉们瞠目结舌,显然没想到会有姑娘这么不要脸。

被簇拥在正中间的美人微微一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理解你。”

虽然……但大兄弟你好像有点儿自恋?

“不过,”他转折了一下,“夜半三更扰人清梦,也总得付出点儿代价吧。”

他的语气明明很有问题,可我却为了摆脱恶犬不得不答应。

半个时辰后,我在穆家的客房里惊叫出声:“什么?我就看了你一眼,你要我给你打工?”

我义愤填膺:“我觉得你是在耍流氓,这不得行。”

漂亮公子穆衡之晃着手里明晃晃的白纸黑字:“你自己按的手印,你难道忘了吗?”

提起这个我就气!

为了防止我说话不算数,方才他们拿着这个让我摁手印,而我方才为了躲开黑狗不计后果,现在完全失去了主动权。

穆衡之看着我,又把反对的话重复了一遍:“你觉得不行?可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好一套自圆其说的神逻辑!

2.

我一个妖精,在回到大宣的第一天,因为怕狗,被迫签下了流氓合同。

起初我并不愿意,毕竟美色再好,也有看腻的那一天。

但穆衡之那边往往由不得我不愿意,我只要稍有动作,立马就有五个彪形大汉跳出来,吹胡子瞪眼地质问我:“你是打算抛弃我弟?”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我无奈地回头,便总能看到穆衡之站在廊下,掌心一朵落花,嘴边噙着一抹笑。

只是看看,我就觉得呼吸都要止住了。

穆衡之要留下我,但本质上,他对我其实也还不错。

他的五个哥哥们对我下了通牒,在家里随便浪,想出门,不可能!

这一点让我十分忧伤。

我是一个要走上人生巅峰的妖精,怎么能在这种方寸之地玩物丧志!

更何况,再这么和穆衡之在一起混下去,我迟早要破产!

穆衡之是个身体不好的青年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

别人忙着骑马射猎,穆衡之窝在家里赏花;别人忙着温酒论道,穆衡之窝在家里烤火。久而久之,他似乎也厌倦了这样无聊的日子,于是想了一个更为无聊的法子——搓麻。

穆衡之哥哥多,真要想凑起搓麻的人数不算什么难事儿。难能可贵的,在于穆衡之对这个玩意儿十分之长情。

穆家上下纷纷觉得“再打就烦了”的时候,穆衡之还在坚持。

我成为穆家的奴才没几个时辰,就被穆衡之拉上了牌桌。

作为一个搓麻选手,穆衡之技艺精湛,然而这对我来说并不算好事。

人在刚上到牌桌的时候,对自我的认知不够明确,很容易在好胜心作祟的情况下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挑衅,继而沉迷此道,不断输钱。

我醒悟得还算及时,但兜里的银两剩得也不多了。

穆衡之再想拉我上牌桌的时候,被我义正词严地拒绝了。

他一雙桃花眼含着情,仿佛能溢出水来,落在我身上时缥缥缈缈的,无端便令人心动。

好看得我心里发毛。

早前我还未穿越时,处长常常揪着我们一起看普法栏目剧,希望我们这群小妖怪能够提高警惕,好好保护自己。

我印象中颇深的一桩案子,就是有漂亮男人故意设局,骗得那些女孩散尽家财还负债累累。

总之,臭小白脸坏得很。

我来大宣朝统共不过五日,除去第一天来时在树上浪费了一点时间,其他时间的经历大多都与穆衡之这张脸有一些关系。

被他带上牌桌,更是不争的事实。

这才几天!

我看着自己身上的余钱,觉得我兴许是真的进入了什么小白脸骗局。

就算穆衡之他技艺精湛,那也不能总是我输钱啊!

穆衡之被我拒绝后,非常恶劣地凑近我:“赵娓娓,你前两天不打得挺来劲的吗?怎么说不来就不来了?”

我努力挤出来一个笑:“这玩意儿好玩是好玩,就是太浪费生命了!公子,你要走出牌桌,走向天地。”

穆衡之拖着调子“哦”了一声,仿佛在嘲讽我。

然后他低下头来,表情突然变得悲伤:“如果我是正常人,我难道不希望走向天地吗?”

