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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婚姻与两河流域乌尔第三王朝的治理

2018-11-12刘昌玉

社会科学 2018年8期

摘 要:乌尔第三王朝是中央集权制的统一王朝,为了巩固统治,王朝采取了多种统治措施,其中的政治婚姻就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措施。乌尔第三王朝的政治婚姻主要有两种类型:王朝外部政治婚姻(外交婚姻)和王朝内部政治婚姻。各位国王在位时期的政治婚姻重心也有所区别,舒尔吉时期以外部政治婚姻为主,阿马尔辛时期转为内部政治婚姻,至舒辛与伊比辛时期又恢复为外部政治婚姻。乌尔第三王朝的政治婚姻是灵活外交政策与内政方针的体现,各种政治婚姻的目的与性质也各不相同。政治婚姻这一政策贯穿于乌尔第三王朝发展的始终,见证了王朝的兴衰,对于王朝的中央集权统治乃至古代两河流域的政治史和外交史发展的影响是非常显著的。

关键词:两河流域;乌尔第三王朝;政治婚姻;阿摩利;埃兰

中图分类号:K12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5833(2018)08-0138-12

作者简介:刘昌玉,浙江师范大学人文学院历史系副教授 (浙江 金华 321004)

乌尔第三王朝(公元前2112-前2004年)是古代两河流域政治婚姻发展的一个重要时期,从王朝第二位国王舒尔吉开始,经阿马尔辛、舒辛,直到伊比辛为止,历代国王都把政治婚姻作为巩固与加强统治的一项重要措施,同时对王朝政治、军事和外交政策的实施有重要影响。在形式上,乌尔第三王朝共存在有两种政治婚姻:一种是王朝外部政治婚姻,又称外交婚姻,可以细分为两小类——乌尔君主娶外国公主(外娶),以及乌尔公主被嫁给外国君主(外嫁),与我国古代的“和亲”政策相似;另一种是王朝内部政治婚姻,也可以分为两小类——乌尔王子娶国内权贵之女(内娶),以及乌尔公主嫁给国内权贵或其子(内嫁)。在时间上,不同国王统治时期采取了不同的政治婚姻政策,舒尔吉时期以外部政治婚姻为主,阿马尔辛时期转为以内部政治婚姻为主,而到舒辛和伊比辛时期又恢复以外部政治婚姻为主的政策,政治婚姻政策的转变,也映射出王朝内外方针政策的变化以及王朝的兴衰。

乌尔第三王朝的政治婚姻事件主要被记载于年名年名是古代两河流域的一种纪年方式,适用于从阿卡德王朝直到古巴比伦时期,后来被亚述帝国的名年官纪年方式所取代。乌尔第三王朝的年名记录了当年乌尔国家内所发生的最主要的事件,每一年一个年名,如果该年没有重大事件发生,就再用一次上一年的事件,记录为“某某(上一年的)事件(发生的)下一年”,这也可以是为了突出上一年的事件之重要程度,需要在下一年继续强调或纪念。有时在下一年的下一年,还用前面的年名,称为“某某(上一年再上一年的)事件(发生的)下一年之次年”,比如:舒勒吉统治的第39年的年名为“普兹瑞什达干司建立之年”,而其第40年为“普兹瑞什达干司建立之次年”,其第41年则为“普兹瑞什达干司建立之次年的下一年”,参见Marcel Sigrist, Tohru Gomi, The Comprehensive Catalogue of Published Ur III Tablets, Bethesda: CDL Press, 1991; Douglas Frayne, Ur III Period (2112-2004 BC), The Royal Inscriptions of Mesopotamia Early Periods Volume 3/2 (RIME 3/2), Toronto: 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 1997。与经济文献乌尔第三王朝的经济泥板文献出土数量庞大,目前已知的共有数十万块泥板,这些泥板大多比较小,记载的内容比较简短,涉及牲畜、粮食及其他物品的交易与运转情况,这些泥板主要出土于两河流域南部的五个遗址:吉尔苏、温马、普兹瑞什达干、尼普尔和乌尔。中,且只有婚姻双方的简单信息,并没有对政治婚姻起因、經过和结果的详细记载,因此在学术界,这一重要问题迟迟没有引起足够注意,目前只有少数国外学者对此进行过初步探索。1974年,勒利希在其所撰写的《古代东方的政治婚姻》一文中首次涉及到乌尔第三王朝的政治婚姻情况,但是只是简单的描述,并没有详细探讨Wolfgang Rllig, “Politische Heiraten im Alten Orient”, Saeculum 25 (1974), pp. 11-23.。1999年,扎拉伯格在其名著《乌尔第三王朝》中,有一章节讨论政治婚姻,分列了该时期所涉及的联姻情况Walther Sallaberger, “Ur IIIZeit”, in Mesopotamien: AkkadeZeit und Ur IIIZeit, Orbis Biblicus et Orientalis 160/3, Pascal Attinger and Markus Wfler (eds.), Universittsverlag Freiburg Schweiz / Vandenhoeck & Ruprecht Gottingen, 1999, pp. 160-161.。2008年,魏尔斯霍伊泽尔所著《乌尔第三王朝的王室女子》一书中有专门的章节来探讨政治婚姻,她将乌尔第三王朝的政治婚姻从内部和外部分别论述Frauke Weiershuser, Die kniglichen Frauen der III. Dynastie von Ur, Gttingen: Universittsverlag Gttingen, 2008, pp. 260-270.。这些学者的论述只是简单的列举乌尔第三王朝的政治婚姻,并没有对其社会背景与影响进行深入探讨。本文兹从舒尔吉、阿马尔辛、舒辛以及伊比辛统治时期分别来探析乌尔第三王朝的政治婚姻特征、变化及意义。

一、舒尔吉统治时期的外部政治婚姻

舒尔吉统治时期(公元前2094-前2047年),通过对外扩张与兼并战争,乌尔第三王朝的领土范围不断扩大,基本上奠定了王朝的疆域格局。鉴于此,这一时期的政治婚姻与王朝的边疆政策、外交政策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乌尔第三王朝面临的两大边疆问题,即西北部的阿摩利人与东部的埃兰人,在处理同二者的外交关系时,舒尔吉都采取了外部政治联姻的方式,但是其性质和结果却大相径庭,具体表现为两种形式:一是舒尔吉迎娶外国公主或贵族女子,主要适用于西北部的马瑞,二是舒尔吉将女儿(即乌尔公主)远嫁到外国,类似于我国古代的“和亲”政策,主要适用于东部的埃兰地区,包括马尔哈西、安山、帕西美等国。

