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兴春

2018年，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和印度总理莫迪在不同场合多次会晤，两位领导人达成了一系列共识，开展“中印+”机制（包括“中印+1”和“中印+X”）合作是其中的重要成果。10月?11月，“中印联合培训阿富汗外交官项目”先后在新德里和北京开班，为“中印+1”合作开了一个好头。11月30日，阿根廷二十国集团（G20）峰会期间，两位领导人再次会晤，习近平指出双方要探讨开展更广范围的“中印+”合作，莫迪对两国成功实施联合培训阿富汗外交官项目表示肯定，希望双方继续寻找类似合作机会。“中印+”将成为发展两国友好合作关系的新机制。

“中印+”的推出恰逢其时

进入新世纪以来，中国和南亚、印度洋地区国家的合作关系日益密切，特别是在“一带一路”建设的推动下，巴基斯坦瓜达尔港、斯里兰卡汉班托塔港、科伦坡港口城、马尔代夫跨海大桥、缅甸皎漂港等一批大型基础设施的建设和投资项目得以实施，为中国与有关国家的经济合作和当地经济社会发展增添助力。

然而，由于印度把南亚及印度洋地区视为自己的“势力范围”，要求南亚国家采取“印度优先”的外交政策，对其它大国——特别是中国与南亚中小国家的合作采取防范态度。印度认为中国与这些国家的经济合作扩大了中国在这个地区的存在，压缩了印度的影响力。同时，还认为中国在这些国家的港口建设有军事意图，揣测中国有一个“包围”印度的“珍珠链”战略。

尽管中国和南亚相关国家反复做出说明和澄清，但印度仍然不相信。印度政府、智库和媒体不断诋毁这些合作项目，警告这些国家不要跟中国“走得太近”，如炒作“中国威胁论”“债务陷阱论”“主权丧失论”等。甚至有传言称印度介入了相关国家内政，试图通过政权变更来阻止中国与这些国家的合作。2015年斯里兰卡反对党联合起来使寻求总统连任的拉贾帕克萨失选，新总统上台即命令科伦坡港口城项目停工;2016年盟党倒戈使尼泊尔时任总理奥利下台，新政府上台后宣布取消中国公司承建的水电站项目;孟加拉国政府取消了原计划由中国公司承建的索纳迪亚港;印度还指责马尔代夫前总统亚明过于“亲华”。印度这种心态和行为不仅破坏了中国与南亚国家的合作，也对这些国家的政治稳定和经济发展造成了损害。同时，印度还积极加强与美国和日本的合作，意在应对中国在印度洋地区不断增加的存在。

在这种情况下，中国向印度提出在南亚地区开展“2+1”合作，不仅有助于促进中印战略互信，还可以推动中国、印度和第三方良性合作。

“2+1”合作展示了中国的诚意和对印度的尊重。既然印度怀疑中国在南亚国家的工程及合作有军事意图，且不相信中国和相关国家的解释，那就邀请印度自己也参与进来，亲自见证并参与合作，用事实证明中国并无遏制和威胁印度的意图和实践。对于印度在乎的“影响力”也可以通过“2+1”合作予以维持。

印度虽然在资金和工程技术能力方面不足，但在南亚地区有其独特的优势。南亚是一个非常多样化的地区，该地区社会的思想观念、政治制度、文化传统、法律法规、生活方式和风俗习惯跟中国有很大的不同，中国企业在这些国家投资和经营时常因为不熟悉情况遭受挫折。印度与南亚国家有密切的种族、文化和经济联系，南亚国家的社会精英很多都在印度接受过高等教育。印度参与中国在南亚国家的经济合作项目，可以弥补中国企业在人脉、法律、语言、生活习俗等方面的能力和经验不足。