“赵娓娓,我先天不足,没法子治了。”穆衡之叹了口气,“也只能搓搓麻将了此残生。”

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仿佛提起了他的伤心事。

我怪有罪恶感的。

等到我再因为输钱在牌桌上醒悟的时候,穆衡之早已不再是刚才那副一脸难过的样子。

我收敛起自己崩溃的心情,蹲在墙角将仅剩的银子又数了一遍。

再这么下去,我的人生不会有巅峰,只有喝不完的西北风!

3.

我打算偷偷逃跑。

虽然这件事情做得不算厚道,但穆衡之“乘我之危”让我签了这份鬼协议,然后还骗我上牌桌的行为更不厚道。

我做好心理建设,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偷偷摸摸地跑到了墙角。

穆家的墙挺高的,我准备爬墙跑出去时,突然想起了穆衡之。

平心而论,除了坑我输钱这件事,穆衡之对我其实挺不错的。

他的身体不好,胃口也不好,几个兄长搜罗来的各色珍馐他总是分我一些;我初来大宣,平时再怎么没心没肺,也多少有些水土不服,有一回半夜在院子里闲逛被穆衡之看到,第二天他便差人熬了碗安神的汤药给我。

尽管把我留在这里这件事情他办得不怎么厚道,但是兴许……兴许他就是太孤单了而已。

我越想越觉得有负罪感。

他们这种长得好看但身体不好的人,一般都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毛病,有的寻死觅活,有的折腾对象,相比之下,穆衡之只是爱好搓麻,这简直太正常了。

他无聊的生活里好不容易有了可爱的我,现在又眼瞅着要失去,这太可怜了。

我内心沉痛,陷入彻底的挣扎之中。

耳畔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赵娓娓,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是躲在墙角当蘑菇吗?”

我抬头,穆衡之的样子同我们初见时一样,披着厚重的狐氅,手里提着一盏灯。

他走近一些,我赶紧把手上的包袱藏在身后,但还是被穆衡之发现了。

他眯着眼睛又问了一遍:“赵娓娓,你想去哪里?”

穆衡之的眼睛很漂亮,他因为身体原因不怎么动气,大多时候眼睛里都是带着笑的。

可如今他似乎不怎么开心,眼里带着审视,怂货如我,在这样的审视下开始前言不搭后语。

“没……没什么,”我低着头,“我……我初来乍到,想去青楼看看。”

穆衡之:“初来乍到想去青楼?”

被他这么一问,我才突然醒悟过来我说了什么蠢话。然而我还来不及补救,穆衡之已经切换到一副兴致勃勃的表情:“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赵娓娓,我和你一起。”

我:“啊?”

我心不甘情不愿,但穆衡之已经严正声明,我若配合,海阔天空;我若不配合,即刻上报给他的兄长们。

他几位兄长的体型在我的脑子里转了一圈,我只得一脸屈辱地妥协,带穆衡之翻了墙,又带他去了青楼。

当然,找姑娘、喝花酒都得我掏钱。

这里的青楼只是个娱乐场所,姑娘们大多身怀才艺,跳舞的、唱曲儿的、弹琴的,还有穆衡之点的这种……会讲故事的。

平心而论,这姑娘讲故事的水平实在不怎么样,一个故事没讲完,我听得昏昏欲睡,打着呵欠批评:“姑娘,这个故事无聊到让我犯困。”

姑娘指了指旁边已经仰躺着的穆衡之,神情诚恳:“我就是专门讲睡前故事的。”

我:“……”

大半夜不睡觉跑来青楼听睡前故事,这个穆衡之,病得真不轻。

我还没嫌弃完,那边穆衡之已经慢悠悠地清醒过来。他从椅子上坐起来,因为长得好看,这个简单的动作被他实施得格外有美感。

“你大半夜的非得让我带你跑出来,就是为了听睡前故事的?”

穆衡之皱着眉头:“你不是睡不着吗?”

碰上这么热爱下属的老板也挺好的,要是他能主动一点出钱,那就更好了。

我气呼呼地想。

我们这边还没结束,外头已经有了动静。

我探头一看,登时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给穆衡之指:“他……他……他们来了!”

穆衡之蹙着眉看我。

我一脸悲愤:“你的哥哥们!”

