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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峰下的马鹿塘

2018-11-13刘绍良

核桃源 2018年4期
关键词:马鹿苍山杜鹃

刘绍良

马鹿塘,苍山西坡上的一个地名。间接地知道,马鹿是一种集优雅、美丽、吉祥为一身的野生动物。如此,有马鹿的地方,一定有故事。马鹿的生存需要饮水,那个被原始森林包围着的水塘,就一定是马鹿的生活中心了。

水塘的水一定是由地下的泉水、山顶的雪水汇集而成的,冷洌、清纯和甘甜。马鹿饮水后,一般都会把水面当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这时,有一枚树叶落入水面,击出轻微涟漪,模糊了自己的容颜,它或它们就会抬起头来,警惕地打量左右。有的,还会发出一声长鸣,任其在山谷间回响。这时,一般会有三种情况发生。一种是从外围的森林中跑出了几只或一群马鹿,有老幼公母,它们欢快地奔向水塘,其乐融融。一种是长鸣的马鹿瞬间变成了洗浴的仙女,因为不远处的山崖边上,正攀爬着一位采药的英俊小伙。第三种是惨不忍睹的结局,“砰”地一声枪响,马鹿倒地,森林中跑出三两个猎人,飞快地用刀、锯,截去马鹿头上的鹿茸。

在苍山西坡的原始森林中,在遥远的岁月里,一定有过这样的马鹿塘。因为马鹿塘,一定有过以上的三种情况。

时过境迁,今天的马鹿塘,却借西坡的大树杜鹃闻名遐迩。

十天前,也就是二0一六年正月末的日子里,我从微信里看到漾濞友人木华拍的红杜鹃的照片,以及配发的热情洋溢的文字,遂动了马上去马鹿塘的念头。在州府下关,妻是医生,却从未到过苍山西坡,这近旁的美景,是应该进入她的视野的。应该进入视野的,还有我的大妹。大妹去年做了个大手术,住院住了很长时间,出院后也不断地再跑医院。肯定的,医院就是为人治病的环境,但是,调节心情和精神状态的最好环境却是自然界里的山和水,这是另一种意义的医院。在我们周围,苍山,只有苍山,才是地理的最高度,才是生命意义最好的皈依之地。十余年前,我在苍山东坡的世界最高电视差转台住过一宿,那一宿和第二天的行程感悟,让我终生难忘。去年的这个时间,受漾濞县文联邀请,上了一次西坡的官房坪,在一片树干沧桑而花朵火红的杜鹃林里,我想到的是应该在树下扎顶帐逢,住上几日。我已经在我的山地果园里住了十五年,这让我的心态、思维、精神面貌都与生活在世嚣中的城市人有了明显的不同。这种不同是我从他们惊诧的眼神中发现的,同时,还发现大多数人心里由衷的羡慕。当然,还有极少数人表现出的不屑,进而嗤之以鼻。不同的生存或生活方式决定了不同的精神取向和人生态度,这是一个或一群人心理状况健康与否的重要区别。如此,寻找自然,走进自然,融入自然,心理状态的健康、幸福与快乐才会具有了自然的节律,才会真实而无妄。

为了实现这一目的,我们出发了。

马鹿塘是一个地名,是一个与岁月有关的美丽符号。它座落在漾濞县城西偏北的苍山西坡,从低往高,约三分之二的位置上。不过,汽车得先经过漾濞县城,往西北五公里,在一条小河边右转,才能上山。

苍山南北向五十多公里,统称为一座。这座有名的大山从高往低的漫延过程中,必然地衍生了许多峡谷。这些峡谷美丽异常。因为有水哗哗地流淌,不仅养育了丰茂的森林,还养育了一个又一个美丽的山村。汽车在上行的路途中,逆着先宽后窄的峡谷走势,必然先看到了良田,良田里生长着的小麦、蚕豆和油菜,还有一株株高大古老的正在吐芽的核桃树,它们掩映着一个又一个美丽的山村。人类群体其实与其他动物一样,最善于寻找适合自己的环境来生存发展,不同的是,其他动物严格按照自然环境给予的条件生存,人类群体则相反,他们在攫取自然资源营造自己的生存环境的同时,极大地毁坏了自然环境,因此,在短暂的社会行为中说的建设,实则是对长期社会行为的破坏。这里,应该在两者之间有一个度的问题。汽车渐渐爬高,但村庄并没有减少,有村庄的地方,必然就少了森林。在一定的环境范围内,村庄和人口的数量超过了自然资源的承载能力,两者的前景都会越来越糟糕。

山高,坡必陡。在如此崎岖的土质简易山道上行车,我自诩为老手。但是,不断出现的村庄逐渐失去美丽色彩的时候,开着开着,我竟然把车开进了正在建新房的农户的院里。这时,海拔已经二千三百多米了,仍然看不到茂密的森林,大树杜鹃火红的花朵,以及有马鹿饮水的水塘。

