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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城主

2018-11-26山姆·利普赛特

小说界 2018年5期
关键词:马尔科游戏

地下城主被留校察看了,我们在他家等他。他家就在公路边,地下城主的弟弟马尔科拿出了玉米片和橘子汽水。

马尔科是一名圣骑士,他为基督的荣耀而战。寒假以来,马尔科已经当过很多次圣骑士了。这些圣骑士的名字都叫瓦伦丁,而地下城主让他们以最没有尊严的方式死去。

当地下城主掷了骰子,然后宣布,一个喝醉的兽人为了好玩,已经把瓦伦丁的内脏掏了出来——这已经够让人痛苦的了,更糟的是那些愚蠢的意外。曾经有一个瓦伦丁被一块地板绊倒在地,然后被一个蜂蜜酒桶砸破了头。他死在马厩里,死于外伤。

“接受吧!”那次,地下城主这么说道。唾沫越过他面前的折叠屏风,喷了过来。“吃掉你的命运,”他说,“你这条线刚刚得到了斯尼波!”

地下城主有一套我们不大明白的秘密话术。他们说,他一直是被这样治疗的。

每当地下城主又杀死一个瓦伦丁时,马尔科就会跑开,对着他们的父亲大哭。瓦雷利医生把他的儿子轻轻推回书房,他的毛茸茸的脑袋伸进门,说道:“好好玩,我美丽的小狗们。”

“父亲,”地下城主会说,“滚出我的精神王国。”

“我尊重你的愿望,我的小美人。”

瓦雷利医生就是这样说话的。这不是一套秘密话术,只是让人尴尬而已。或许他的妻子就是因为这才离开了他。她也离开了马尔科,离开了地下城主。这个离开的理由并不得体,但正如地下城主想要教会我们的那样,这个世界也不是一个让人能得体地生活下去的地方。

现在我们坐了下来,嚼着玉米片。

“如果没说这是玉米片,我根本想不到这些是玉米做的。”布兰登说。

他是一名三级法师。

“留校察看?”柴宁斯基说道,然后站起来,蹲下,站起来,坐下。他留着黑色的刘海,有些雀斑。他有那种没法一直坐在椅子上的病。

“他在西班牙语课上情绪失控了,”我说,“我听一个十二年级生说的。”

“老师欺负他。”马尔科说。马尔科看不起地下城主,但爱自己的哥哥。我喜欢马尔科,但对瓦伦丁没兴趣。我是一名三级巡林客。我为自己的荣耀而战。

门猛地被打开。

“啊,命运悲惨的人。”地下城主大步越过我们。他个头矮小,面色苍白,留着一脸好看的棕色络腮胡。

他在自己的屏风后面坐下。他命令我们,永远都不要碰他的屏风。我们从不这样做,甚至,当他被留校察看时,我们也不会碰一下。他把他的地图和棋盘重新混在一起,骰子在他粗短的手中咔哒作响。在他身后的墙上,挂着瓦雷利医生的执照。执照上说瓦雷利医生是一名儿童精神病医生,但他从不把病人带回家,而我也不确定他有没有离开过家。

“上次我们见面时,”地下城主开口说道,“小偷奥拉夫在村里的面包房偷了一条裸麦面包,然后被抓了现行。面包房里的一个侏儒男孩,用一把面包刀把我们的朋友逼入绝境。准备好投骰子了吗?”

“我不想就这样死掉。”柴宁斯基说。

柴宁斯基总是这样死掉——我们都是这样——或者因为类似的事情死掉。但这个下午,他好像尤为绝望。也许他想到了那些真的死掉了的人,比如他还是个婴儿的妹妹。她淹死在大海里。从来没有人提这件事。

“现在这个情况引发了一个问题。”地下城主说道。他拿起一罐草莓牛奶,吸了一口。“面包是生命的支柱,还是死亡的权杖?”

“那是什么意思?”柴宁斯基问道。

“多读一点东西,”地下城主说,“充实你自己。”

“我们都会读。”布兰登说。

“我是说读书,”地下城主说,“我不敢相信你居然是法师。”

“不要在面包房里杀掉我。”柴宁斯基说。

“不要偷面包。”

“你想要我怎样?我是个小偷。”

“掷骰子。”

柴宁斯基掷了骰子。他死了。他从椅子上跳下。

“那你为什么被留校察看了?”他说。

“我什么时候被留校了?”

“今天,”我说,“你今天被处罚了。”

地下城主越过他的屏風,凝视着我。

“今天,大胆的巡林客,我看着一个可怜而矮小的小偷,在面包房的地板上流血而死。这是今天唯一发生的事,明白吗?”

“明白。”我说。

我知道他是个奇怪的人,也不像他所假装的那样聪明。但起码,他很好地守卫住了自己精神王国的边界。那一定说明了什么。

“现在,”地下城主说,“你们这群笨蛋中有谁想用厨具来挑战一下那个蠢货吗?还是说你们更想从后巷逃走?”