一个彪形大汉走起路来带风,五个彪形大汉一块走起来,简直震撼了我本人。

我心里飘飘的,看着穆衡之几乎快要哭出来。

我抓着穆衡之的衣袖,一脸绝望:“我带你来了这种地方,你的哥哥们是不会放过我的。”

穆衡之拍了拍我的手背:“放轻松,没事的。”

他朗声问了一句:“姑娘方才讲的故事是哪一出?”

催眠姑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小妖怪再续前生缘,大反派重来要防范。”

穆衡之的眉头皱了皱,又蓦地松开:“知晓了,多谢姑娘。”

紧接着,他的哥哥们冲进房间里来,穆衡之眼神晦涩地看着他们:“兄长,你们的动静太大了。”

话音刚落,他毫无预兆地呕了一口朱红。

五个大汉异口同声、情绪悲切:“弟弟啊!”

4.

穆衡之竟然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对病弱系美男子向来没什么抵抗力,一旦带上这样的滤镜,穆衡之这个人突然哪里都可爱了。

虽然先前穆衡之的身体也不太好,但他总让我有一种他骗我钱的感觉,自然联想不到“病弱”两个字。

穆衡之那天在青楼吐血,他的哥哥们忙着带他回家照顾他,一下子也想不起来我这个帮凶。

但穆衡之毕竟是被我带出去的,虽然没人怪我,我心里还是觉得愧疚。

趁着他的哥哥们不在,我偷偷跑到他的卧房里看他。

他还没清醒,眼睛紧闭着,面色苍白,看着就可怜。

大夫说他是急火攻心,可他的哥哥们虽然不许他出门,但待他不错,平时无论做些什么,总是小心翼翼地照料著的。

这样的哥哥,即便是突然出现,又怎么可能会导致穆衡之急火攻心呢?

我抓着穆衡之的手认真地道歉:“穆衡之,你一定要好好的,我以后再也不瞎跑了……”

穆衡之的眼皮动了动,手指也动了动。我赶紧擦了把眼睛,正好对上他睁开的眼。

“你哭了?”穆衡之刚刚醒来,声音有些沙哑。

我摇头,穆衡之笑了笑:“为我哭又不丢人,赵娓娓,你要诚实面对自己对我疯狂的爱。”

我:“……”

这个人怎么就这么臭屁呢!

我一边嫌弃一边带好滤镜,他脸色苍白的样子也太好看了吧!

我的少女情怀还没收住,外头突然传来脚步声。

穆衡之显然也听到了,神色一变,压低声音提醒我:“快点躲好。”

穆家哥哥虽然没责怪我,却也明令禁止了我在穆衡之伤好之前去骚扰他。

眼下我无处可躲,视死如归地准备爬窗。

但是爬了一半,推门声突然传来,我灵机一动,化了原身藏在角落的花盆里。

他们一行人进了屋子,看到穆衡之清醒了过来,少不得嘘寒问暖一番。

虽然隔着一些距离,我也能看到穆衡之漂亮的脸,他微微闭着眼睛,应和着哥哥们的每一个问题,眉眼间多少有些疲惫。

我有些担心,但很快他的兄长也发现了他的这份疲惫:“行了,你没事我们就先走了,好好休息。”

我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到穆家老大浑厚的嗓音:“花盆里种狗尾巴草,衡之你的爱好挺独特啊。”

穆衡之挑了挑眉:“狗尾巴草好啊,生命力旺盛。大哥,你拿过来给我看看。”

我:“啊?”

穆家人对穆衡之向来有求必应,于是我战战兢兢地被穆老大捧到了穆衡之的面前。

穆衡之的眼里有温柔的光,他像爱抚我的狗头一样抚摸着我的叶子,可目光悠悠远远的,像是在看我,又像是在看别人。

我晃了晃身体,高处的那片叶子拂过穆衡之的脸颊。穆衡之愣了愣,旋即笑开:“哥哥,我想休息了。”

穆老大临走前还不忘叮嘱:“衡之啊,花花草草玩一下也不要太过了,对你的身子不好。”

穆衡之没有应声,他只是把我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然后一脸鬼畜地拔掉了我的叶子。

我:“……”

原身的叶子数量直接关系到我们植物系人形的发量,要不是我现在不能变回去,我一定也要拔你的头发。

我是妖精这件事毕竟是个秘密,处长特意交代过,术法不要乱用,因为很可能会招来捉妖的;捉妖的再水也不要惹,因为很有可能认识更牛的。

我刚才情急之下化了原身也就算了,总不能当着穆衡之的面再变回去吧。

可现如今我就在穆衡之面前,想变回去,大概只能等着他睡着了。

这么一等就是好几个时辰,我都迷迷糊糊了,可穆衡之还是很有精神,饶有兴味地盯着我看。

因为这两日的折腾,我没有休息好,现在长久地静止,难免就有些困倦。

半梦半醒间,我仿佛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赵娓娓,你困了吗?”