首先,在王朝西北部,舒尔吉娶了马瑞公主塔兰乌兰,同马瑞缔结了政治联姻,这是有据可查的乌尔第三王朝最早的一次外交婚姻,也是乌尔第三王朝唯一的一次由外国公主进入乌尔王室的政治婚姻Piotr Michalowski, “News of a Mari Defeat from the Time of King ulgi”, Nouvelles Assyriologiques Brèves et Utilitaires 2013/23.。这次政治婚姻发生在舒尔吉继位之前,即身为王子的时候,也即在其父乌尔那穆统治时期。塔兰乌兰(TaramUram)是马瑞的统治者阿皮尔金(Apilkin)的女儿, 她很可能是舒尔吉的第一位或首任妻子,也是阿马尔辛的母亲与乌尔那穆的儿媳妇(e2gi4a)Walther Sallaberger, “Ur IIIZeit”, in Mesopotamien: AkkadeZeit und Ur IIIZeit, OBO 160/3, Pascal Attinger, Markus Wfler (eds.), Freiburg, Schweiz: Universittsverlag / Gttingen: Vandenhoeck und Ruprecht, 1999, p. 161; Johannes Boese, Walther Sallaberger, “Apilkīn von Mari und die Knige der III. Dynastie von Ur”, Altorientalische Forschungen 23 (1996), pp. 24-39; Piotr Michalowski, “The Men from Mari”, in Immigration and Emigration within the Ancient Near East: Festschrift E. Lipiński, Orientalia Lovaniensia Analecta 65, K. van Lerberghe and A. Schoors (eds.), Leuven: Peeters Publishers, 1995, pp. 181-188; Tonia M. Sharlach, “Beyond Chronology. The akkanakkus of Mari and the King of Ur”, in Seals and Seal Impressions: Proceedings of the XLVe Rencontre Assyriologique Internationale, Part II, Yale University, William W. Hallo, Irene J. Winter (eds.), Bethesda: CDL Press, 2001, pp. 59-70. 另外一说塔兰乌兰很可能不是舒尔吉的妻子,而是乌尔那穆的妻子,参见Douglas Frayne, Ur III Period (2112-2004 BC), The Royal Inscriptions of Mesopotamia Early Periods Volume 3/2 (RIME 3/2), Toronto: 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 1997, p. 86 (RIME 3/2.01.01.52), 295-300 (RIME 3/2.01.04.01).。这次政治婚姻主要见于古巴比伦时期尼普尔书吏的手抄本,这里称呼阿皮尔金不再是马瑞统治者的统称“沙基那”,而是象征国王的“卢伽尔”(lugal)。不过略为奇怪的是,在数十万之巨的乌尔第三王朝经济文献(尤其是普兹瑞什达干的文献)中,却没有丝毫有关塔兰乌兰的记载,这只能有以下几种可能的解释,一是塔兰乌兰在舒尔吉统治的前半期已经去世了,而普兹瑞什达干的文献最早的有关舒尔吉的另一位妻子舒尔吉西姆提的记载,或者塔兰乌兰已经不知什么原因离开了乌尔,再或者是她可能改了名字Piotr Michalowski, “The Men from Mari”, in Immigration and Emigration within the Ancient Near East: Festschrift E. Lipiński, Orientalia Lovaniensia Analecta 65, K. van Lerberghe, A. Schoors (eds.), Leuven: Peeters Publishers, 1995, p. 188.。

通过这次政治婚姻,马瑞统治者阿皮尔金也加入到了乌尔第三王朝的王室成员之中,在他死后受到了乌尔第三王朝的祭祀与敬奉。自这场政治婚姻之后,在乌尔第三王朝的经济文献中出现了一系列的马瑞人名,一直持續到乌尔第三王朝的末期,其格式是:PN lu2 Mariki“马瑞的人某某”,比如阿达吞(Adatum)、伊特拉克伊里(Itraqili)、阿米尔舒尔吉、舒尔吉帕里尔(ulgipalil)、阿克巴尼(Akbani)和伊里什提卡尔(Ilitikal),他们很可能不是作为马瑞的统治者(lu2)关于乌尔第三王朝经济文献中出现的这种格式,lu2等同于“统治者”之意,参见Tohru Maeda, “The Defense Zone during the Rule of the Ur III Dynasty”, Acta Sumerologica 14 (1992), pp. 135-172.,有的人还作为马瑞的信使(ka4或lu2kingi4a),这说明了乌尔第三王朝与马瑞保持着持久的友好联盟关系。

乌尔与马瑞的政治婚姻也是出于其他目的的考虑。马瑞位于西北两河流域的核心区域,控制着从幼发拉底河到叙利亚地区的主要商业贸易通道,由于其重要的经济战略位置,可能是乌尔第三王朝与其联盟的主要原因之一。乌尔第三王朝和马瑞之间保持了和平友好的外交关系,很可能阿摩利人大规模移民到乌尔第三王朝境内这一事件也与两国友好相关。这种两国间的友好关系主要表现在,乌尔第三王朝的经济文献中记载了对阿皮尔金的宗教仪式与祭酒仪式(kianag),这种祭祀活动只用于乌尔第三王朝的王室成员(主要是国王与王后),由此可知,阿皮尔金在乌尔第三王朝中的地位之重要,这一祭祀活动从阿马尔辛6年一直持续到伊比辛1年。另一件表明两国友好关系的事件是阿皮尔金的儿子普朱尔埃拉(PuzurErra)王子的另一层身份是作为拉尔萨的太阳神乌图神庙的高级管理人员(sanga)Tonia M. Sharlach, “Beyond Chronology. The akkanakkus of Mari and the King of Ur”, in Seals and Seal Impressions: Proceedings of the XLVe Rencontre Assyriologique Internationale, Part II, Yale University, William W. Hallo, Irene J. Winter (eds.), Bethesda: CDL Press, 2001, pp. 62-65.,这很可能是由于乌尔与马瑞两国之间的裙带联姻,乌尔国王任命马瑞的王子担任乌尔的重要祭司地拉尔萨神庙的管理人员。而乌尔与马瑞之间的“和亲”似乎也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在乌尔第三王朝百余年的历史中,我们没有看到马瑞和乌尔之间有敌对状态,更没有发生过战争,而乌尔在西北局势稳定的前提下,可以抽出全部力量来对付东部的埃兰人,这也可能是乌尔第三王朝之所以与西北部的马瑞一直保持友好关系的深刻原因所在Piotr Michalowski, “Love or Death? Observations on the Role of the Gala in Ur III Ceremonial Life”, Journal of Cuneiform Studies 58 (2006), pp. 49-61. 文中作者重点强调了乌尔与马瑞联盟的亲密性:“有些人通过和亲进入到乌尔的王室家族,另一些人则象征性地被并入到马瑞和乌尔这两大家族的亲属中去。”(第60页)。

除了与马瑞政治联姻之外,舒尔吉还娶了两河流域北部埃什嫩那的贵族女子舒尔吉西姆提(ulgisimti)。从经济文献中记载的两位来自埃什嫩那的女神贝拉特舒赫尼尔(Bēlatuhnir)和贝拉特泰拉班(BēlatTeraban)来看,舒尔吉西姆提来自埃什嫩那Walther Sallaberger, Der kultische Kalender der Ur IIIZeit, Berlin: Walter de Gruyter, 1993, p. 19; Piotr Steinkeller, “The Administrative and Economic Organization of the Ur III State: the Core and the Periphery”, in The Organization of Power Aspects of Bureaucracy in the Ancient Near East, McG. Gibson, R. Biggs (eds.), Chicago: The Oriental Institute of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1987, p. 19. 另外一说舒尔吉西姆提等同于阿比西姆提,参见Wu Wuhong, Wang Junna, “The Identifications of ulgisimti, Wife of ulgi, with Abisimti, Mother of AmarSin nad uSin, and of UrSin, the Crown Prince, with AmarSin”, Journal of Ancient Civilizations 27 (2012), pp. 99-130。。这次政治婚姻很可能发生于舒尔吉统治前期或者乌尔那穆统治时期,当时埃什嫩那很可能还没有被乌尔征服,通过这次联姻,埃什嫩那成为了乌尔第三王朝的行省。埃什嫩那(Eshnunna)位于两河流域中部迪亚拉河流域(今伊拉克阿斯玛尔),早王朝时期作为主要城邦之一, 乌尔第三王朝初期,埃什嫩那很可能尚处独立状况,但是乌尔那穆或者舒尔吉的北方军事行动征服了包括埃什嫩那在内的迪亚拉河流域诸城邦,最终埃什嫩那成为乌尔第三王朝的核心行省,向乌尔中央缴纳巴拉税。不过,在伊比辛2年,埃什嫩那成为第一个独立的乌尔第三王朝行省Clemens Reichel, Political Changes and Cultural Continuity in the Palace of the Rulers at Eshnunna (Tell Asmar): From the Ur III Period to the IsinLarsa Period (CA. 2070-1850 B.C.), PhD dissertation, University of Chicago, 2001, pp. 13-42.。

