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平

(北京外国语大学 英语学院，北京 100089；北京电子科技职业学院 基础学院，北京 100176)

《远大前程》是英国最伟大的现实主义小说家狄更斯的代表作品之一，该作品将狄更斯对英国社会的认知和态度完美地展示给读者，引发了无数读者对19世纪英国封建统治的强烈批判。1946年英国著名导演大卫·里恩在尊重原著人文内涵的基础上，对这部小说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编，让这部极具批判现实色彩的小说以更加浪漫的形象呈现在观众面前，让观众在这部动人心弦和充满诗意的影片中感受到浓浓的人文意蕴。

一、小说情节的影视化改编

小说《远大前程》详细地讲述了主人公皮普从被姐姐照顾的孩提时期到成年后海外逃亡生活的种种遭遇，在皮普的人生轨迹中还穿插了艾斯黛拉与哈维西姆等主要人物的生活细节，事无巨细地展示着维多利亚时期人性的变化。

导演大卫·里恩根据电影艺术的特点及现代观众的审美需求，对原著的情节进行了影视化改编，让故事情节更加紧凑，具有时代感。首先，电影对原著的情节进行了紧凑化处理。原著《远大前程》结构较为复杂，主人公皮普的主要情节和其他人的次要情节混杂在一起，构建起一个庞大的故事系统和矛盾系统。影片《孤星血泪》为了让故事主题更加清晰，导演在影片中仅保留了主人公皮普的主线，即皮普和姐姐、姐夫间的纠葛、皮普和哈维西姆及艾斯黛拉间的关系、皮普与匿名恩人间的故事、皮普伦敦蜕变过程、皮普最终命运等内容。而小说中其他辅助情节或与皮普命运联系较少的情节被导演大卫·里恩予以删除。其次，除了通过情节删减构建更为紧凑的影片情节，导演里恩在影片中还采用了一些较为微妙的改编凸显小说的氛围。例如，小说《远大前程》叙事技巧上主要是把一些非主要的情节联系在一起，构成一个个相对但又分离的插曲或片段，这些片段的构成一般围绕着某一个家庭，同时主要情节围绕一个主题，也就是主人公皮普的人生轨迹，但是总体上小说还是一个以时间为主的叙事顺序。这一主题虽然在影片中也是极为关键的内容，但匹普的活动区域与小说不同，主要在乡村(姐姐与姐夫家)、镇上(沙提斯庄屋)、城市(伦敦)三个地方，其中，伦敦是悲剧背景，当匹普来到伦敦，他就必须改变自己，服从新的命运，于是最终堕落并且失望接踵而来;但是在乡下，姐姐与姐夫家则变成了他心灵的港湾。所以，城市对主人公的召唤所引发的事件导致了皮普对自己生活极大的不满足感并激发了他对某些背离他道德与天性的欲望，而当他回到姐姐与姐夫家，他的天性和道德又重新回到他的身上，变得比在城市时更加纯粹。导演里恩通过时空叙事的方式，让主人公行走在城市、乡村和镇上，在不同的叙事时空内展现不同的人格和特点，通过时空对比展现物质生活对人的影响。影片中导演里恩借用图画、声音、色彩交织的方式将小说中本来极为隐晦的批判意识直观地展示出来，将影片的空间直接和叙事主题联系在一起，让皮普在不同的空间内面临不同的生存方式和选择，在这点上狄更斯的原著则稍显逊色。最后，电影对故事开放性情节进行清晰化处理。原著《远大前程》中作者狄更斯为引发读者对人物深层次的思考，在很多情节上都采用了开放式处理。例如小说结尾处，皮普从国外返回英国，在沙提斯庄园偶遇已经嫁给朱穆尔的艾斯黛拉，但是小说没有对两人未来爱情关系如何发展进行明确描述，读者盼望的大团圆结局并没有出现。然而电影为满足观众的审美需求，对原著结局进行了清晰化处理，完全超越了狄更斯小说的设想，表述更为明确。影片中历经沧桑的皮普回到沙提斯庄园后，耳边一直回响着艾斯黛拉清脆的声音。当他走到哈维西姆小姐幽暗的房间时，惊讶地发现艾斯黛拉正待坐在椅子上，重复着她母亲的悲剧。此时主人公皮普激动地撤下窗帘，重新让阳光照了进来，然后拉着艾斯黛拉一起跑出了房间，相拥在一起。电影将小说隐晦、象征性的情节清晰地表现给观众，观众不需要在细枝末节中寻找线索以探寻两人的爱情结局究竟如何，一定程度上满足了观众对故事内容的审美情趣，缩短了电影与观众之间的距离。