声音怪有磁性的,似乎是穆衡之。

我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然后瞬间清醒过来,正巧对上眼里含着笑的穆衡之。

他对着一株狗尾巴草笑得这么开心,不是我暴露了,就是我暴露了。

我垂头丧气,穆衡之清了清嗓子:“变回来吧。”

6.

寻常人见到妖怪都会害怕。

但穆衡之没有。

他老人家非但不怕我,还要碰瓷。

“赵娓娓,我的身体这么不好,是不是和你有关系?”穆衡之一边支使我给他窗台上的花松土,一边戏精,“我说我怎么就先天不足呢,敢情是被你吸走了阳气啊。”

我:“啥?”下一秒钟一脸通红,“你……你胡说八道!”

姑且不说你的身体是不是和我有关,你知道吸阳气什么操作吗?臭流氓。

这些话,我只敢在心里偷偷说。

自从知道了我的身份,穆衡之动不动就拿这件事要挟我。但他的要挟又都很小儿科,比如变朵花、变条鱼什么的,让我忍不住吐槽他:“穆衡之,你真的好幼稚啊。”

这个幼稚鬼丝毫不以为耻。

这样的日子,过起来总是很快的。

穆衡之的身体逐渐恢复过来,有我在穆府的这段时间,穆衡之的心情一直很不错。他的几个兄长也就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慢慢习惯了我们一起做些一言难尽的糗事。穆衡之的心情一直不错,我也挺不错的,完全忘了自己曾经想要走上巅峰的人生理想。

能一直陪着穆衡之,似乎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转眼间,到了新雪天。

穆衡之的兄长们突然忙碌起来,府里也多了好些没见过的陌生人。

他们张罗的事情不需要我和穆衡之的参与,可我却觉得穆衡之的情绪也逐渐低落下来。

院子里不知道哪一年种下的红梅开得正热烈,我摘了一朵红梅花给穆衡之变戏法,他伸手捏我的脸,拖长调子喊我的名字:“赵娓娓啊……”

我答应了一遍又一遍。

穆衡之伸手摸我的头发,他的动作很温柔,可我却觉得他藏着满腹心事。

穆老大找我谈话,我不知道穆衡之是怎么跟他哥说的,总之刚见到我,他就朝我拱手,喊了一句“赵女侠”,吓了我一跳。

穆老大来找我,是想我帮他一个忙。

而这个忙,自然和穆衡之有关。

穆老大言辞恳切:“赵姑娘,若不是没有办法,我也不会来麻烦你。你也知道,衡之身体不好,每隔五年需要换一次血,在这个过程中,需要一株苏门山上的千年果做药引,我们走不开,这件事就只能交给你了。”

我当然答应了下来。

临行前,我去找了穆衡之。

他近来的身体状况差得厉害,我过去时他也半眯着眼。

我将脑袋搁在床边,他伸手摸着我的头发。

我说:“穆衡之,我要去给你采药了。”

穆衡之:“你要小心。”

“我知道的,我不是普通人,没事的。”

穆衡之睁开眼睛:“那也得小心啊。”

我不肯说话了,趴了好一会儿,没头没脑地告了白:“穆衡之,我喜欢你。”

穆衡之笑眯眯的:“嗯,我知道的。”

取千年果的过程并不困难,我一个狗尾巴草妖,与苏门山上的植物系妖精多多少少也有些交情,大家一起喝点儿露水,随便侃侃,千年果就是我的了。

我回来得太快,以至于穆衡之想瞒着我的事情还是被我发现了。

因为每次换血总会对他造成一些影响,最明显的就体现在脱发上。我虽然没有半毛钱意见,但穆衡之臭美,所以费尽心思让他的兄长把我支走,只是没想到我会回来得这么快。

我被穆衡之搞得哭笑不得。

但很快我又反应过来,穆衡之戴着斗笠,我一下凑到他面前:“穆衡之,不愿意某个人看到自己不好的样子,放在你们人间,应该就是喜欢吧。”

穆衡之还未开口,我又画蛇添足地加了一句:“就是那个什么,色衰而爱弛,爱弛而恩绝?”