其次,乌尔国王除了自己迎娶西北地区公主之外,还将自己的女儿即乌尔公主远嫁到东部的埃兰诸国,以达到和这些国家和亲的目的,这种政治婚姻形式主要见于乌尔第三王朝专门记录当年发生重大事件的年名中,如马尔哈西、安山,另外在经济文献中也有只言片语的描述(如帕美西和西格里希)。

乌尔第三王朝与马尔哈西的政治婚姻发生在舒尔吉统治的第18年,据该年的年名记载,马尔哈西国王娶了乌尔国王舒尔吉的女儿李维米塔舒(Liwwirmittau)mu Li2wirmitau dumumunus lugal namnin Marhaiki bail2“(乌尔)国王的女儿李维米塔舒被提升为马尔哈西的王后之年”。。乌尔的公主李维米塔舒的名字本意是“他的(国王的)闪亮权杖”,马尔哈西的这位统治者的名字不清楚。马尔哈西是古代伊朗地区的一个独立王国,位于两河流域的东南方(今伊朗科曼省吉罗夫特地区),安山的东部,处于两河流域通向麦鲁哈(印度河流域)商路的必经之地,战略位置十分重要。马尔哈西的影响范围北达伊朗科曼省的沙赫达德地区,其中心地带是哈利勒河的河谷,非常适宜农业发展,在南部和马干(Magan,今阿曼)有着长久的贸易与文化往来Piotr Steinkeller, “The Question of Marhai: A Contribution to the Historical Geography of Iran in the Third Millennium B.C.”, Zeitschrift für Assyriologie und Vorderasiatische Archologie 72 (1982), pp. 237-265; Piotr Steinkeller, “New Light on Marhai and Its Contacts with Makkan and Babylonia”, Journal of Magan Studies 1 (2006), pp. 1-17.。

从乌尔第三王朝的经济文献中所间接反映出,这次政治联姻加强了乌尔与马尔哈西两国之间的联盟与和平友好关系,在这次联姻之后,马尔哈西的使者经常到乌尔第三王朝,两国间的官方交流也十分活跃,此外文献中还记载了马尔哈西带来的外交礼物“麦鲁哈豹”(ur gun3a Meluhhaki)Piotr Michalowski, “IddinDagan and his Family”, Zeitschrift für Assyriologie und Vorderasiatische Archologie 95 (2005), pp. 73-74; Piotr Steinkeller, “The Question of Marhai: A Contribution to the Historical Geography of Iran in the Third Millennium B.C.”, Zeitschrift für Assyriologie und Vorderasiatische Archologie 72 (1982), p. 253; Daniel T. Potts, “Total Presention in MarhashiUr Relations”, Iranica Antiqua 37 (2002), pp. 343-357.,麦鲁哈是位于印度河流域的一個地区,可见马尔哈西在联接两河流域与印度河流域商贸与文化交流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这一点或许也是乌尔力争与马尔哈西建立长远的友好关系的真实目的之一。在乌尔第三王朝灭亡之后,两河流域与马尔哈西的联盟暂时中断了,不过在后来的古巴比伦时期马尔哈西又再次出现在了两河流域的楔形文字文献中。

据舒尔吉统治第30年的年名记载mu dumumunus lugal ensi2 Anaankike4 batuku“(乌尔)国王(舒尔吉)的女儿被嫁于安山恩西之年”。,舒尔吉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安山的统治者(恩西),新郎与新娘的名字没有给出,我们也无从考究。安山(Anshan)是古代伊朗西南部的一个地区,位于今伊朗法尔斯省西部的塔里马颜遗址,在扎格罗斯山的中部位置在原始埃兰时期(公元前4千纪),安山是埃兰地区的主要城市之一,位于重要的商路上。早王朝时期,安山出现在苏美尔史诗《恩美卡与阿拉塔之王》,作为乌鲁克与阿拉塔的沿途之地,到阿卡德王国时期,玛尼什吐苏宣称他征服了安山,后来安山被伊朗的阿万(Awan)王朝所统治,接下来拉格什第二王朝的古地亚、乌尔第三王朝的舒尔吉和舒辛、拉尔萨王朝的衮古努(Gungunum)都曾征服过安山。公元前15世纪,埃兰的统治者开始使用“安山与苏萨之王”的称号,可能在中埃兰时期安山和苏萨已经合并,安山最后被波斯帝国的居鲁士所征服,并入到了波斯帝国的版图。参见Erica Reiner, “The Location of Anan”, Revue dAssyriologie et d'archéologie orientale 67 (1973), pp. 57-62; J. Hansman, “Elamites, Achaemenians and Anshan”, Iran 10 (1972), pp. 101-124.。据舒尔吉统治第34年的年名记载mu Anaanki bahul“安山被毁之年”。,舒尔吉将这个女儿嫁给安山恩西之后仅第4年,他就突然不知何缘故出兵安山,发生了与安山的战争,并且最终打败了安山。由此可以推测,这次政治联姻很可能并没有能够起到维持两国和平友好的外交关系。不过,根据文献记载,舒尔吉与安山的战争其实要远远早于这一年,两国的首次战争很可能要早于舒尔吉统治第21年Douglas Frayne, Ur III Period (2112-2004 BC), The Royal Inscriptions of Mesopotamia Early Periods Volume 3/2 (RIME 3/2), Toronto: 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 1997, p. 105.。由此可见,舒尔吉对安山用兵很可能是遇到了困难,或者难以征服安山,所以后来才采取“和亲”的方式,将自己的女儿嫁于安山,表面上与安山和好,背地里备战。似乎被“和亲”的公主的处境都是十分危险的,不知道何时就作了政治婚姻的嫁衣,何时就进了政治婚姻安排的坟墓。另据文献记载,舒尔吉统治的第44年,有奶油品被赠给“国王的女儿”,当她去安山的时候(dumumunus lugal, Anaankie3 duni, 见文献BCT 2 166)。这里的“国王的女儿”很可能就是指舒尔吉30年通过外交联姻被嫁到安山的那位舒尔吉的女儿,后来她很可能在安山安度晚年。

乌尔第三王朝年名中所记载的政治联姻作为当年发生的最重大事件,是关于政治婚姻的最直接证据,此外,在乌尔第三王朝经济文献中也有政治联姻的间接证据,仅记载如“国王的女儿,(暨)某某之妻”,而关于政治联姻的具体事宜所知甚少。舒尔吉统治时期,经济文献中所透露的政治联姻只有舒尔吉的女儿远嫁帕西美和西格里希的记载。