“从后巷逃走。”马尔科说。

“瓦伦丁二十七世?”地下城主问道。

“二十九世。”

“别太沉迷,弟弟。”

还有其他的孩子,其他的战役。他们有那种被老师们称为想象力的东西。他们中的一些人有天赋。他们在正式的课外俱乐部里玩游戏。

“我得到了一个十七级的精灵法师,”在我们九年级的教室里,埃里克跟我说,“她驾驭着一头飞龙,龙的名字是绿星。上个星期,我们跟一伙森林巨人打了起来。你们呢?”

“我们从没见过龙,更别说飞龙了。你拿到了一个女生的角色?”

“你是跟那个脑子有问题的十二年级生一起玩的。我想不起他是谁了。”

“地下城主。”我说。

“他那样叫自己,就像那是他的名字?”

“他不用任何名字叫自己。”

“我听说他小时候用一根铝制球棒打了一个孩子,把那个孩子的脑子打坏了。”

“完全是编的,”我说,尽管我很确定这是真的,“他非常聪明。”

“他没有天赋。”埃里克说。

“我也没有。”

“说得好。”埃里克说。然后他转身跟露西·曼图斯说话去了。

大多数情况下,我们会一直玩到必须回家吃晚饭的时间。但有时,如果我们得到了家里的同意,瓦雷利医生会给我们做饭——汉堡、意大利面——还有,如果第二天不用上学,我们会住在他家。早上有煎饼、培根、鸡蛋和烤吐司。

“吃吧,吃吧,我的小狗们。”

我们这些小狗在书房里吃东西。因为我们死得如此频繁,在其中一个人塑造新角色时,我们通常会休息一下。

有一天,当马尔科通过掷骰子来让瓦伦丁三十二世这个角色诞生时,我晃到了客厅。瓦雷利医生坐在长沙发上,拿着一把闪着光的木吉他。他的手指拨动着琴弦,唱着歌。那些歌的调子很高,让人伤感。他停下来,抬头看着我。

“这是首意大利民谣。”他的嗓音中有一种羞愧的感觉,但这种感觉跟这首歌无关。

我顺着他的目光向墙上的一张老照片看去。一个年轻的女人在喷泉边摆着造型,鸽子从喷泉的石头外缘上扑腾飞起。马尔科曾跟我说,这个女人是他的母亲。

“真美。”我说。

“当然,”瓦雷利医生说,“罗马是座美丽的城市。”

晚些时候,我们聚在书房里,开始一场新的冒险。我们扮演的角色在旅馆里会合,旅馆叫作“黄疸奇美拉”。我们都曾死在这里过。死于打架和匕首决斗,死于有毒的麦芽酒,甚至只是死于没洗的啤酒杯上滋生的病菌。但地下城主坚持认为,在火焰湖的这一侧,这家店里有最好吃的牧羊人派。

我们和一个瞎子交了朋友。柴宁斯基偷了他的銀子,但这个可怜的人没有发现,我们因此跟他更亲近了。他告诉我们,在靠近全悲山顶的地方,有一个山洞,山洞里有一条龙,龙的身下有一个宝库。

“听上去很危险。”马尔科说。

“这就是重点。”我说。

“这是个艰难的决定。”布兰登说。我不大了解布兰登。他是在游泳课之类的地方认识马尔科的。按照一般的看法,他这个人不错,有一点儿阴郁。不管他去哪里上学,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能够获得足以让他受欺负的目光。

柴宁斯基不是这样。他已经习惯于让人欺负他,尽管有些施暴的人会畏缩不前。他的校园生活有些粗野,有些暴力。你能感觉到,他可能会被霸凌者的拳头活活打死。他是这种孩子——人们会小声议论他没有母亲或者父亲,但他当然有父母。只不过,他的父母年纪大了,几年前,或许就是在他妹妹淹死之后,他们也不再养他了。他总是扮演小偷。甚至,在游戏之外,当他仅仅是柴宁斯基时,他也会在主街上的商店里偷东西。他和地下城主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或者说,这个小镇对他们造成了同样的伤害。这也许是他们有时会相互憎恨的原因。

“该死,布兰登,”柴宁斯基在此刻开口道,“艰难的决定?我说我们应该去那个山洞,拿到金子。然后我们还可以去搞点姑娘。”

“姑娘?”布兰登说。

“婊子,”柴宁斯基说,“精灵妓女。”

这完全是一个谜,因为没有决定,也没有另一种选择。我们要么登上全悲山,要么死于尝试。后者更有可能成为现实。

“我们要去杀了那头龙。”我说。

“杀了?”布兰登说。

“打不赢的战争。”我说。

“喔,好的。”

但现在,地下城主要去赴一个神秘的约会。瓦雷利医生靠过来,提醒他的“美丽的小狗”。游戏暂停了。

柴宁斯基和我一起回家。不久,我们便走到了水库边,从篱笆下面爬了过去。我们沿着石堤跌跌撞撞地往下走,然后开始把一切能找到的东西都扔进水里——石头,瓶子,旧玩具,汽车零件。我们就是做着这样的事情长大的。我想这就是我们的儿童心理治疗。

柴宁斯基拖着一个破碎的轮胎向岸边走去。我想帮忙,但他摆摆手。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他问,“觉得这次的全悲山会有什么不同吗?”