穆衡之:“我就是脱发而已,你再这么滥用典故就离我远一点。”

我才不呢。

头发掉得厉害,这多多少少让穆衡之有些抑郁,他们这些长得好看的,心理包袱都很重:“赵娓娓,我要是变秃了怎么办?”

我拍拍他的肩膀:“放轻松,光头是检验帅哥的唯一标准!”

穆衡之:“……”

我安慰他放轻松。

穆衡之的生日近在眼前,我已经想好了要送他什么礼物,用实际行动告诉他——秃道不孤!

7.

依着穆家众人对穆衡之的上心,穆衡之这次的生辰宴办得还挺大。

他几个兄长在朝中供职,认识的人也不少。

开始穆衡之没出来,他躲在自己的屋子里,显然对这样的场合兴致缺缺。

我趁着人多偷跑进他的房间,和他约好等到人散了就去房顶上看星星,还准备了惊喜给他。

穆衡之明明答应了的。

可等他被穆老大带着出场,看到一位手持梨花杖的姑娘時,一切似乎都不对了。

那位姑娘自称是昭阙公主,也是大宣的国师。

这位公主的事迹,大宣人人知晓。

传说昭阙仅六岁便通晓天机,被上仙选中,钦点为国师。昭阙作为国师的这些年里,预测了许多灾难与战乱,拯救大宣无数人于水火之中。还说这位昭阙公主曾经是穆衡之的师妹。

我远远望着,穆衡之冰冷的神色在看到昭阙之后明显有了变化,他目光温柔,同昭阙聊天。

离得太远,我听不清是什么内容,但穆衡之伸手帮昭阙拂去了耳边的乱发。

我在台下眨了眨眼睛,心里的不安快要溢出来。

我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兴许只是他们师兄妹关系亲厚。

可是我越来越能感受到我心中的不安。

好不容易挨到生辰宴结束,我悄悄跑去穆衡之房里找他,却在房门口停下了脚步。

屋子里有女孩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喊穆衡之“师兄”。

他们兴冲冲地规划着今夜的其他节目,而我与穆衡之之间的约定,好像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心里难受得厉害,悄悄想,穆衡之这么不检点的男人,随随便便就让女孩进他房间的男人,不要也罢!

可事实上,我还是忍不住推开了穆衡之的房门。我努力微笑,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那么狼狈:“穆衡之,我们约好要去看星星的,你不要忘了,我在屋顶上等你。”

穆衡之的神情晦涩,而我等不及他的拒绝,就匆匆忙忙关上了房门。

我戴着新买的帽子在屋顶上等了很久。

眼瞅着天都快亮了,我总算听到了脚步声。

可是很快我的兴奋就被打破,来人不是穆衡之,而是昭阙。

她长得真漂亮,即便同为女孩,我都觉得动心,更不要说穆衡之了。

昭阙在我身边坐下,头一句就是:“师兄他睡下了。”

我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昭阙笑得勉强:“娓娓,有件事我觉得一定得告诉你,你的生命很长,却也没必要在错误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我:“什么?”

昭阙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师兄他……其实并不喜欢你。”

我冷漠地看着昭阙:“这还用你说吗?”

昭阙并没有理会我的挑衅:“我年幼时即通晓天机,十三岁时测算出了大宣即将遭遇百年不遇的旱灾。那时我慌了神,一心想要拯救大宣,可是我太急了,用错了路子,所以不小心伤到了你。”

我拧着眉头:“你就算讲故事也有点儿限度吧,我根本不是本地人,你又去哪里伤害我?”