帕西美(Paime)是古代伊朗地区的一个城邦,位于波斯湾的东北海岸(今伊拉克的阿布舍加遗址),扎格罗斯山的西部,提卜河的西岸,今伊拉克和伊朗的边境地区,其势力范围从伊朗的南胡泽斯坦向下一直延伸到今伊朗西南部的布什尔地区,是古代两河流域与埃兰贸易商路与文化交流的重要站点关于帕西美遗址的考古发掘,参见Ayad Mohammad Hussein, etc., “Tell Abu Sheeja/Ancient Paime: Report on the First Season of Excavations, 2007”, Akkadica 131/1 (2010), pp. 47-103.。根据一块舒尔吉第48年的经济文献记载,舒尔吉将自己的女儿塔兰舒尔吉(Taramulgi)嫁给了帕西美的统治者(lu2)舒达巴尼该文献的原文为:e2 Ta2raamdulgi dumumunus lugal dam udabani lu2 Baimekikae3“(牲畜被)送到(乌尔)国王(舒尔吉)之女、帕西美之‘人(统治者)舒达巴尼之妻塔兰舒尔吉的房中”,见文献ZA 72 241 n. 16,亦可参见Piotr Steinkeller, “The Question of Marhai: A Contribution to the Historical Geography of Iran in the Third Millennium B.C.”, Zeitschrift für Assyriologie und Vorderasiatische Archologie 72 (1982), p. 241 (n.16); Jan van Dijk, “Ishbierra, Kindattu, lhomme dElam, et la chute de la ville dUr”, Journal of Cuneiform Studies 30 (1978), pp. 189-208.。这次乌尔与帕西美的外交联姻似乎起到了两国和平的目的,在舒尔吉的继承者阿马尔辛或舒辛统治时期,帕西美被合并到乌尔第三王朝的势力范围中,成为乌尔第三王朝的一个附属国。另据一篇舒尔吉第48年的经济文献记载,舒尔吉的女儿舒尔吉尼尼卜马马(ulgininibMama)的另一层身份是作为西格里希统治者的妻子e2 dulgiNIiniib2mama dumumunus lugal, dam lu2 iigriiki, Nisaba 8 371 (48).。这暗示了乌尔与西格里希之间也进行过政治联姻。这位西格里希统治者的名字不详,我们不清楚他是否就是已知的布尼尔尼还是另有他人。西格里希(Sigri)大概是位于扎格罗斯山附近或埃兰附近的区域据文献记载,乌尔第三王朝的国王舒辛毁灭了扎卜沙里、西格里希、尼布尔马特(Nibulmat)、阿鲁米达吞(Alumidatum)、加尔塔(Garta)和沙提鲁(atilu)这6个地区(阿卡德语:maat),这6个地区原则上应该是相互毗邻的或者彼此之间相距不是太远。由于第一个地名扎卜沙里我们已经很清楚其位于乌尔第三王朝的东北部的扎格罗斯山脉地区,而尼布尔马特和加尔塔位于乌尔第三王朝东南部的埃兰地区。如同扎卜沙里一样,西格里希很可能指的不是一个城市,而是一个地区。参见Douglas Frayne, Ur III Period (2112-2004 BC), The Royal Inscriptions of Mesopotamia Early Periods Volume 3/2 (RIME 3/2), Toronto: 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 1997, p. 311 (E3/2.1.4.5).,这个地名在乌尔第三王朝的文献中极少出现,有三篇文献简单记载了西格里希的匿名统治者(lu2)ni2ba lu2 iigriumki, MVN 15 142 (), CUSAS 15 30 (XX); lu2 Siigriiki, Nisaba 15 618 (IS 1).,從中我们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这次乌尔与西格里希的政治婚姻发生在舒尔吉统治的最后一年(第48年),在阿马尔辛和舒辛统治时期,西格里希几乎没有出现在乌尔第三王朝的文献中,只有伊比辛时期又出现过一次,所以可见这次政治联姻似乎是两国继续维持的和平局面。

舒尔吉统治时期是乌尔第三王朝政治婚姻的开端,当时的政治婚姻还只限于王朝外部政治婚姻(外交婚姻),在王朝内部目前还没有证据表明有过政治婚姻发生。作为一个大一统的王朝,舒尔吉在统一的过程中,尝试采取和亲的方式来处理外交关系,但是这也不是一成不变的,甚至仅仅是乌尔外交政策的一部分而已。

二、阿马尔辛统治时期的内部政治婚姻

阿马尔辛是乌尔第三王朝的第三位国王,共在位九年,是乌尔第三王朝最繁盛的时期,目前出土的有关他在位时期的泥板文献资料数量是最多的。阿马尔辛时期的政治婚姻方向从王朝外部转到了王朝内部,主要包括两种类型:一种是阿马尔辛的儿子(即乌尔的王子)娶了乌尔的大臣或贵族之女,另一种是阿马尔辛将女儿(即乌尔的公主)嫁给臣属或其子。阿马尔辛一改其父舒尔吉的政治婚姻政策,不再将乌尔公主远嫁到外国,而是嫁给了朝中大臣或贵族之子,这也是阿马尔辛统治时期的一大特色,到了舒辛和伊比辛统治时期又恢复了舒尔吉的外交和亲政策。因此,阿马尔辛的政治婚姻政策是有别于乌尔第三王朝其他几位国王,这也可能与他在位时期国力强盛,不需要通过远嫁公主这种政治联姻来讨好邻国有关。阿马尔辛统治时期,乌尔的公主王子们没有成为外交关系的工具,却成为了巩固内部统治的牺牲品。

首先,阿马尔辛令其子迎娶乌尔国内中央与地方权贵之女,以达到与这些权贵们的政治联姻,从而巩固王朝的统治。这一类政治联姻共有三次记载,分别为阿马尔辛统治的第2年其子阿米尔舒尔吉(Amirulgi)娶了哀歌手达达的女儿ni2mu10us2sa2 Amiirdulgi dumu lugal, e2 Dada galae3, AUCT 1 418 (AS 2).,第4年其子伊尼姆南那(InimNanna)娶了将军胡巴亚的女儿ni2mi2us2sa InimdNanna dumu lugal e2 Hubaae3, AO 5563, JCS 11 77 (AS 4), TCL 2 5563. 胡巴亚可能是胡里人,来自于西乌米城(Siummi),参见Albrecht Goetze, “akkanakkus of the Ur III Empire”, Journal of Cuneiform Studies 17 (1963), p. 13.,以及第6年其子乌尔巴巴娶了天神安神庙主管卢宁舒布尔的女儿ni2mu10us2sa2 UrdBaba6 dumu lugal, e2 LudNinubur abra Annae3, MVN 3 232 (AS 6).。这三次政治联姻均见于经济文献,具有统一的记录格式:ni2mu10us2sa2 PN1, e2 PN2e3“国王的儿子(某某)的结婚礼物被送到了某大臣或贵族的家里”,其中PN1代表国王的儿子,PN2代表大臣或贵族。注意这些经济文献只是间接记载了政治联姻的双方名字,而对于联姻的背景与过程,文献中并没有详细记载。不过,从他们各自的显赫身份(哀歌手、将军和神庙主管)来看,乌尔王庭通过与他们之间的政治联姻,加强对他们家族的控制,从而有利于王朝的巩固。