总之，影片在叙事上与原著相比更加轻松和易于观众接受，同时也没有完全放弃小说悬念和矛盾的呈现。但总体上来说，影片中对主人公皮普遭遇的叙事策略更加具有现代色彩，故事情节更为完整和符合观众的认知习惯。

二、小说人物的影视化改编

原著《远大前程》中，无论是主人公皮普、艾斯黛拉还是次要人物贾格思、哈维西姆，都具有非常复杂的性格特征，小说正是通过人物性格形象的复杂性引发读者对社会现实的思考和批判。然而电影为赋予影片不同的艺术风格，导演大卫·里恩不仅对这些人物的性格进行了简化，让其性格更为理想化和单纯，而且还对部分人物形象进行了模糊化处理，重点突出与主人公皮普形象相关人物的刻画，让观众在简单的人物关系中感受到影片的浪漫主义和理想主义情怀。

首先，电影突出了小说主要人物的人性闪光点，而并非注重其阴暗面和复杂性。皮普虽出身贫苦，却没有粗俗之气，反倒充满了人性的美和善，是苦难社会现实中理想的人物形象。尽管曾迷失在上流社会的物质生活中，但他没有放弃血液中与生俱来的人性闪光点，如感恩、善良、坚毅等。马格维奇曾让他排斥惊恐，但当他得知真相后，仍然对马格维奇竭力帮助，尤其是对艾斯黛拉忠贞的爱情观更让他的性格具备了小说中没有的亮丽色彩。狄更斯笔下的主人公皮普显得冷漠自私，而电影中的皮普性格则更加细腻。通过对小说人物性格的改编，凸显了电影的浪漫色彩，也寄托了导演大卫·里恩对人性善的创作理想。电影对小人物的喜怒哀乐给予了一种善意而又温和的关注，无论是皮普还是铁匠乔等人，他们都需要为生活四处奔走，当这些小人物得到了命运的眷顾，其生活必然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这些人物之前的心态与生活态度势必会受到一定的冲击。导演里恩充分利用力小说这种戏剧冲突，用小人物关注社会的荒诞和生活的艰辛，同时也用这种人物形象来反映自己对现实的思考，唤起现代社会那些不被尊重或存在各种各样问题关注的心理共鸣，有利于观众对故事主题的接受和认同。

其次，电影对部分人物形象进行弱化。在原著中，某些人物虽然并非主要角色，但是却也得到了详细的展示，然而电影为凸显主要人物角色的性格特征和故事叙事风格，就将这些无关角色的形象予以弱化处理。例如，在小说中贾格思律师是典型的反面形象，但同时也是个必不可少的角色，占据着叙事的中心位置。贾格思以律师身份不仅游走于乡村和城市间，而且是整个故事连接的重要桥梁。因此，小说对该人物的刻画入木三分，非常细致。然而在电影中，贾格思的形象则变得非常模糊，仅是在整个故事情节的编排中承担起了极小部分的承接作用。

最后，电影有意强化了哈维西姆这一与皮普关系密切角色的作用与刻画。观众通过影片会发现她曾经的遭遇及由此而衍生的一系列极端报复行为，并最终了解到为何皮普会梦想成为上流社会绅士，为何与艾斯黛拉的爱情如此艰难，为何艾斯黛拉最终会一个人待坐在幽暗的房间中苦苦等待。通过对她形象的重点突出，观众明白原来哈维西姆因早年情感受骗，将自己封锁在一个幽暗的房间中。她虽然收养了艾斯黛拉，但是却将艾斯黛拉培养为复仇工具。通过对哈维西姆这一人物形象的强化处理，增加了主人公感情生活的矛盾性和戏剧性冲突，让观众明白原来哈维西姆不仅是主人公爱情的纽带，更是造成皮普和艾斯黛拉悲惨遭遇的主要原因，让故事矛盾更为集中，让观众在电影中获得与小说不尽相同的情感体验。