昭阙垂着眼睑,并没有理会我的问题:“可你不是一般草木,你修出了灵识,所以我的做法有违天道。若是不及时补救,我会出事。”

“所以师兄为了我,用自己的修为救了你,又把你送往了其他时代,这样就保全了你,可他自己……却……”昭阙泪眼蒙眬,已然说不下去。

我听得目瞪口呆,连自己该不该相信都不知道了。

可昭阙说得有理有据,我根本没有那段记忆,连反驳的点都找不到。

昭阙还在我的心上插刀:“所以,师兄他对你好,只是愧疚罢了。”

这句话明明不说也行的。

我的心难过得快要炸开,把帽子摘下来,将头埋在双膝之间。

昭阙大惊:“娓娓,你的头发……”

我摸了一把自己的脑袋,委屈更加收不住,干脆在情敌面前放声大哭起来。

这是我给穆衡之准备的惊喜,他觉得自己脱发太多了会不好看,这没关系,我可以剃成秃头和他站在一起。

不让他一个人秃,是我爱他的方式,可是,他似乎并不需要了。

8.

我想离开穆府了。

从我来到大宣开始,似乎一直在这里消磨时间。

最开始因为怕狗且怂,后来是因为喜欢穆衡之。

我说喜欢他,他说他知道;我调戏他,他也总是默认。

这些纵容总让我觉得,兴许这个人是真的很喜欢我。

可如今这些假象被昭阙一一戳破,我也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我恶狠狠地抹干净眼泪,不就是个病弱系男子吗?这个世上有病的男人還会少?

可是啊,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我又怎么会因为一个原因就恋慕他这么久。

他的一切早已经刻进我的爱情里。

走之前,我又去看了穆衡之。

自上次生辰宴过后,他总在睡觉。他的几个哥哥也总陪着他,寸步不离。

看我进来,穆老大轻声喊我:“穆姑娘。”

我点头:“我想离开了,过来跟你们道个别。”

那份所谓的交易合同原本就是穆衡之一时兴起,如今他没有意见,穆老大自然也不会拒绝。

他的表情有些纠结:“不等衡之醒过来吗?”

我摇了摇头。

我怕等他醒来又会被他欺骗,更舍不得离开。

和穆衡之道别的时间很短,我抓着他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有的没的。

无论如何,如果昭阙所说的事情是真的,那穆衡之毕竟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对我还不错,顶多是在感情上辜负了我。但这种东西和性命比起来,也太不算件事了。

最后,我对穆衡之说:“穆衡之,祝你和昭阙百年好合。”

穆衡之突然紧紧抓住我的手,可他本人却没有半点清醒的迹象,我就这样被他抓着尬坐了许久,希望穆衡之能清醒过来挽留我。

可是他没有醒。

直到暮色四合,我才慢慢掰开了他的手。

我去了苏门山,上次来取千年果,与这儿的妖精有了交情。

我们植物系妖精没什么种族歧视,即便我只是根狗尾巴草,远比不上他们这些仙草圣果。

见我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千年果本果安慰我:“哎呀,多大点儿事,你一个妖精,就算不分手,还真指望和人家长长久久啊?”

我当然指望。

她还拿自己和苏门山大妖的爱情现身说法,告诉我找个妖怪更好,我才不呢。

妖精毕竟也八卦,虽然我主观意识上并不想分享,但喝大了谁还顾得上这个啊?

我被千年果带头灌醉,并把自己和穆衡之的那点破事交代了个干干净净。

千年果却凛了神色。

她直接从自个儿的叶子上射出一道水柱滋了我一脸。等我清醒过来,就看到她一脸严肃地道:“娓娓,你说的是那个国师昭阙吗?”

我翻了个白眼:“天底下还有第二个昭阙吗?”

千年果看着我:“娓娓,那你知道昭阙测算灾祸是因为用了献祭之法吗?”

我:“什么是献祭之法?”

“杀了小妖怪献祭给邪神,以获得测算的能力。”千年果皱着眉头,“所以昭阙所说因为测算误伤你根本不可能,她只会要你的草命拿你献祭!”

我整个人都呆住:“那昭阙说穆衡之救我……”

千年果:“你最好去问问穆衡之。”

她的话音刚落,我已经朝着穆府的方向奔去。

9.

我赶过去时,穆府并不太平,穆家几个兄弟已经齐齐穿上了铠甲。

看到我时,穆老大皱了皱眉:“赵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抓着他的胳膊:“穆衡之呢!”