其次,阿马尔辛将其女儿嫁于乌尔中央与地方权贵或其子,这是阿马尔辛一朝最主要的政治联姻形式。阿马尔辛一改其父舒尔吉时期的对外和亲政策,不再将女儿即乌尔公主远嫁到邻国以促成和亲,而是将女儿们嫁给了乌尔中央或地方的权贵或其儿子們。目前据文献记载,阿马尔辛一生共有女儿至少十余位,这些公主们大多被嫁于乌尔国内的权贵们,成为了乌尔第三王朝阿马尔辛一朝内部政治联姻的工具。这些见于文献中的阿马尔辛的女儿们及其政治联姻包括:美伊什塔兰(MeItaran)嫁于舒卡卜塔(uKabta)阿马尔辛将温马行省的加尔沙那(Garana)赐给了美伊什塔兰及其丈夫舒卡卜塔作为其私人领地,在加尔沙那出土文献中,很多都加有美伊什塔兰的印章,参见Wu Yuhong, “Naramili, uKabta and Nawirilum in the Archives of arana, PuzriDagan and Umma”, Journal of Ancient Civilizations 23 (2008), pp. 1-36.,吉美埃安娜(GemeEanna)嫁于“首相”(sukkalmah)阿拉德南那(AradNanna)之子,即作为阿拉德南那的儿媳Geme2e2anna e2gi4a Arad2mu sukkalmah, OIP 121 9 (AS 2); Geme2e2anna e2gi4a sukkalmah, MVN 13 635 (AS 6 iv 5). 关于舒卡卜塔的身份是将军,参见David I. Owen, “uKabta”, Reallexikon der Assyriologie und Vorderasiatischen Archologie 13 (2011-2013), pp. 265-266.,吉美南娜(GemeNanna)嫁于布乌杜(Buwudu)之子,即作为布乌杜的儿媳Geme2dNanna e2gi4a Bu3u2du (PDT 2 1068, 46); e2gi4a Bu3u2du (P332605, AS 1); Geme2dNanna e2gi4a Bu3u2du (TRU 344, AS 6 iv 6). 布乌杜很可能是一位地方将军,在普兹瑞什达干的经济文献中布乌杜作为贡品的接收官员以及附属国及地方朝贡(muDU)的负责官员之一。,以及宁海杜(Ninhedu)嫁于阿拉帕将军哈希卜阿塔尔(Haibatal)之子,即作为哈希卜阿塔尔的儿媳在一篇文献中记载了,宁海杜是哈希卜阿塔尔的儿媳妇(Ninhe2du7 e2gi4a Haibatal, TRU 110, 47 xii 4)。有关哈希卜阿塔尔是阿拉帕将军的身份,参见文献PDT 1 166 (AS 5 v 25);一说哈希卜阿塔尔是马尔哈西的统治者(mu Haipa2tal, lu2 Marhaiki, u3 ama Ki-eere3, BIN 3 12, 46 ix 18)。。此外,还有几位我们只知道她们嫁给了谁,文献中并没有出现她们的名字,而是用“某某之妻”或“某某之子之妻”(或“某某之儿媳”)来代替在古代两河流域的人名中,女子如果嫁为人妻之后,在文献中一般很少再出现原来的名字,而是出现她们丈夫或她丈夫的父亲(公公)的名字,这些妇女被称为“(其丈夫)的妻子”,具体到乌尔第三王朝的文献,尤其是经济行政文献里,也是遵循着这一条规则,这是为了突出她们夫家的地位与家族荣耀,如果她们公公在世,并且其地位大于她们丈夫的地位,文献中往往只出现她们公公的名字,她们被称为是她们公公的儿媳妇(e2gi4a),如果她们丈夫的地位大或者公公已经去世,那么文献中一般出现她们丈夫的名字,她们被称为是她们丈夫的妻子(dam),参见Frauke Weiershuser, Die kniglichen Frauen der III. Dynastie von Ur, Gttinger Beitrge zum Alten Orient, Band 1, Gttingen: Universittsverlag Gttingen, 2008, p. 265。,包括:阿马尔辛的一位女儿(匿名1)嫁于将军卢伽尔马古莱(Lugalmagurre)在一篇来自普兹瑞什达干的记载了阿马尔辛的女儿的经济文献中,阿马尔辛的第9个女儿的名字没有给出,其身份是卢伽尔马古莱的妻子(dam),该文献列举这些阿马尔辛的女儿们如下:(1) Ta2dinE18tar2, (2) dNinlil2tukulti, (3) Geme2dNanna, (4) Pa4kinana, (5) aatdMami, (6) Ninhe2du7, (7) Geme2E2anna, (8) Teze2en6Mama, (9) dam Lugalma2gur8re, (10) MedItaran, (11) dam arruumbani, (12) dam Lu2dNanna dumu Urni9ar(文献CTMMA 1 17,阿马尔辛4年,可能是按照长幼顺序排列)。在经济文献中有大量的记载,卢伽尔马古莱与其他王室成员、地方权贵一起作为负责朝贡与税收的主要官员,同时监管贡品的支出与接收(makim或iri3官员)。,阿马尔辛的另一位女儿(匿名2)嫁于将军尼里达加尔(Niridagal)之子dumumunus lugal e2gi4a Niri3daal2 (AAICAB 1/2 pl. 143 1971-362, AS 7 Umma). 尼里达加尔可能迪亚拉河流域及两河流域东部靠近埃兰地区的将军,参见Albrecht Goetze, “akkanakkus of the Ur III Empire”, Journal of Cuneiform Studies 17 (1963), p. 14.,以及阿马尔辛的另一位女儿(匿名3)嫁于乌尔尼加尔(Urnigar)之子卢南那(LuNanna)乌尔尼加尔和卢南那这两个名字都是乌尔第三王朝非常普通的名字,重名现象太多。注意在文献MVN 3 217中出现了Lu2dNanna dumu Namhani ensi2 Hamazi2ki,其中的LuNanna和本文中所讨论的不是同一个人,但是米哈诺夫斯基(Piotr Michalowski)在其论著中错误地认为这两个LuNanna是同一人,即认为本文所述的LuNanna来自哈马兹,参见在 Piotr Michalowski, “Networks of Authority and Power in Ur III Times”, in From the 21st Century B.C. to the 21st Century A.D.: Proceedings of the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Sumerian Studies Held in Madrid 22-24 July 2010, Steven Garfinkle and Manuel Molina (eds.), Winona Lake: Eisenbrauns, 2013, p. 172. 另外,本文所述的卢南那的身份很可能是粮仓督监(kaguru7),而他的儿子乌尔尼加尔的身份很可能是军事总督(agina)或神庙主管(abra),参见Albrecht Goetze, “akkanakkus of the Ur III Empire”, Journal of Cuneiform Studies 17 (1963), pp. 16-17. 关于这位匿名公主,也出现在阿马尔辛7年的文献P453103里(dam Lu2dNanna dumu Urni9ar)。。这些权贵的身份大多都是地方上的将军(agina),他们是乌尔第三王朝行省的最高军事长官,他们或其儿子们通过与乌尔公主的联姻从而成为乌尔王室成员的姻亲,并被国王委以重任,其中比较典型的是阿拉德南那和沙如巴尼。

阿拉德南那(亦作Aradmu阿拉德穆)关于阿拉德南那与阿拉德穆是指同一个人,参见Walther Sallaberger, Der kultische Kalender der Ur IIIZeit, Berlin: Walter de Gruyter, 1993, p. 17.的儿子娶了阿马尔辛的女儿吉美埃安娜。阿拉德南那出身于吉尔苏-拉格什行省的一个显赫家族,据一篇经济文献记载他很可能是哀歌手达达(Dada gala)的儿子Arad2dNanna dumu Dada gala, AUCT 1 918 (AS 2).。阿拉德南那凭借驸马之父这一身份,进入乌尔王室,并且被委以重任,乌尔国王任命他为sukkalmah,作为最高的行政长官,直接领导各地方行省。他至少拥有12个不同的职位或职称文献RA 5 99: Arad2dNanna, sukkalmah, ensi2 Lagaki, saa dEnki, agina U2taararanaki, agina Baimeki, ensi2 Sabuumki u3 mada Gutebuumkima, agina LimaatdEnlil2la2, ensi2 AaldudEN.ZU, agina Urbi2lumki, ensi2 Hamazi u3 Kar2harki, agina NI.HIki, agina LU2.SU u3 mada Kardaka“阿拉德南那,(1)大苏卡尔,(2)拉格什的总督,(3)恩基神庙的主管,(4)乌察尔加尔沙那的军事总督,(5)帕西美的军事总督,(6)萨布姆与古特布姆地区的总督,(7)里马特恩利拉的军事总督,(8)阿尔舒辛的总督,(9)乌尔比隆的军事总督,(10)哈马兹与卡尔哈尔的总督,(11)尼黑的军事总督,(12)西马什基与卡尔达地区的军事总督”, 亦可参见Walther Sallaberger, “Ur IIIZeit”, in Mesopotamien: AkkadeZeit und Ur IIIZeit, OBO 160/3, Pascal Attinger, Markus Wfler (eds.), Freiburg, Schweiz: Universittsverlag / Gttingen: Vandenhoeck und Ruprecht, 1999, p. 188; Piotr Michalowski, “Networks of Authority and Power in Ur III Times”, in From the 21st Century B.C. to the 21st Century A.D.: Proceedings of the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NeoSumerian Studies Held in Madrid, 22-24 July 2010, S.J. Garfinkle, M. Molina (eds.), Winona Lake: Eisenbrauns, 2013, pp. 169-205.,可見其地位之显赫程度。与阿拉德南那相比,沙如巴尼虽然没有如此众多的显赫职位,但是他作为乌尔王室的驸马,在阿马尔辛的继任者舒辛统治时期被委以重任。沙如巴尼原是阿皮亚克行省的总督,随着阿马尔辛统治后期阿摩利人大量移民所造成的安全隐患,以及阿摩利人在舒辛统治时期对乌尔第三王朝西北部边疆的威胁,阿马尔辛的继任者舒辛在其统治的第4年,委任沙如巴尼全权负责修建阿摩利长城“穆里克提德尼姆”(MuriqTidnim)Albrecht Goetze, “akkanakkus of the Ur III Empire”, Journal of Cuneiform Studies 17 (1963), p. 15.,以防止阿摩利人的入侵,这项重大的工程也被记录在了舒辛第4年的年名中mu dudEN.ZU lugal Uri5kimake4 bad3 martu Muriiqtiidniim mudu3“乌尔国王舒辛建造阿摩利长城‘穆里克提德尼姆之年”。。沙如巴尼能够负责修建对于乌尔第三王朝生死攸关的工程,足见乌尔王室对他的重视与信任,也从侧面反映出乌尔第三王朝统治者任人唯亲的治国特色。