三、小说叙事策略的影视化改编

原著《远大前程》中，作者狄更斯为增强故事的拓展性和包容性，主要采用了变化的叙事视角和循环式的叙事时空，让观众从各个角度、时空层面形成对社会现实的认知和批判。为直观地呈现小说的内容和主题，电影《孤星血泪》对原著叙事视角、时空顺序等进行改编，降低观众对影片的理解难度。首先，电影采用了第一人称与画外音结合的方式代替原著多重叙事视角。在影片《孤星血泪》中叙事者就是影片主人公皮普，通过他的回忆将整个故事呈现给观众。如影片开场时，影片采用了第一人称的画外音进行人物身份的介绍，让观众形成了视觉与听觉的迅速结合，帮助观众在第一时间了解到故事的主人公身份及故事的倒叙特点。随着故事的发展，电影中时刻出现以皮普为视角的画外音叙述，对他每一段故事背景、人物关系及心理变化进行交代，弥补了情节表现不足的问题。同时由于第一人称叙述视角是单向的，这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电影的吸引力，让观众期待故事的发展。例如，影片中观众只能跟随皮普的讲述猜测赞助人究竟是不是哈维西姆小姐，他和艾斯黛拉究竟有没有走到一起。其次，电影采用了线性时空顺序取代原著的循环式叙事时空。小说《远大前程》为凸显主人公皮普人性、感情、亲情等各个方面的变化过程，在叙事过程中采用了碎片化的时空顺序，时间与空间随着主人公皮普的心理变化及回忆穿插出现。而电影《孤星血泪》让故事呈现出一种线性发展的态势。一方面在时间顺序上，导演大卫·里恩主要采取按照成长模式进行安排，让整个时间顺序与主人公皮普的7岁到35岁的成长历程一致，只是在对重点事件，如哈维西姆、艾斯黛拉等特定人物进行强化或解释时，电影通过定格、闪回等蒙太奇式手法对时间顺序进行打破，但总体上整个故事基本上沿着皮普由童年到成年的发展轨迹发展。另一方面，在空间顺序上，导演大卫·里恩最大限度地压缩了小说中主人公皮普的心理空间描述，而是采用具有表现主义特色的现实空间对场景进行个性化设计。电影中主人公皮普的活动空间主要由姐姐与姐夫的家、沙提斯庄园、伦敦三部分构成，而在每个大的空间下又包含着若干小的生活空间，但每个空间都围绕着皮普不同时期的成长主题。例如，影片中皮普最早出现在乡村墓地，随后便出现在姐夫家铁匠铺，少年时期又出现在沙提斯庄园。当他被资助到伦敦上学时，他的生活空间转移到伦敦，之后他的空间又分别在凯特家、贾格思律师事务所、公寓、文米克城堡间变化。每一个空间的变化都伴随着主人公皮普心理上的变化与发展，可以说空间顺序代表了皮普的人生轨迹，是整个故事发展重要的枢纽。单一视角和线性时空顺序最大限度地保证了故事的完整性和可接受性，观众不需要像看小说那样自己主动参与到故事建构中，可以迅速地形成对故事内容和发展的判断。

四、结 语

在小说向电影转化的过程中，英国导演大卫·里恩在充分尊重原著《远大前程》的基础上，对情节设置、人物塑造、叙事策略等内容进行了更符合电影艺术特点的改编，让影片的故事性、艺术表现力更加适合观众的审美特点和需求，让原本具有强烈批判现实主义色彩的经典小说散发出更具理想主义色彩和浪漫主义情怀的特点。使小说《远大前程》实现了由文字向光影艺术的华丽转身，更为经典小说改编电影创作提供了非常有益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