穆老大的神色未变:“衡之有自己的事,赵姑娘,你最好离开这里。”

我才不听呢。

我趁着穆老大不注意进了穆府,拿着穆衡之用过的毛笔,用妖力寻找他的位置。

穆衡之的位置是昭阙的云天宫,我心一沉,却还是朝着那个地方飞了过去。

云天宫之中,穆衡之和昭阙正打得你来我往。

穆衡之明显居于下风,几乎被昭阙按着摩擦。

昭阙看到我来,十分不屑:“师兄,你的小姘头来了。”

穆衡之没有看我,背对着我催促道:“赵娓娓,离开这里!”

他身上有许多伤处,可他浑不在意。

我吸了吸鼻子,立刻加入了战局。

如果真如千年果所说,昭阙供奉邪神,修为大增。虽然穆衡之是她的师兄,可穆衡之先失了自己的修为,又怎么会是昭阙的对手。

至于我,我虽然是个妖怪,但根本不是个会打架的妖怪。

我和穆衡之打得凄惨,昭阙一边捶我们一边还有心思嘲讽:“好一对亡命鸳鸯啊……”

眼看着穆衡之越来越体力不支,我深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轻声喊他的名字:“穆衡之。”

穆衡之看我一眼,我冲他笑笑,努力让自己在他心中留存一个美的样子:“穆衡之,你要好好活下去。”

紧接着,我催动经脉,将丹田之中的金丹吐出,一掌拍进穆衡之的体内。

我听到穆衡之的吼声,但失去金丹的我意识越发模糊。

我没有办法再看他打架了。

只是迷蒙间,我听到昭阙的怒吼与不敢相信的哀鸣。

铁马金戈声伴着穆老大浑厚的声音传来,我知道自己不用再担心了。

10.

我其实没想到自己还能醒来。

千年果拍拍我的脑袋,一脸肉疼的模样:“你是哪辈子的冤家啊,要了老娘一颗果子还不够,又骗一颗!”

千年果千年一结果,能提修为,也能救人,但凡还有一口气,千年果都能救活。

我匆忙道谢,却忍不住抓着她的胳膊问:“穆衡之呢?”

千年果一脸冷漠:“在隔壁躺着呢。”

我挣扎着要起来去看看穆衡之,千年果将我摁住:“他刚睡下,你干什么?”

我这才放下心来。

没过多久穆衡之过来了,他看上去不是从前那副病恹恹的样子,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他坐在我的床边,脸埋在我的手背上,轻声喊我的名字:“娓娓……”

我的手背上一片湿热。

我轻轻拍着他的脊背:“我没事了。”

原来是我昏迷之后,千年果刚好赶来救走了我。穆衡之得了自己原本的修为,功力大增。而千年果利用恋爱关系顺路带来了苏门山大妖,两个人合力打败了昭阙。

关于昭阙所说的故事,我又问了穆衡之一遍。

昭闕说得八九不离十,但还是有骗我的部分。

彼时穆衡之拖着我在屋顶上看星星,他说:“昭阙与我确实是师兄妹,但早在她之前我就认识了你。”

“那时你刚能化形,缩在角落里可怜兮兮的,我给了你一块桂花糖,你就跟着我走了。

“之后昭阙才来的。她原本并不受宠,为了权力走上歪路,供奉邪神,又以献祭之法测算未来。最初她没什么修为,所以她献祭的第一个妖,是对她毫无防备之心的你。”

“待我赶过去时,已经来不及了。我只能带着你去求师父,用我所有的修为救了你一命,然后又把你送走。原本我成为凡人也没什么要紧的,可昭阙为了防止事情败露,想要我的命。”穆衡之的目光悠远,“她那时已是国师,我在家休养时,她以皇帝的名义送来补品。我兄长不知,让我服下,之后我险些出事,后来虽然活了过来,底子却坏了。”

之后他便需要靠着换血存活。

我们去青楼那次,他是特意找的那位姑娘。因为那位的故事不止催眠,更能预知未来。穆衡之听了那样的未来,于是急火攻心。

回来之后他就提前做好了昭阙会再回来的准备,让我去拿千年果,利用这个增加修为。为了拖延时间,他仍旧和昭阙维持着表面亲厚,包括之后让我离开,都是他预想中的事。

只是他没想到昭阙的修为会那样高深,更想不到我会去而复返。

不过还好,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月光正好,穆衡之深情地掏出一顶假发戴在我的秃头上:“娓娓,这是我亲手做的。”

我:“……”

这种氛围下你提这茬是有病啊!

不过未来这样长,我有的是时间好好欺负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