再次,阿马尔辛娶了贵族女子阿比西姆提(Abisimti)为妻,关于这次政治联姻,众说纷纭。有关阿比西姆提的身份及来源,学术界尚存在争议。一种说法认为,阿比西姆提和舒尔吉西姆提指的是同一个人,只是前者人名用于阿马尔辛时期,后者用于舒尔吉时期王俊娜、吴宇虹:《阿比新提王太后和舒尔吉新提身份同一研究》,《东北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2期。。换一种说法,即认为阿马尔辛娶了其父舒尔吉的妻子,也即阿比西姆提不仅是舒尔吉的妻子,也是阿马尔辛的妻子Piotr Michalowski, “Of Bears and Men: Thoughts on the End of ulgis Reign and on the Ensuing Succession”, in Literature as Politics, Politics as Literature: Essays on the Ancient Near East in Honor of Peter Machinist, D.S. Vanderhooft, A. Winitzer (eds.), Winona Lake: Eisenbrauns, 2013, pp. 285-320.。另一种说法,认为阿比西姆提来自马瑞的伊丁达干家族。她的父亲是伊丁达干(IddinDagan),哥哥是巴巴提(Babati),姐姐是比朱亚(Bizua),当阿比西姆提被嫁给阿马尔辛的时候,以上三人也随之来到乌尔,并且都被委以重任伊丁达干凭借着自己女儿是乌尔王后的这一层身份成为了乌尔的王室成员,他后来被任命为西帕尔(Sippar)的恩西,参见Tonia M. Sharlach, “Beyond Chronology. The akkanakkus of Mari and the King of Ur”, in Proceedings of the 45 RAI, Part II, Yale University, William W. Hallo, Irene J. Winter (eds.), Bethesda: CDL Press, 2001, pp. 67-68; Piotr Michalowski, “IddinDagan and his Family”, Zeitschrift für Assyriologie und Vorderasiatische Archologie 95 (2005), pp. 65-76。巴巴提作为阿马尔辛的妻子阿比西姆提的兄弟(哥哥),他凭借王室亲属的关系,得到了许多身份或职称,包括马什勘沙润(Makanarrum)的将军(沙基那)、阿巴尔(Abal)的总督(恩西)、档案管理主管(pisandubba)以及王室账目管理员(a3tam lugal),参见Robert M. Whiting, “TiAtal of Niniveh and Babati, Uncle of uSin”, Journal of Cuneiform Studies 28 (1976), pp. 173-182。,他们的名字出现在许多经济文献中。可以肯定的是,阿比西姆提是舒辛的生母,不过巧合的是,她和舒辛在同一年去世。与其说她和阿马尔辛的联姻是一次政治联姻,还不如说这是阿马尔辛的一次普通的“选妃”行为。

三、舒辛和伊比辛统治时期的外部政治婚姻

舒辛是乌尔第三王朝的第四位国王,也即阿马尔辛的继任者,共在位九年,在他在位时期,乌尔第三王朝由盛转衰,王朝同时受到了西北阿摩利人和东部埃兰人的入侵,在其统治第4年,为了防止阿摩利人入侵,舒辛修建了阿摩利长城。到其继任者、乌尔第三王朝第五位国王也即最后一位国王伊比辛在位时期,乌尔第三王朝开始土崩瓦解,伊比辛虽然统治了25年,但在其统治初期,随着行省的陆续独立(如埃什嫩那、伊新),到其统治中后期,乌尔第三王朝已经名存实亡。舒辛和伊比辛统治时期,乌尔第三王朝政治婚姻的方向又从主内转为主外,当时可能受到外部环境影响,这两位国王恢复了舒尔吉时期的外交婚姻政策,但是次数明显大幅减少,而且这时期的政治婚姻似乎也没有起到联盟或维护统治的作用,最终挽救不了王朝灭亡的结局。

首先,国王舒辛与尼尼微公主提阿马特巴什提(Tiamatbati)的政治联姻。提阿马特巴什提的身份是尼尼微城邦的公主尼尼微(Nineveh,位于今伊拉克摩苏尔市郊附近)是古代两河流域最重要的城市之一,是亚述帝国的首都之一,但是在新苏美尔时期,尼尼微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城邦,主要居民可能是胡里人,他们处于乌尔第三王朝的影响范围之内。在乌尔第三王朝的经济文献中有不少关于尼尼微与尼尼微人的记录,这些记录为我们更加深入了解尼尼微的早期歷史提供了宝贵的资料。尼尼微在乌尔第三王朝的文献中出现的次数比较少,在目前已出版的经济文献中只有两次出现,一篇记于舒辛3年的文献提到了尼尼微的一位统治者(lu2)是提什阿塔尔(Tiatal,文献JCS 28 179),从这个人名可以推断他是胡里人,而提阿马特巴什提很可能是他的妹妹;另一篇记于舒尔吉46年的文献提到了尼尼微的一位神沙乌什卡(awuka, 文献AnOr 7 79),其被认为等同于两河流域的伊什塔尔女神,参见Claus Wilcke, “A note on Tiamatbati and the goddess a(w)u(k)a of Nineveh”, Drevnii Vostok 5 (1988), pp. 21-26, 225-227; Claus Wilcke, “Tiāmatbātī”, Nouvelles Assyriologiques Brèves et Utilitaires 1990/36; Dominique Collon, “The life and times of Teheatal”, Revue dAssyriologie et d'archéologie orientale 84 (1990), p. 129; Donald Matthews, Jesper Eidem, “Tell Brak and Nagar”, Iraq 55 (1993), p. 203; Robert M. Whiting, “Tiatal of Niniveh and Babati, Uncle of uSin”, Journal of Cuneiform Studies 28 (1976), pp. 173-182.,据乌鲁克出土的一块玛瑙珠上的铭文记载,她嫁给了乌尔第三王朝的国王舒辛,成为了舒辛的“卢库尔”(lukur,一种祭司妻子)原文:A.AB.BAbaa2ti, lukurkia2, dudEN.ZU, lugal Uri5kimaka“提阿马特巴什提,(是)乌尔国王舒辛挚爱的‘卢库尔(祭司妻子)”;参见Douglas Frayne, Ur III Period (2112-2004 BC), The Royal Inscriptions of Mesopotamia Early Periods Volume 3/2 (RIME 3/2), Toronto: 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 1997, p. 338 (E3/2.1.4.29).。此外,提阿马特巴什提在乌尔第三王朝的经济文献中也多次被提及,一篇出自温马的文献记载了芦苇作为定期的贡品,赠给提阿马特巴什提,送到舒尔吉巴尼之地,经办人是伊卜尼辛60 sa gi sa2du11ga, A.AB.BAbaa2ti, ki dulgibani, iri3 IbnidEN.ZU (UTI 5 3495).;另一篇出自温马的文献提到了提阿马特巴什提,同时还提到了库巴图姆、医生普朱尔埃什塔尔(PuzurEtar)以及阿比西姆提等其他几位王室成员文献出处:UTI 6 3800。注意在两篇温马文献里的提阿马特巴什提名字的楔形文字表述为A.AB.BAbaa2ti,而在普兹瑞什达干文献中的提阿马特巴什提名字的楔形文字都表述为A.AB.BAbaati。。这次乌尔与尼尼微的政治婚姻很可能与乌尔征服尼尼微的政治活动有关联,尼尼微成为了乌尔第三王朝的附属国或者处在乌尔第三王朝的影响势力之内,为了表示对乌尔宗主权的尊重与承认,尼尼微将公主提阿马特巴什提远嫁于乌尔,这种策略使得尼尼微与乌尔可以在以后保持着长久的和平友好关系。

