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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历史之茧包裹的“我们”:解读张悦然的《茧》

2018-11-29宋晓晨郭海平

文学教育 2018年16期
关键词:张悦然钉子青春

宋晓晨 郭海平

中国当代作家张悦然于1982年11月7日出生在山东济南,作为受到读者喜爱且被人熟识的80后作家,张悦然已出版数部为人熟知的小说作品,如《樱桃之远》、《水仙已乘鲤鱼去》、《誓鸟》等。从张悦然过去的个人写作风格来看,她较注重虚构和遐思,她塑造了众多青春成长时期的少女形象,在略带伤痛的记忆中尽情发挥想象力,带给读者不一样的青春文学体验。在沉静十年后,张悦然推出了全新长篇小说《茧》,这是张悦然结合自身的童年经历和对历史的深切回望所创作的作品,谈及了“文革”这顿沉重而敏感的历史,有的学者称这部作品为张悦然试图与“青春写作”告别的转型之作,并认为她转型之路艰难①。作为年轻的80后作家,写作这样一个题材的难度在于对历史感的寻找,《茧》写的是父辈的历史,写作《茧》也变成一场探索历史的旅程。笔者认为,青春写作是张悦然的个人特色,她因此取得写作上的成功,获得盛名,在历史书写中融合受其影响的主人公成长经历的青春写作未尝并不是一种勇于挑战与转变自己的表现。

一.主人公:“钉子”之茧

张悦然说《茧》这部小说最初的来源是父亲讲的一个故事,“父亲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文革’初期,他十三四岁,在他当时住的医院大院里,隔壁楼的一个人被人用钉子钉进了太阳穴,变成了植物人,在医院躺了很多年。”②小说运用了主人公李佳栖和程恭的双重叙事模式,从李佳栖和程恭的自我经验出发进行交叉描述,延伸拓展为他们的故事、父辈的故事和祖父辈的故事。三个家庭的三代人,似乎没有一个人能够逃脱一颗钉子的诅咒,悲剧的结局被紧紧裹覆在秘密织成的茧里。他们以各种形式逃离自己的家庭,过去的秘密,过去的历史以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在他们的生命轨迹中留下了痕迹,直到李佳栖和程恭这一代,他们渐渐挖掘出了历史的秘密,从而一点一点挣脱开了“钉子”所织成的茧,那时,他们便结束了漫长的成长、压抑与探索。

历史之茧。历史是已经存在的,不受人为控制地影响着人们的生活轨迹。小说以李佳栖享有“医科圣手”的院士爷爷的葬礼为开端,爷爷的一生充满荣耀,甚至电视台还特地为了他拍摄纪录片。可随着情节的推动我们知道了,在文革时期,作为外科医生,在给身为副院长的程龚爷爷做手术时,将那枚钉子留在了他的脑子里,使他成为了植物人。于是历史就在那一刻发生了改变,消无声息地影响了三个家庭的命运——李爷爷因此一步步走向了事业的巅峰,最终成为了受人景仰的院士,住在了象征着荣誉的白色小洋楼里;而程爷爷则终生失去意识地躺在床上,家人失去了依靠,生活变得落魄而狭窄;而另一位姓汪的医生由于为李爷爷背了黑锅,无法忍受流言选择了自杀,妻子女儿也因此偏执成狂。小说的“茧”是由老一辈所织出的历史之茧,这个秘密自此开始一步步缠绕包裹着他们和他们的后辈。

父辈之茧。李佳栖和程龚的父辈是直接受到了历史之茧包裹和影响的一代人,他们经历着被改写的突变的历史。李佳栖的父亲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就不喜欢按照威严父亲的安排行事,他喜欢文学,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大学做讲师不接受父亲的规划,甚至在下乡之后娶了一个乡下女人,尽管美丽却没有文化,他的婚姻并不幸福,随后他一意孤行下海经商,和妻子离婚继而和汪医生的女儿同居,最终英年早逝。作为风光无限的李家的儿子,他却度过了壮志难酬的短暂一生,他的心中似乎始终有缺失不能填补,他似乎感知到父亲所拥有的一切与他格格不入,不真切。而在程龚爷爷倒下后,他的儿子走上了歪门邪道,不认真过日子而是放任自己的暴躁性格离开了家庭责任,留下自己的儿子给母亲和妹妹;程龚的姑姑是个性格软弱内向的老处女,在父亲出事后,便更是缩着性格做人,顶替了父亲在医院某的一份差事,便守着性格偏激的母亲生活了大半辈子。汪医生的妻子和女儿也在他自杀后变得精神崩溃,终日在旁人的白眼中生活,顶着“杀人犯”家人的头衔,生活可谓十分悲惨。父辈们的生活都没有逃离悲剧的收场,他们被一颗钉子所编织的茧直接包覆,这段历史之茧带给他们的是无法逃脱的命运的牢笼。

阴影之茧。轮到主人公李佳栖和程龚这一辈,理应摆脱了隔代的悲剧,可是历史之茧仍像阴影一样覆盖着他们的人生轨迹,他们,仍然是历史的受害者。在李佳栖的成长过程中缺失着父爱,所以她始终以各种方式追寻着父亲的踪迹,导致了她在成人后徘徊在可以让她感受到父亲影子的男性身边;而程龚的前半生都被禁锢在了医大大院里,在狭小的社交圈形成了孤僻甚至轻微扭曲的性格,这无疑也是历史对他所造成的阴影。可是,历史虽然直接或代际地对他们产生了影响,但也同样的给予了他们找寻真相与和解的动力,小说结尾两人的和解象征着两家人跨越半个世纪的恩怨终于有了了结,也象征着两位主人公终于到来的成熟,成长时期的结束。