轮胎在水中摇摆了几下,然后伴随着飞溅的水花沉了下去。我又顺势扔了一个高尔夫球。

“或许吧,”我说,“可能会的。”

“最让人难过的是,马尔科和布兰登如此害怕死亡。这不过是个游戏,但他在控制他们的大脑。他去过‘卑尔根松树。你知道吗?注册的精神病诊所。我马上就不会再玩下去了。我无意冒犯,但这个游戏是给笨蛋、同性恋和精神病人玩的。”

“没关系。”我说了谎。

柴宁斯基拍了拍我的脖子。

“想抽点大麻吗?”

“不用了,谢谢。”

“想看我邻居洗澡吗?她通常会在这个点左右洗澡。她在那儿取悦自己。”

“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啊,忘了它吧。你想组个乐队吗?我有全套设备。”

“你从哪儿搞到的设备?”

“别操心这个了。我们得想个名字。”

“‘精灵妓女怎么样?”

“那可真蠢,”柴宁斯基说,“你想了到这个名字,说明你可能是一个好猎手。帮我弄下这个轮胎。”

我们吃的是母亲在最近一次送餐服务中剩下的伦敦烤肉。我父亲在家做人力资源工作,穿着他在家工作时的工作服。他正在给黄瓜切片准备做黄瓜沙拉,这可是他的招牌菜,我母亲则把托盘从炉子里拿出来。楼上传来我姐姐的尖叫声。她永远在打电话,穿着肥大的毛衣。

今天,我的巡林客差点就得到了斯尼波。在树林中,一只巨型疣猪跳到了他面前。游戏手册里到底有疣猪这种东西吗?我的巡林客——我给他取名叫安定1,只是为了嘲弄马尔科——砍倒了这头野兽,但也失去了很多生命值。即便是此刻,我还是能想象他在小溪边弯下腰、用杯子往伤口上浇水的样子。之后,他在一棵橡树的树荫下休息,疣猪在烤肉杆上劈啪作响。

“那边怎么样了?”母亲问道。

“这边?”我说,“很好。”

“真棒,”我的姐姐开口,加入了我们的对话,“死掉的牛。有没有什么素菜啊?”.

“黄瓜沙拉。”父亲说。

“这真是尝试新菜的方式,爸爸。”

“挖苦讽刺的方式。”父亲说。

“不是这边,”母亲说,“那边。”

“哪边?”我说。

“瓦雷利家。”

“那边不错。”我说。

“玩得开心吗?”母亲问道,“我希望你玩得开心,你知道的。”

“是啊,开心的。我猜是开心的。”

我母亲对着父亲做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但对我来说,这些表情什么意义都没有。

“怎么了?”我说。

“瓦雷利家的孩子,”姐姐说,“他不就是那个在溜冰场上用激光笔闪女生的人吗?还在学校停车场上点燃了自己的大便?”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说。

“这有点儿酷,”姐姐说,“一种变态的酷。”

“可怜的瓦雷利,”父亲说道,“他的妻子啊。”

“这才是关键。”母亲说。

“什么事的关键?”我说。

父亲转向我和姐姐,看上去好像想要说些什么,但又忘记了。如今他正试着想点新的话题。

“我在黄瓜沙拉上放了点特别的东西。你们能尝出来吗?”

“小牛肉?”姐姐问。

“你玩得开心,又用到了自己的想象力,我对这没意见,”母亲说,“但现在是你人生中极其关键的一个时期,不应该在游戏上分心。有人写了研究文章。还有,这个游戏有点恐怖,也有人写了关于这一点的文章。”

“我成绩很好。”我说。

“宝贝,我是说中等的人生。你的成绩当然很好。但我们要努力,不要仅仅只做个中等的人。”

饭后,父亲和我一起洗碗,刷平底锅——我们的平底锅,就是用来做聚会送餐的平底锅。

“别担心,”他说,“一切都会好的。”

也许,他在办公室里也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安慰别人的人,一个善于处理人情世故的人。中等的男人和中等的儿子。

“你们两个人在准备离婚吗?”没来由的,我张口问道。

“你竟然说出这种话,真有意思。”

父亲戴着手套,仔细看着手中满是泡沫的盘子。

“是的,”他终于说,“我们正准备离婚。”

我站在那里,愣住了。然后,他爆发出一阵古怪又快活的笑声。

“骗到你了!”