其次,舒辛将其女儿昆西马图姆(Kunimatum)远嫁于东北部的西马农(Simanum)的统治者之子西马农是一个由胡里人统治的地区,位于两河流域北部,底格里斯河上游西岸地区一直延伸至哈布尔河上游地区,很可能是在尼尼微的更北方的一个独立城邦或国家。据一篇文献(BCT 1 68)记载,舒尔吉47年牲畜被先送到厨房,然后再支出给西马农和尼尼微的统治者(lu2),由此可以西马农应该距离尼尼微不远。据另一块文献(CST 193)记载,舒尔吉47年牲畜被送到厨房,然后再支出给以下几人:阿舒尔的统治者扎里克(Zariq,原文:Zari2iq lu2 Aur5ki)、苏舒尔吉(uulgi)、提沙达黑(TiaDahi)与西马农的统治者(lu2),可见西马农应该也和阿舒尔城距离不算太远,所以西马农应该是位于亚述地区附近的一个独立城邦或国家。西马农的统治者大致包括:普沙姆(Puam,自阿马尔辛5年至8年)、阿里卜阿塔尔(Aribatal,自阿马尔辛9年至舒辛1年)、舒辛乌朱伊沙莱(uSuenwuzumiare,舒辛2年)、伊普胡哈(Iphuha,伊比辛1年)。,这次政治婚姻很可能是发生在舒辛1年之前,但是在舒辛3年的年名就记载了该年乌尔毁灭了西马农mu dudEN.ZU lugal Uri5kimake4 Simanum2ki muhul“乌尔之王舒辛摧毁西马农之年”或者其缩略形式mu Simanum2ki bahul“西马农被毁之年”,参见Douglas Frayne, Ur III Period (2112-2004 BC), The Royal Inscriptions of Mesopotamia Early Periods Volume 3/2 (RIME 3/2), Toronto: 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 1997, pp. 288-289; Piotr Michalowski, “The Bride of Simanum”, Journal of the American Oriental Society 95 (1975), pp. 716-719. 。当时,西马农的君主是普沙姆,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阿里卜阿塔尔,小儿子是伊普胡哈。昆西马图姆可能本来是打算嫁给普沙姆的小儿子伊普胡哈的,但是在普沙姆缺席(可能退隐)的情况下,他的大儿子阿里卜阿塔尔监国,作为昆西马图姆的监护人。据一块普兹瑞什达干出土的经济泥板记载,在舒辛统治第1年,昆西马图姆作为西马农的统治者(lu2)阿里卜阿塔尔的儿媳妇Kuunimatum e2gi4a Arbatal lu2 imanum2ki, 见文献AUCT 3 294。,和阿里卜阿塔尔一起接收育肥绵羊(udu niga)Kuunimatum e2gi4a Aarbatalx(HU) lu2 imanuumki, 见文献AUCT 3 294, P429765, PDT 1 572。。由此可以推知,在舒辛统治第2年,西马农的王权很可能从普沙姆转移到了阿里卜阿塔尔那里。这次西马农最高权力的更替很可能不是和平的继承方式,而是流血与篡位。不过,乌尔国王舒辛对待此次难得的入侵机会,绝不想轻易错过,即使他知道自己的女儿还身在西马农身为王妃。此战之后,昆西马图姆和普沙姆又恢复了原来的位置Douglas Frayne, Ur III Period (2112-2004 BC), The Royal Inscriptions of Mesopotamia Early Periods Volume 3/2 (RIME 3/2), Toronto: 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 1997, p. 288.。所以普沙姆之前很可能是被他的大儿子阿里卜阿塔尔软禁了,而昆西马图姆被阿里卜阿塔尔据为己有,可能是普沙姆向乌尔求救,舒辛为了女儿的安危,才派兵击败阿里卜阿塔尔。这种推论同样是值得怀疑的。据另一块泥板文献记载,在阿马尔辛5年,普沙姆及其儿子伊普胡哈、儿媳妇昆西马图姆获得了多只牲畜S, Buaam, S, Iphuha dumuni, S, Kuunsimatum e2gi4ani, 见文献SA 35。。由此可见,昆西马图姆不是普沙姆之子阿里卜阿塔尔的儿媳妇,而是普沙姆的儿媳妇。但是不管她到底是哪一位的儿媳妇,从中我们可以窥探,乌尔与西马农的外交关系并不是一帆风顺,而是在和平与战争之间徘徊,乌尔对待西马农的外交态度,不同于其与马瑞的关系,这一点更加突出了乌尔第三王朝对东部埃兰地区的复杂战和关系。