一位中年妇女主动为我们带路。她骑一辆红色的摩托,身后带了两个约七八岁的小孩,一男一女。在简易的土质车道上,我追着她们的背影,追不上,就按喇叭,让她们走走停停,如此情形,让我在想着马鹿塘的时候把她们想成了马鹿。这是一道大箐或是小峡谷的南面山坡,坡陡,略显背阴。坡脚的低洼处,又见一二村庄。我知道,如今的马鹿塘,一定已成了一个村名,成了对曾经的马鹿、水塘的回忆。果然,我对这个村庄的名称的猜测,很快在之后的询问中被证实了。这位妇女上山干什么,我不知道。她把我们带到有一根花杆档道的地方就和我们告别了。这地方有一间房屋,有夫妇二人,挡道是为入山者登记。再往上不远,又见了几处房屋,让看得见积雪的山坳里有了人气。有人气的地方会破坏风景,看风景的人在看风景的地方又需要人气。漾濞县以苍山西坡红杜鹃为名片,必然会在赏花的地方设置了接待的房屋。

果然,当被证实了这片约百余亩的长满黄草的开阔地,就是赏花游客的集散地的时候,那位主管这座院子的姓苏的中年男人,热情中又不无遗憾也承认他从未见过一塘好水,也没见过马鹿。对此,这是我认识上的偏颇所至,本来到马鹿塘,为的是赏花。大凡从城里来的游人,下车伊始,无不惊呼。这里的海拔已是二千七百余米,再上就了无人烟了,也就是说,再往上的位置,除了森林,一树树的大红杜鹃之外,就是雪山,雪山之上就是蓝天、白云。由于森林法的严格管制,再上,也就没有了人为破坏的痕迹。惊呼,是对大自然的赞美,是每一个自然之子回归自然之时的心底最真实的声音。真实即美,我听见这声音应和着林中的鸟鸣。

我们往上走去,赞美了这一株,又去赞美另一株;赞美了这一片,又去赞美另一片。我们在看风景的同时,手中的像机和手机,也让我们成了风景。

大树杜鹃即映山红。在同一海拔线相距约十公里的另一个景区官房坪,大树杜鹃多以红色为主,红得耀眼热烈,一瞥眼,疑为火焰。由于视觉的作用,在春寒犹存的雪峰之下,心中便温暖起来。马鹿塘则不同,花朵虽仍以红色为主,却在错落中有了大量白色的、粉色的、淡红的、紫红的颜色,宛如一群群风姿各异的小家碧玉了。在大理州各地的山野里,大树杜鹃是一种常见的高山植物,但不管何处,总没有苍山西坡的气势与丰姿,犹如此家女有别与彼家女的天然风骨。而且,在每棵树的下面,每朵花的背面,都会有着不同的语言和故事。譬如蚂蚁、知了;或者野兔、雉鸡。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童年和少年,每个人又都会有着共同的精神世界,那就是在特定的岁月里,迷醉于与森林有关的童话与寓言。如此我想,在过去的岁月里,在苍山西坡的居民人口远远少于今日的情况下,这是一个产生优美神奇的童话和寓言的地方,有人和动物、森林、草地、花朵之间的,有动物与动物之间的,进而,还会有植物与植物之间的。眼前,虽然在海拔二千七百米以上的地区,还是相对原生态的环境,但在早早地消逝了马鹿和马鹿塘之后,由于山地居民人口的增加,由于赏花游人的入侵,童话与寓言产生的可能,就会如美味的蘑菇一般,越来越少。看得出来,接待游客的那些房屋,虽然是在苍山管理局的管理性房屋的功能上移作它用,但它所占据的那片黄草覆盖的空闲地,是被当地居民早期砍伐森林后形成的,让它作为草场放牧。随意看去,黄草之上,还有同样颜色的干枯的蕨菜叶片,而嫩芽呢,就要从潮湿的土层下冒出来了。

我喜欢在野外就餐和住宿,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运用一切感觉器官,去感觉这个环境里的真实味道。在这样的环境中,时间似乎失去了意义。苍山的上部,一百年前是这样,一百年后还应该是这样,能让这个环境改变本来面貌的,只有暂时不被自然规律约束的人类自己。我非常想在这里住上几天,但只有放在以后单独行动的日子里。那么,吃饭是每个同行者都愿意的事情,当肚子的饥饿感终于制止了目光和脚步的时候,也就传来了那位苏姓接待者的招呼声。菜是我早已点好的,我看中了挂在墙上的腊排骨,煮腊排骨的汤煮院里生长着的青菜。刚宰了一只羊,我要了能明目清火的炒羊肝,然后是焖蚕豆、烩豆腐,还有一盘森林中采来的树花作凉菜。我们在阳光下的石桌上品尝这些菜肴的时候,都说这是城市的餐桌上无法出现的美味。确实美味,因为这些菜肴里都有着苍山的味道。遗憾的是,桌上少了一盆杜鹃花瓣做成的汤。看到杜鹃花瓣飘落一地的时候,我就说过这花瓣能吃,因为我在官房坪见过吃花瓣的羊群。在这与原始森林毗邻的地带,能吃的东西实在太多,特别是雨季。

这位姓苏的汉子豪爽热情,我们刚到之时,他捧出一幅装框的照片,说上面的景物像坐佛,又像大猩猩,实则是一小座天然的山峰。又说,就在上面。为了让我们拍照,他把做饭的事情安排那位活络又贤惠的媳妇,带我们穿过了一片又一片花海。当然,花海里找不到任何一弘清泉了,只有被茂密森林和长青藤蔓覆盖的箐沟里,还能传出隐约的流泉如歌的轻吟。

我们下山时也一定发出了声音,这声音也一定如流泉的轻吟,这是我们对原生态的森林花海的真诚礼赞。也许,我想象的马鹿塘会出现在我日后的梦中;也许,苍山西坡还有真实的马鹿和马鹿塘的存在,藏匿在一个人迹未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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