在做人力资源工作时,他一定也是个爱开玩笑的人。不过这次或许是我自作自受。现在他变得严肃了。母亲那聚会送餐的活儿越来越少,而他一直指望着的加薪也没戏了。

如果姐姐和我还想继续享受糖果、电影和摇滚乐,我们就得自己去找课外兼职了,他说。

“还没那么急,”他补充道,“好好玩你的游戏。我们只是想说,你或许想在条件还允许的时候,找一点更好的事情做。你之后会非常忙的。”

我其实没什么更好的事情要做。在开始去瓦雷利家之前做的那些事,我现在也可以做。我可以回到家,吃好多好多花生酱,然后躲在我的房间里。我可以躺在床上,想着露西·曼图斯,自己来上一发,然后一直睡到吃晚饭。我可以假装在做作业,然后看电视。但我不确定这些是不是就是更好的事。

我们踏过了全悲山的林木线,来到了被雾气包裹着的、满是石头的山脊。迎着风,我们听到了奇怪的咩咩声。一路走来,我们杀死了一些小野兽,它们的血浸湿了我们的武器,死亡鸟在我们的头顶发出粗粝的叫声。不知道是哪一世的瓦伦丁察看了石头表面,想找出暗藏的入口。

在雾中,很难看到远处。

“我可以编一个咒语,除掉这些雾。”布兰登说。

“万一那些山羊是什么东西变身的呢?”柴宁斯基说。

“什么山羊?”布兰登问道。

“那些是山羊。只有山羊的咩咩声。”

“绵羊的咩咩声。”马尔科说。

“不管怎样,”柴宁斯基说道,“为什么我们要相信旅馆里那個瞎子的话呢?”

“我觉得他是混乱善良,”我说,“我能认出自己人。”

“我相信你能。”马尔科说。

马尔科的角色是守序善良,这造成了我跟他之间的个性冲突。但今天的游戏太精彩了,没法把时间浪费在跟他的争吵上。我们打倒了那些长着毒牙、披着鳞片的怪物,去追寻那个瞎子告诉我们的、无人知晓的宝藏。这一路上,我们没被失控的牛车撞死在路上;我们没被得了狂犬病的松鼠咬死;我们也没像早先时候的一个瓦伦丁那样,慢慢地被直肠癌折磨致死。这一定跟课后正式俱乐部里的游戏一样——有天赋的孩子们想象出了无限传奇,不会有中等的人在一个疯子的情绪之下苟且偷生。

地下城主怎么样了?屏风后的他似乎很开心。

“布兰登的咒语起作用了,”他说,“浓雾在散去。再往山顶走一百码左右,你就能看到露出地表的岩石和一个洞口。是的,山羊守卫着那里。”

“我们要进到那座山里了,”我说,“我不敢相信,我们就要进到那座山里去了。让我们烤点脑袋吧。”

“还有,搞到金子。”柴宁斯基说。

“烤?”布兰登说。

“他是读书人。”地下城主说。然后,他对着我咧嘴笑了一下。他的笑是如此罕见,以至于像是一种恩赐。我决定不告诉他,“烤”这个词是我从一部捕鲸电影中偷师的。

此刻我们就站在洞口,山羊唱着它们的歌。当我们靠近时,羊群就分开了。瓦伦丁虔诚地跪了下来。

“够了,”柴宁斯基说,“你可以等出来时再去感谢基督。”

“异教徒。”马尔科说。

“我是个人道主义者。”柴宁斯基答道。

“那是跟人力资源差不多的意思吗?”我问道。

“可能吧。”

“好的,”我说,“让我们进到那个该死的山洞里去吧。”

我们走进那个该死的山洞了。里面很黑,我们点燃了火把,听见蝙蝠拍翅飞起的声音。我们弓着身子,拖着脚,穿过山洞中迷宫一样的通道。在每一条死路的尽头,都藏着散发出腐臭气息的恶魔。你就是这样来分辨死路的:闻上去像是腐烂香肠一样的东西会突然出现,抓你的眼珠子。这就是我们一直想要的:级别最高的怪物、九头蛇和狮鹫、石化蜥蜴、巨型蠕虫。小偷和法师布下重重陷阱,为了引开怪物而施展咒语。瓦伦丁和瓦力姆这对二人组突然变得凶残起来。带着晨星和矮人钢之剑,两人进入了狂暴状态。我们痛击敌人,把它们切成碎片。一个个怪物在颤抖中倒下,它们被剁成一块一块的肉,好像寿司一样。

地下城主几乎要为我们加油了。他让每一处情节充分展开,克制住自己不要再给我们可怕的教训,不要残忍地杀害我们。我们沉浸于恐怖的情节之中。我们想要刺死那些野兽。

当我们转过一个满是花岗岩的拐角,然后,就在那里,看呐,我们看到它了。龙以一种猥琐的姿态,栖息在一大圈石头之上,它那朱红色的鳞片闪耀着火的光芒。每当它困倦地呼吸一下,彩虹一样的火焰就会从它的鼻孔中喷出。它眯缝着黏糊糊的琥珀色的双眼,看着我们。

我们站在大厅的入口,看到龙的宝藏从它的身下溢了出来——金子,银子,红宝石,玉石,光是堆在我们脚边的就已经足够多了。

“我们拿一点吧。”柴宁斯基说。

“拿什么?”马尔科问。

“我们脚边的。就挖一点,然后逃跑。”

“不去打龙了?”地下城主问道。

“我喜欢这个方案,”布兰登说,“这叫策略。”

“那条龙真的会把我们杀得一干二净。”马尔科解释道。他从来不会吸取经验教训。

“不,我们跟龙作战吧。”我说。地下城主点点头,“这是游戏的一部分。也许我们能驯服它,还能骑着它。”

“骑龙?”柴宁斯基说,“你疯了吗?”