“2+1”合作有助于第三方脱离困境。南亚地区经济发展在亚洲和世界上都处于相对落后的水平，是世界上贫困人口最集中的地区之一。筹措资金修建基础设施、改善投资环境，吸引国际产业转移是南亚国家经济发展的必由之路，中国在这几个方面都有巨大的优势。跟中国合作是南亚国家的最佳选择，这并不表明他们有意疏远印度或者亲华反印。但印度既无能力提供相关国家所需帮助，又反对他们向中国寻求合作，印度的压力让相关国家处于两难境地。如果能够实现“2+1”合作，不但可让南亚国家充分利用中国和印度两方优势，而且可以避免在中印间左右为难的困境。斯里兰卡、马尔代夫等每次在回应亲印还是亲华时都表示要在中印间保持平衡，与中印都发展友好合作关系，尼泊尔也反复声明，希望做中印间的桥梁。

“2+1”合作有客观需要。中印在南亚国家都有不少投资和经济合作项目，很多开发项目离不开中国和印度以及中印合作。如尼泊尔拥有丰富的水能资源，自身沒有资金和技术开发，可利用中国的资金和工程技术。但尼国内市场对电力的需求较小，必须出口到国外才行，而印度正是一个严重缺电的大市场。因此，只有“中印+尼泊尔”合作才能成功开发尼水电资源，实现三方共赢。类似的，中尼铁路和尼印铁路相连才更具经济价值。斯里兰卡汉班托塔港由中国公司经营，邻近的拉贾帕克萨国际机场由印度公司经营，两方都面临缺乏货源和客源困境。如果中印斯三方合作，把港口和机场之间的工业区开发起来，不但可以盘活港口和机场，还可以促进汉班托塔及整个斯里兰卡的经济发展，创造大量就业机会。

2018年12月17日，印度总统考文德夫妇（右三、右二）与总理莫迪在首都新德里的印度总统府前为到访的马尔代夫总统萨利赫及其夫人（左二、左一）举行欢迎仪式。

“中印+”并不限于南亚地区

目前来看，“中印+”，特别是“2+1”合作主要先在南亚地区展开，但不局限于南亚地区，其它有需求有条件的国家和地区也可以推行。今年7月，习近平主席和莫迪总理在出席南非金砖国家峰会前夕同日抵达卢旺达访问。中国外交部发言人耿爽表示，中印作为世界上最大的两个发展中国家和新兴市场国家，都有意在南南合作框架下帮助非洲加快工业化进程，希望中印双方能按照两国领导人达成的共识，积极探索“中印+1”或“中印+X”合作，实现中印两国与其他国家的互利多赢。事实上，中国和印度的企业已经在非洲地区开展了卓有成效的合作，在两国领导人倡导“中印+”的背景下，非洲完全可以成为两国政府和企业发展合作的重要地区。

中亚地区石油天然气资源丰富，中国和印度邻近中亚且是两个能源需求增长最快的大国。中国和中亚国家之间已经有油气管道连通，从土库曼斯坦通往印度的TAPI（土库曼—阿富汗—巴基斯坦—印度）天然气管道正在建设中。中印不仅可以在石油资源勘探、开发、管道建设维护和互通等方面进行合作，同时也有维护管道沿线地区安全稳定的共同需求，特别是在阿富汗问题上离不开中印的共同努力。

总的来看，中印两国领导人和政府都有意愿推动“中印+”合作，但由于印度自身实力相对较弱，加上长期以来对中国形成的不信任和防范心理，对具体的合作表现得小心谨慎，印度政府官员在提及“中印+”时都比较低调。因此，“中印+”合作可先行在政府间开展，从一些敏感度相对较低的领域入手，如已经成功举办的联合培训阿富汗外交官项目，可以在此基础上把联合培训扩大到其它国家和其它领域，帮助相关国家提高治理能力。其次，是非传统安全领域合作，如防灾救灾、环境保护、疾病预防与控制、国内安全等。再次，就一些大型基础设施工程，中印可研究联合向第三方提供援助或贷款融资，由两国企业共同参与建设。在政府间合作的示范和引导下，积极支持和鼓励两国企业根据市场经济规则在第三方发展合作，最终让企业成为“中印+”合作的主体。

鉴于印方态度还比较谨慎，中方在推动“中印+”合作时不要操之过急，可在平等协商、充分沟通和尊重第三方意愿的基础上，在各方都认为必要和可行的领域和项目上逐步开展，让“中印+”促进互信共赢，避免产生新的猜忌和矛盾。

（作者为西华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拉惹勒南国际关系学院高级访问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