再次,伊比辛时期与东部埃兰地区的扎卜沙里之间的政治联姻扎卜沙里(Zabali)是古代伊朗的一个地区,位于扎格罗斯山中部地区,与埃兰接壤,在公元前3千纪晚期的两河流域(尤其是乌尔第三王朝)文献中有所记载。在乌尔第三王朝时期,扎卜沙里是一个强大的独立王国,其北方领土一直延伸至里海沿岸,也有文献将扎卜沙里作为西马什基(imaki)王朝的一部分,也有观点认为扎卜沙里是这一地区实力最强大的王国,参见Daniel T. Potts, The Archaeology of Elam: Formation and Transformation of an Ancient Iranian Stat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4; Hamid Reza Ghashghai, Chronicle of early Iran history, Tehran: Avegan press, 2011. 扎卜沙里王國的已知统治者包括三位:孜润古(Ziringu,舒辛时期,RIME 3/2.01.04.03)、因达苏(Indasu,舒辛时期,RIME 3/2.01.04.03, ex. 01; RIME 3/2.01.04.05, ex. 01; RIME 3/2.01.04.07, ex. 01)与一位匿名国王(伊比辛时期)。。乌尔第三王朝与扎卜沙里的关系错综复杂。在舒辛统治第7年,两国之间发生了战争Albrecht Goetze, “An Old Babylonian Itinerary”, Journal of Cuneiform Studies 7 (1953), p. 37.。这一事件被记录在舒辛统治当年的年名中mu dudEN.ZU lugal Uri5kimake4 mada Zaabaliki muhul“乌尔国王舒辛毁灭扎卜沙里地区之年”,简称为mu mada Zaabaliki bahul“扎卜沙里地区被毁之年”。。到了伊比辛统治时期,乌尔与扎卜沙里的关系开始好转,伊比辛统治第5年,他将自己的女儿图金哈提米格丽莎(Tukinhattimigria)嫁给了扎卜沙里的统治者Piotr Steinkeller, “The Question of Marhai: A Contribution to the Historical Geography of Iran in the Third Millennium B.C.”, Zeitschrift für Assyriologie und Vorderasiatische Archologie (1982), pp. 72, 243; Matthew W. Stolper, “On the Dynasty of imaki and the Early Sukkalmahs”, Zeitschrift für Assyriologie und Vorderasiatische Archologie 72 (1982), p. 53. 注意:这里的恩西不是指直属中央的地方行省总督,而是指独立的城邦或国家君主,类似于早王朝时期的恩西。注意在乌尔第三王朝时期,存在三种不同的恩西:一种是隶属于乌尔第三王朝的地方行省的最高行政长官,意为“总督”,他们直接由乌尔国王任命,直属于乌尔第三王朝中央的“大苏卡尔”(sukkalmah)或意为“首相”,然后“大苏卡尔”直接听命于国王,这些恩西多是当地有名的望族或原来的首领,但是实际上就是地方行政长官;第二种恩西也是地方最高长官,他们是乌尔第三王朝名义上的附属国的首领,虽然也听命于乌尔国王,但是自身权力较之第一种更多更自由;第三种恩西即不隶属于乌尔第三王朝的其他国家或城邦的首领,他们和乌尔国王之间是平等的国与国之间的外交关系,比如马瑞,他们不用听命于乌尔第三王朝,与乌尔第三王朝保持着时常友好时常敌对的关系。,这位统治者的名字不详,但是应该不是孜润古或因达苏中的任一人。这次乌尔与扎卜沙里的政治联姻被记录在了伊比辛在位第5年的年名中mu TukiinPAmiigria dumumunus lugal ensi2 Zaabalikike4 baantuku“扎卜沙里的恩西迎娶(乌尔)国王的女儿图金哈提米格丽莎之年”,或者其简称形式mu dumu(munus) lugal ensi2 Zaabalikike4 ba(an)tuku“扎卜沙里的恩西迎娶(乌尔)国王的女儿之年”。。关于这次政治婚姻的背景,大概可以包括以下几个要素:一是舒辛时期乌尔与扎卜沙里的战争在新王伊比辛上台之后被放弃,转而变为和平友好的外交关系;二是乌尔第三王朝在伊比辛统治初期,王朝面临着内忧外患的严重危机,不仅有来自西北阿摩利人的威胁,更有甚者东边的埃兰人早就对乌尔第三王朝虎视眈眈,为了缓解与周边国家的关系,被迫采取政治联姻方式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做法。至于这次政治婚姻的影响,很难从目前仅有的文献资料中得出确切的答案,只能说这次发生在乌尔第三王朝末期的政治联姻是乌尔第三王朝的最后一次外交婚姻,可能还没来得及发挥它拥有的价值,乌尔第三王朝就草草地被埃兰人灭亡了。

结 语

乌尔第三王朝的政治婚姻政策贯穿王朝发展的始终,是王朝统治的一项重要策略。从政治婚姻的目的来看,王朝外部政治婚姻主要是为外交关系和对外征服战争服务,乌尔第三王朝通过政治联姻的方式来结交军事同盟,实现其外交策略,乌尔与马瑞的政治联姻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不过乌尔与东部埃兰诸国的政治联姻,似乎更多的是一种缓兵之计,或者说是一种暂时的、不牢固的外交策略,埃兰地区和乌尔第三王朝的关系错综复杂,时战时和,一时的政治联姻或许只能维持一段时间,甚至是很短的时间,比如舒尔吉在其第30年和埃兰地区的安山缔结政治联姻,但是在短短的4年之后,舒尔吉即出兵埃兰,两国关系破裂,政治联姻显然没有起到其应有的目的和作用。此外,对于王朝内部政治婚姻而言,其主要的目的无非是为了加强中央与地方的联系,将有权势的地方势力通过政治联姻的方式拉拢到乌尔王庭,加强中央政府对地方的控制,这一政策在第三位国王阿马尔辛统治时期表现的尤为突出,阿马尔辛将自己的诸多女儿不是远嫁到外国,而是嫁给了地方权贵,此外他也令自己的儿子娶地方权贵的女儿,通过这两种联姻方式来加强乌尔王庭同地方权贵的姻亲关系,达到对其控制的目的。

乌尔第三王朝的政治婚姻还有其自身的特点。一是多元化,即王朝外部政治婚姻和王朝内部政治婚姻并存,同时乌尔的国王、王子以及公主都参与到了政治婚姻中,不但乌尔的公主外嫁邻国或嫁于乌尔权贵,而且乌尔的国王自身也迎娶外国公主,并且给其子即乌尔王子也许配外国公主或地方权贵之女,多种政治联姻方式一同构成了乌尔第三王朝的主要外交和内政策略。二是全方位,涉及到乌尔第三王朝的外部政治婚姻的国家或城邦,按空间方位可以划分为以下几个类别,即西北部的马瑞,北部的西马农、尼尼微和乌尔比隆,东北部的扎卜沙里、哈马兹和西格瑞什,东南部的马尔哈西、安山、帕西美和阿丹顿等。通过政治联姻的方式,乌尔第三王朝对周边地区采取了不同的外交政策刘昌玉:《乌尔第三王朝行省制度探析》,《社会科学》2017年第1期。,对于阿摩利人聚集的叙利亚地区,它采取了一味友好和平的外交态度,对阿摩利人大量移民两河流域不仅不禁止,反而一味纵容,同时,乌尔还同叙利亚地区的马瑞保持着友好的外交关系,马瑞也从未被乌尔征服过,始终保持着独立状态;相反,乌尔第三王朝把对外征服的重心转到了东方的埃兰地区,在历代的乌尔第三王朝国王的年名中,都有对埃兰地区大肆用兵的记录,虽然偶尔乌尔也和埃蘭有过和平的外交关系,但是战争是这两个战争实体之间更加常见的关系状态,甚至直到乌尔第三王朝末年,也是东部的埃兰人最终攻克乌尔,成为了乌尔第三王朝的掘墓人。在政治联姻的方式上,西部(马瑞)和北部(埃什嫩那、尼尼微)地区,主要方式是乌尔国王迎娶外国的公主或权贵的女儿为妻(王后);而在东部埃兰地区,主要方式则是乌尔的公主外嫁给外国的统治者或其子。三是不稳定性,主要表现为外部联姻,尤其是乌尔与埃兰地区诸国的联姻,并没有完全达到和亲的目的,没有发挥足够的作用,同时乌尔对这些地区常年进行征服战争,可以说,在对待埃兰的问题上,战争是主流,而政治联姻只是为了战争服务,甚至有时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下策,所以表现出不稳定性也不足为怪。最后,乌尔第三王朝的政治婚姻严重受到王朝内政外交方针的影响。当舒尔吉时期王朝百废待兴时,采取外部政治联姻缓和同邻国之间的外交关系,以避免四面受敌的局面;到了阿马尔辛时期,王朝国力强盛,不再担心外部势力,于是政治联姻由外转内,处理国内矛盾;而到舒辛和伊比辛时期,外部威胁再次增强,同时乌尔国力渐微,不得不再次采取外部政治联姻,以达到处理外交关系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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