“有的人会这么做。”

“那会很酷。”布兰登说。

“我有一句话要说。”柴宁斯基宣布。他现在从椅子上下来了,来回踱步,“我不要死在这里。”

“冒个险试一下,”我说,“要不然太无聊了。你曾说过我们不应该怕死。”

“我什么时候说的?”

“在水库下面。”

“水库,”地下城主开口道,“你们这两个人在那下面讨论战役?你们唆彼此的小鸡鸡然后讨论策略?”

“是啊,”柴宁斯基说,“我们用‘卑尔根松树的方式做的。”

“你们,”我说,“别说了。拜托。让我们讨论一下怎么对付龙。你们真的想跑吗?”

“小心无大错。”马尔科说。

“那是个古老的圣骑士谚语吗?”

“你,少数服从多数。”柴宁斯基对我说。

“好吧。”

“好的,”柴宁斯基对地下城主说,“我们就把脚边的东西挖走,不要激怒龙。你能掷个骰子,让我们不要激怒龙吗?”

“你确定要这么做?”地下城主问道,“这一刻永远都无法重来了。”

“我们确定。”

“听着,”地下城主说,“我知道,一直以来,我对你们所有人都很苛刻。我希望从现在开始变得更随和一点。我想让你们玩得开心。”

“我们玩得挺开心的,”布兰登说,“真的。谢谢你。这真的太刺激了。但我想,现在我们就应该抓一点金子,然后离开这个山洞。”

“真可怜,”我说,“弱不禁风的蠢货。”

“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暴力。”布兰登说。

“什么?”

“你听见了。”

“拜托!这是条龙!”

柴宁斯基悄悄地给地下城主递了一张纸,被我发现了。地下城主把骰子扔到了自己的皮质杯子里,这个杯子是为意义最为重大的掷骰子准备的。骰子重重地砸在桌垫上。

“试想一下,龙正式地被激怒了。”

“不要,”布兰登说,“不,不。”

“搞到金子!”柴宁斯基说。

就在其他人胡乱挖了宝藏然后逃跑时,我拽出自己的双手剑,对着龙挥舞了起来。

“快点!”他们喊道。

“走吧,”我说,“我会跟上来的。我突然想吃龙肉汉堡了。”

地下城主的脸上荡开了一个微笑。我明白,因为我的勇敢,他会宽恕我的。

我向着龙冲了过去。提着剑,纵身一跃,剑尖直指它的喉咙。彩虹火焰吞噬了我身上的魔力锁子甲。

地下城主为我掷了骰子,然后看了看结果。

“你死了。你被油炸了。”

“什么?”

“想吃龙肉汉堡?你觉得你在演电影吗?”

“不,”我说,“这只是个游戏。而且我还穿着魔力锁子甲。”

“假的魔力锁子甲,”地下城主说,“你从酒鬼和尚那里买来的。”

“在这之前它一直还不错。”

“你觉得自己能杀掉一条龙?抱歉,我的朋友。让我们永远纪念安定吧。”

“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地下城主说。他整个人兴奋了起来。他的确不大正常,“这不是胡说八道。这叫做概率。什么,你要哭了吗?你要跟我的小弟弟一样哭了吗?人生是恶心的,残忍的,还有,更准确一点地说,人生就是一塌糊涂。懂了吗,小鸡鸡?你的双手小鸡鸡现在怎么样了?”

“還行。”我说。

队伍里剩下的人从迷宫一样的山中走了出来。但正像柴宁斯基之前警告的那样,山羊是变身的。山羊变成了食人魔,拿着巨大的狼牙棒。几乎没什么好打的。临死前,柴宁斯基的盗贼用自己的匕首刺中了一个食人魔。那个食人魔变回了山羊,然后,它变成了柴宁斯基死去的妹妹,溺死的、身上覆盖着海藻的妹妹。

“只是个小姑娘而已。”地下城主说。

“你这个变态。”我说。

柴宁斯基抓起他的笔。我以为他要去刺地下城主的脖子,他却开始大哭起来。

“哭出来吧,宝贝。”地下城主说。

“别管他。”我说。

“这跟你无关,”地下城主说,“让开就行。你什么都不懂。”

“会好的,”马尔科说,“都会好的。”