历史与个人的创伤之间的界限十分模糊,群体的伤痛记忆累积了历史,而历史也带给个人以伤害,对他甚至他的后代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在文学的历史叙事中往往将沉重的历史背景放置于小人物或旁观者的个体身上,个体则成为了历史的缩影和体现。这需要作家做到贴近历史,直面历史的痛楚,直达矛盾的根源。《茧》对文革这段历史的介入,没有过多的体现这段历史的沉重,也没有无止尽的自艾自怜,而是将这段历史与80后青年的成长紧密相连,恰切地表达历史的转变与一代人精神领域的关系。这是《茧》的一个重要含义。主人公的生命被深深敲入了历史的“钉子”,钉子一点点织成厚厚的,包裹他们的茧,可是不能让“钉子”越敲越深使自己沉沦于此,哪怕“钉子”深深刻入血肉尖锐无比,也务必要将其拔出——李佳栖最终放弃了对父亲的漫长的追逐和混乱的生活,转而走向爷爷李冀生,和程恭一同揭开钉子的秘密,撕破历史和阴影的茧,开始成熟,真正思考自己的人生和未来。他们的成长区间因为历史的阴影显得极为漫长,可人终会找到面对阴影的办法,他们的探索与挖掘,直面历史与秘密的真相,尽管痛苦最终还是得到了解脱。成长无法筛除历史的沉淀,但成长给了生命反思和展望的空间。《茧》试图让新的一代人重新面对并理解历史问题,这就是成长的历程,也是精神发生转变的过程。主人公从被父辈祖辈的钉子之“茧”所包裹,到揭开了秘密,重新追求自己的人生,正好体现了一个破茧重生的精神,这部作品不仅仅是作者张悦然的写作用意和对历史的态度的体现,也代表了她在写作风格上做出了转变,无疑也是她破“茧”的一次尝试。

二.张悦然:破“茧”之尝试

《茧》一书书名只用一个“茧”字,可以代表小说故事里一个被层层掩面的秘密,可以代表令人停滞不前的束缚,同样也象征着一个转变之间的过程——毛毛虫在变成蝴蝶之前所作的茧,是让美丽酝酿和暂时停留的地方。一向擅长进行青春写作的张悦然在《茧》一书的创作中进行了风格和手法上的转变,她自己在一次访问中提到:“我之前小说的语言风格偏向华丽和繁复,修辞性比较强,但要写到沉重的历史题材时,这种风格就不太合适,所以写《茧》的时候我就有意识进行了转变。这是一个‘换笔’的过程,其实很难,直到写完《茧》我才完成了‘换笔’。《茧》当然还是我的风格,但它的语言在完成某种转变。转变是一个作家本该做的事情,我还在不停地变化,只要不停地写,就会完成转变。”③张悦然并不准备就此一本作品就与过去的身份告别,转变是一个过程,需要时间的打磨和自我成长,她认为,虽然风格是一个写作者难逃的宿命,很难突破,但需要努力突破。

或许对于大多数80后作家而言,“青春写作”都是他们难以脱身的标签和烙印。以“青春”作为主题的作品似乎标志着个人主义、青春伤痛或是自己小世界的里明媚与忧伤,或许是因为缺乏亲身经历和对历史的感悟,部分80后作家在写作是对于历史主题都行了有意无意的回避。可张悦然却主动触碰了这一段文革时期的历史,对这段历史进行了回望和自身视角的重现。张悦然主动利用这个历史背景作为主导整个故事的基调,并以自己的方式,通过对被文革影响的参与者受害者的后辈成长和成熟历程的叙述,以一个80后的视角和姿态从侧面呈现了七十年代的那场不流血的斗争。

如同张悦然对自己写作风格的探索,长篇小说《茧》是张悦然介入历史叙事的一个标志,具有向历史沉入的一个创作转向。《茧》以一种隔代的眼光介入到“文革”的历史叙事中,并以成长的主题来完成新一代人对于历史之痛的认识、理解、探索和成长。张悦然在与青春、成长的联合中使自己向历史沉入,成就一次自身的成长与蜕变。《茧》以一个秘密将人们带入历史现场,以她自己的风格呈现出80后这一代人走出混沌不安的心路历程。张悦然在仍保留有她的个人特色的基础上,突出主人公的成长历程和青春书写,以隔代人的视角体现了自己对历史的探索与合理地呈现。

历史创伤所产生代际的影响,不可磨灭,但这并不代表我们不能直面历史,完成自身的探索和成长。同样,对于作家张悦然而言,成长同样需要时间的打磨。对历史的反思已经成为80后作家们进入文学创作新阶段的表征,正是在这个时候,张悦然的《茧》用写作完成了历史与成长经验的融合,对历史的抽丝剥茧也是她对自身写作方式的一种超越与更新。

参考文献

[1]张悦然著.茧[M].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

[2]杨有楠.“破茧”的艰难从长篇新作《茧》看张悦然的创作转型[J].批评与阐释·当代文坛,2017(1).

[3]阎晶明.“抵达更深的生命层次”张悦然长篇小说《茧》解读[J].扬子江评论,201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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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张悦然.破茧成蝶,探寻历史记忆,济南时,2016(10).

注 释

①杨有楠在《破“茧”的艰难从长篇新作《茧》看张悦然的创作转型》提出相关观点。

②出自《济南时报》2016年10月18日报道《张悦然:破茧成蝶,探寻历史记忆》。

③出自《济南时报》2016年10月18日报道《张悦然:破茧成蝶,探寻历史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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