夯石

各种名目的聚会，我参加的不多。总是觉得太热闹或太冷清，太亲近或太尴尬，之前之后甚至之中，总免不了各种打探，议论，闲话。我性子憨，直，恐不适应。

类之风流云散，聚会颇像风流云聚，硬扯在一起的终是不自然。

最近几年频频受邀同学聚会，总是踌躇。接到此类電话，我总是劈头一句：咱们班的孩子最小的该上几年级了，对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大多兴高采烈地回答：最小的都上高中了。

而这还只是五年前的情形。而我的亲生的原配的唯一的女儿那会儿才刚上小学一年级。

此时，电话那端往往是复杂和多味的笑声——尽忙着干事业了吧，这是老二还是老三……此处我的回答可以略去几百字。因为写出来自己都受刺激。

罢罢罢。感恩我的家人对我并没有很高的人设，也意味着我实在没啥可打探可惦记的。

好好好。咱就参加一次。果不其然，谁富了谁贵了谁散了谁走了谁定居了谁失联了，听了满头满脑，晕头涨脑。之后，风流云散。聚散两依依倒也是有的，共谋大计，抱头痛哭，执手相看泪眼，没有，真没有，别人有没有，我没看见，大约有或没有吧。

从脸上都找不出当年的清纯青涩，别地儿就更别找了。

我还是觉得不虚此行。知道了自己都忘记的趣事，集体体验了大变活人般的容颜老去，拼接起各自心底的故事素材使之完整却变得虚假……更重要的，知道有那么多非亲非故非配偶的人在惦记着，包容着，接纳着自己，顿时浑身涌蹿出热力，情不能自已……回去时，我第一次斗胆冲上即将关门的地铁，结果，被夹了——说时迟那时快，我双膀一较力，呀，开！

门没开。地铁开了。

聚会之后的身体反应如下：血压又不稳了，心脏又怦怦跳了，钥匙又忘带了，夜里又睡不着觉了。

聚会时咱没轮着掏饭钱，心里终是不忍，于是我挨个儿给同学打电话：哪天咱们聚啊，哪天咱们聚啊。

一位同学问我：你不做饭啊。我说我接完孩子，洗完菜，焖好饭，正准备炒菜呢。

同学说：我正炒蚂蚁上树呢。

我说：得嘞。那咱就不边炒边聊了啊。

为纪念这次聚会，我赋诗一首：云散云有聚，风流岂非真，同窗一杯酒，依稀梦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