他听起来真像我的父亲。

“真他妈的会啊。”地下城主说。

地下城主举起了柴宁斯基递给他的字条。

“你们先听听这个,”他说,“你们的朋友之前打算偷走每个人的金子。他想要我为了这个来掷骰子。”

“他本來就是盗贼。”我说。

“来啊,为他说话啊。”

“我就在为他说话。”

布兰登定在他的椅子上,一动不动。柴宁斯基还在哭。马尔科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坐下,喃喃祷告着说一切都会好。

我站起来,把屏风从地下城主的桌子上打翻了下去。我看到骰子,一些方格纸、游戏手册和数字表。桌垫上有些涂鸦,主要是巨大的阴道和天使的翅膀。它们在圆珠笔画成的云端翱翔。

“我说过,永远别碰屏风。”地下城主的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

“那我也要说,别在溜冰场上闪那些你永远也得不到的女孩。别在停车场上点燃你的大便。你是个精神病人。他们应该一直把你锁起来的。”

地下城主来到桌前。我以为他要做一番演讲,但他只是低下头,然后朝我的肚子狠狠地顶了过来。我们两个人一起栽倒在地。他掐住我的喉咙,我把他的下巴抓在手里,用力推了一把。马尔科在尖叫。在我快要断气的时候,布兰登爬到地下城主的背上,咬住他的脑袋。他们都跌倒了。门猛地被打开,瓦雷利医生进来了。

“好好玩游戏,你们这群该死的小狗!”他怒吼了一声,然后关上门。

我们躺在那里,大口喘气。我的手腕在抽动。我在地毯上闻到了覆盆子汽水的味道。

地下城主摸了摸头上的血,而布兰登则擦了擦自己的牙。

“你们这些孩子。”地下城主说道。然后,他站了起来,慢慢地走远了。我们听见他在厨房里对着父亲尖叫。他说他的父亲是一个失败的人,一个女同性恋。

“最近这里的日子有点艰难。”马尔科说。

我爬到窗前。在隔壁的院子里,一些孩子在踢球。看上去多美好。

我断了的手腕要很久才能痊愈。我远远离开和瓦雷利家有关的一切。在学校,只有埃里克在我的石膏上签了名。他签了他名字的首字母,好像写上全名的话,就会显得跟我的关系过于亲密似的。父母跟我达成协议,在拿掉石膏之前,我不用去找兼职了。

我加入了课外俱乐部。通过掷骰子,我成了一个叫做“安定二世”的巡林客。但没人觉得这有什么意思。他们为什么会觉得这有意思?露西·曼图斯扮演一个法师盗贼。很明显,她不希望我也待在俱乐部里。

埃里克住在我家附近,有时,我们回家时会一起走一段路。在瓦雷利家旁边的一条小路上有一片树林,埃里克喜欢从树林中穿过抄近路,而我也什么都不说。有一天,我们在地下城主的车库前看到了他的科尔维特跑车,这是他的父亲去年买给他的,但地下城主从来没有开过,他甚至还没拿到驾照。

“到现在为止,你还喜欢我们的游戏吧?”埃里克问我。

“很酷。”

如果不考虑露西·曼图斯死神一般的凝视的话,游戏的确很酷。我们骑在飞龙上面,跟巨人作战,建起城堡,召集军队,组建家庭,种植庄稼。但还是缺了点什么。没有地精小人会为了你的钱袋子而捅你。你永远不会死于一颗坏掉的土豆。

“我觉得露西喜欢你。”埃里克说。

“怎么看出来的?是她从来不跟我说话,还是每次我说话时她都会翻白眼?”

“两个都是。”

“我想我不大了解女孩子。”

“你会明白的,”埃里克说,“你跟那些奇怪的人在一起待得太久了。”

“如果你盯着看,所有的东西都会很奇怪。”我说。

“这我就不知道了,”埃里克说,“我们是由学校主办的,就和象棋队一样。”

我厌倦了埃里克他们的游戏。露西·曼图斯从来都是冷冰冰,她的法师盗贼让我死在了一个塌陷的虫洞里。我还能说些什么呢?我又回到了过去的那一套上:花生酱,来一发,小睡。

有一天,我正往家走,准备回去继续做那些事,一辆跑车停在路边。一辆深蓝色的科尔维特。

“要我开车带你吗?”地下城主问。

我不需要,但我还是坐了进去。我从来没坐过科尔维特。

我们在小镇里开了一会儿,路过了我的学校和玩具店。

“我以为你没有驾照。”我说。

“谁说我有了?”

地下城主笑了。

“有谣言,有真相,还有真实的谣言。你想大致了解一下吗?”他问道,“大致说一下。用球棒打了小孩的头,还让那个小孩大脑受损了,真的。用激光闪女生,真的。烧我的大便,假的。我去过精神病院吗?我去过精神病院。我疯了吗?我的想法算数吗?记得所有那些报纸上的故事吗?故事里说这个游戏会让小孩发疯。记得那里面说它会让小孩做可怕的事吗?”

“我妈把这些新闻剪了下来给我。”

“我爱这些东西。比如说吧,自杀。这个游戏不会导致自杀。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关系的话,它会让自杀来得晚一点。我是想说,你必须承认,这个世界给了你无数去死的理由。”

“我才十四岁,”我说,“我不知道我要承认什么。”

“换一个年代,你可能已经是一个父亲了。甚至,换一个街区就是这样了。”

我们又开了一会儿,往东边开过了几个小镇。

“最近没人见到你,”地下城主说,“马尔科说,你在学校跟一些恶心的同性恋一起玩游戏。”

“我不玩了。”

“你知道柴宁斯基的事吗?他被抓了,还有他车库里所有那些偷来的搞音乐的东西。音箱还有吉他还有鼓,所有的东西。他试图把它们扔到水库里,但警察还是发现了大多数。现在他爸可能要坐牢了。”

“他爸?”我说。

“很残酷,对吧?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已经进入战争游戏了。可他妈高科技了。这不一样了。布兰登没有办法承受的。我们在打托布鲁克战役。我是隆美尔将军。”

“沙漠之狐。”

“你是读书人。”地下城主说。但其实,我是从一部很老的坦克电影里学来了这个名字。“这就是你让我喜欢的地方。这就是为什么我觉得我可以教你东西。”

“教我什么?”

我們停在一个观景台边。这里是哈德逊悬崖。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堆灌木,灌木之后,悬崖急转直下,落入哈德逊河的岩石之间。科尔维特停在那里,而我开始怀疑,自己同意上车是不是一个错误。地下城主往河对岸望去,看上去像是要跳下去。

“教我什么?”我问道。

地下城主猛地踩下油门。我转向他——苍白的皮肤,打理整齐的络腮胡,明亮又苦涩的双眼。

“教我什么?”

他的答案是又一次的加速。他的手指敲击着变速杆。终于,我们要驾驭一条飞龙了。我身上的一部分已经准备好了。或许,就是我身上的这一部分,让我能在瓦雷利医生的书房里待了这么久。

“哇,”地下城主大笑道,“你在发抖。”

他换成倒车档,把车转了过来。很快,我们又回到了小镇的街上。

“你是不是吓得屁滚尿流。”他说。

“你才是。”

“有一天,我真的会这么做。”

“啊。”我说。

“但最近不会。”

“那很好。”

“毕业后我爸会把我踢出家门。我觉得这对马尔科来说会更好。那个孩子还得好好发展。”

“你会去哪?你妈家吗?”

“我妈没有房子。马尔科出生的时候,她死了。”

“真的?我很抱歉。我以为她只是离开了。”

“嗯,我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也是事实。不,我有一个在加拿大的表亲。我们可能会住在一起。”

“那会很酷。”

“可能也不酷。我们到了。”

“好的,”我说,“谢谢你开车送我。”

“我接你上车的时候你已经快到家了。”

“还是谢谢。”

我穿过院子的时候,地下城主叫了我的名字。

“不要难过,好吗?”他说。

我停下来,想象着他在我身后的样子。他可笑的脑袋从副驾驶的窗户里伸出来。但我没法转身。我依然因为刚刚的那一段路而浑身发抖。在这一瞬间,我好像对未来有了一种神秘的感觉,我能看见冰冷的画面在旋转。我没法理解这些画面从何而来,但在其中,我看见了地下城主,他在瓦雷利医生的书房里用圣餐领带吊死了自己,脸色青紫;我看见父亲入狱的柴宁斯基,他在纽约的字母城里,和骨瘦如柴的朋克、无处可去的流浪者一起乞讨;我还看见自己,在深秋的夜晚,我——汉堡城堡十月份的最佳员工,擦洗着油锅里黏腻的油污。我是不是能看见这些未来?

我当然不能。

“真的,”地下城主又喊了一遍,“不要心情难过。”

这一定是他说过的最蠢的话了。不要心情难过?还有什么能比心情更让人难过的了?

我想把这个告诉他。但等我转过身来时,科尔维特已经离开了。

Q_《小说界》杂志

A_山姆·利普赛特

在一个晴朗又寒冷的星期五来到纽约哥伦比亚大学,当时学校正放春假,校园里没有几个学生,但是,山姆·利普赛特教授为了接受《小说界》杂志的专访,特意在下午四点半赶到了他的办公室。

作为全美最大的写作项目的主任,山姆·利普赛特教授的麾下,不仅有普利策奖得主,还有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比如奥尔罕·帕慕克。他的办公室惊人的宽敞,就像一个教室。他说自己经常在办公室里给自己的研究生上课。就在研究生围坐的橡木色大桌子前,我们聊了许多话题,利普赛特教授强调无论是哪种文学,搞文学绝对不能是为了挣钱,他说自己告诉学生的第一件事就是,“如果你想变得有钱,那你来错地方了。商学院就在隔壁。”他用手指了指商学院的大楼,一座灰不溜秋的建筑物,就在窗外,不过,“我经常去那里吃午饭。毕竟它是商学院,那里的餐厅要比艺术学院的好多了。”

Q:您是怎么开始写作生涯的?您的父亲罗伯特·利普赛特是著名的体育记者,也写过一些体育主题的小说。他有没有影响您的文学品位或者写作风格?

A:我的确在作家的家庭里长大,父母都是记者。我的父亲为《纽约时报》撰稿,报道过穆罕默德·阿里。我母亲专门报道女权主义方面的新闻。 她不久前刚去世……他们两个都写过书和长篇小说,所以,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能接触到很多书了。我觉得,我的父母给了我一个能自由读书的成长环境,而通过写书,我也可以建造属于自己的世界,这就像是去掌控你无法掌控的生活。

Q:《地下城主》中涉及到角色扮演游戏,类似《地牢和龙》——在美国,它有无数为之痴迷的玩家,在中国,它的名字是《龙与地下城》。不难想象,这部短篇对于翻译来说是一个挑战,我们花了很多精力来核对游戏术语……

A:我只在小时候玩过这个游戏。上世纪80年代,这个游戏在美国刚刚开始流行的时候,人们认为它会损伤孩子的大脑。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当时的人们觉得它是一个邪恶、危险的游戏,玩这个游戏的人总被认为有点“反社会”。小说里写的显然是一个类似的游戏,而且里面也提到了“地下城主”,但我希望,那些从来没玩过这个游戏的人也能看看这篇小说。

Q:《地下城主》似乎通篇都是幽默、轻松的语气,但它的主题却是严肃的,甚至可以说是骇人的。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促使您用这样特别的方式来书写这些主题?

A:我不能说我的人生中发生过具体哪一件事跟此有关,但是,我大多数时候的确都在写这些主题:存在,死亡,误解,还有那些失控的事情。在《地下城主》里,我想要从另一个有意思的角度来观察这个游戏:游戏能体现出玩家的性格,所以,有时游戏会很平稳,有时会变得危险。这就跟现实生活一样。

Q:就像在现实生活中,球员们试图控制比赛,但最终往往会失败。“控制”这个概念影响了你的人生和作品,这几乎是弗洛伊德式的……

A:非常正确。但至少,在艺术中,我们可以勇敢地尝试。顺便说一句,你也问到为什么我会在作品中凸显幽默。因为在我看来,如果没有幽默感,我的文字不仅会很阴郁,而且也会失去丰富的层次感。

Q:美国很多大学都开设了创意写作项目,或者至少开设了写作课。美国文学有没有从中受益?还是说美国文学也被它们所制约?

A:人们对写作项目有误解,觉得哥伦比亚大学这样的写作项目能让没什么天赋的写作者成为伟大的作家。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就算拥有全世界最好的老师,你也没法从根本上塑造出一个作家。但是,我们能让一个学生变成一个更好的写作者,或者变成一个得到了很大提升的写作者。

Q:在创意写作课程中,大家都要阅读、评论彼此的作品,最终所有的作品都不可避免地发展出相似的风格,拥有相似的特点,它是否会“标准化”文学?

A:这是很常见的批评。正如你所说,我们的确是美国最大的写作项目之一,可能现在是最大的了吧。单一的风格其实不可能成为主导。我们的学生来自世界各地。他们来这里上课——即使他们不一定获得学位——而他们也带来属于自己的风格。所以,我们没有什么标准、统一的风格,我对此也很满意。

Q:在您看来,当今的美国文学界面对哪些重要的问题?

A:我对当下美国文学的方向很满意,对作家们也没什么具体的要求。但是,我真的觉得我们缺少好的文学批评。大型报刊停掉了评论版,解雇了许多特约撰稿人——这是非常大的损失。如今,我们不再有高水平的文学批评,取而代之的是网上那些点赞或者点不喜欢的网友。这太肤浅了。对我来说,这远远不够。

Q:中国有一群年轻的文学评论家,他们勇敢、有社会意识、愿意和广大读者接触。他们的作品既具有学术性,又能被大众所接受……

A:我希望美国也能这样。更具体地说,我想看到的是,文学杂志或者小型出版社到时候能进入这个市场,填补空白。比如,你看见我书架上那堆杂志了吗?那是一家很有名的文学杂志,发行量很小。他们会写极好的文学批评,但他们也需要很大的勇氣和远见来面向更多读者。

Q:您如何平衡行政教学工作,和您的创作、您的生活?

A:简单地说:你无法达到平衡。我很早就知道这一点了。你必须明白,担任写作项目的主任只是我要做的事情之一,行政任务也只是我的工作之一。我还要上课。我要为很多学生指导论文。我要写书。我还有家庭。在一个学期中,我的确很难有时间写作,所以我的很多作品都得等到暑假来完成。不过,不管怎样,我会告诉别人自己有三份工作:教学,写作,和我的家庭。我起码得把这三份工作中的两份做好,而家庭通常是其中之一。家庭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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