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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文学20年接受方式的转变

2018-10-25周兴杰

中州学刊 2018年7期
关键词:转变

周兴杰

摘 要:网络阅读的出现,本身就意味着文学接受方式的革命性转变。短短20年间,网络文学阅读经历了从PC端阅读到移动端阅读、从读到听的听觉转向、IP经济驱动下的多样化接受等系列变化。从中我们既可以看到媒介技术和资本的重大影响力,也可以看到网络文学接受主体为经营生活趣味所付出的努力。

关键词:网络文学阅读;接受方式;转变

中图分类号:I206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0751(2018)07-0156-04

20年间一回眸,網络文学已经由一个“赤脚奔跑的孩子”成长为一个令人瞩目的“巨无霸”。为此,人们创造出“当今世界四大文化奇观之一”“井喷式繁荣”“巨存在”等词语来描绘今日网络文学的繁盛局面。这一局面的形成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庞大的读者群体的支撑作用尤其不能忽视。离开读者群体的阅读热情和支付能力,我们很难想象网络文学能成就今日的繁荣。因此,站在20年这样一个历史节点上,回顾、梳理网络文学接受方式的转变,不但对于理解这一重要群体显得尤为重要,而且也自然构成检视网络文学20年发展意义的重要维度。

一、从读“书”到读“屏”:文学接受方式的革命性转变

网络阅读的出现,本身就意味着文学接受方式的革命性转变:人们不再是手持书卷的凝神静观,而是变成拖动网页的轻松浏览。具体而言,从读“书”到读“屏”的转变突出地表现在三个方面:其一,信息存在方式由物质性存在转向数字化存在;其二,文本形态由线性的、顺序性的文本转向非线性的、非顺序性的超文本;其三,认知模式由深度注意力模式转向过度注意力模式。这里无法对这三个方面展开详细讨论,仅从阅读向度简单论述。

数字化存在方式是网络阅读便捷化的根本保证。便捷在这里意味着更易存储、更易获取和更易携带,而这也是吸引人们由读“书”转向读“屏”的重要原因。网络文本形态的超文本性应从网络文本整体性上加以把握。孤立地看待网络文学文本,它们绝大多数是线性的、顺序性的文本。但是,当这些文本以网页的形式置于网络空间时,它们也就实际上枝蔓于网络超文本之上,并为网民习惯的在不同的网页之间穿梭、徘徊的阅读方式所支配。这种超文本阅读的随意性、非顺序性,大大增强了阅读意义生产的不确定性、非逻辑性,进而大大降低阅读者的专注度和耐受性,使所谓“快餐文化”以及与之相适应的“浅阅读”大行其道。如此阅读境况,让人深感忧虑,随之而生的网络文学阅读也因此饱受批评。因这类批评文章众多,兹不赘述。但是,网络超文本结构的网状化大大丰富了阅读切入的路径,提高了阅读生产文本意义的多样性,对此我们不应忽视。

与文本形态转换引发的阅读行为转变相关联,网络阅读中的主体认知模式也正处在由“深度注意力”向“过度注意力”转移的跨代际变局之中。凯瑟琳·海尔斯这样揭示两种认知方式的差异:

认知方式的变化可见于两种注意力模式——深度注意力(deep attention)和过度注意力(hyper attention)的对比之中。深度注意力是传统的人文研究认知模式,特点是注意力长时间集中于单一目标之上(例如,狄更斯的某部小说),其间忽视外界刺激,偏好单一信息流动,在维持聚焦时间上表现高度耐力。过度注意力的特点是其焦点在多个任务间不停跳转,偏好多重信息流动,追求强刺激水平,对单调沉闷的忍耐性极低。①

无法否认,网络阅读包括网络文学阅读具有明显的过度注意力特征。但是我们也注意到,凯瑟琳·海尔斯尽管列举了过度注意力模式的诸多问题,不过,她仍将深度注意力与过度注意力视为同等重要的、为社会所需要的认知方式,而并没有厚此薄彼。她强调,我们“不能忽视两种认知模式既迷人又迷惑人的互动。这是我们作为教育者的责任之所在,更别说作为文学艺术实践者的使命”②。在她看来,电子媒介恰是一座“弥合深度注意力和过度注意力之间的鸿沟”的桥梁。这一认识启发我们,值此阅读方式重大变革之际,于坚守中包容新变,于鼎新时勿忘传统,把握经典阅读、认知方式与网络阅读、认知方式之间的必要平衡,不仅是应然的理论姿态,更是实践中应一以贯之的责任意识。

二、从PC端阅读到移动端阅读:网络文学阅读的新增长点

网络文学的发源地是PC(personal computer)端网站,时至今日,个人电脑仍是网络文学创作、阅读的主要工具。近年来以手机为代表的移动端阅读增长迅猛,从CNNIC《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提供的数据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一点:

2013年:我国网络文学用户规模为2.74亿,手机网络文学用户为2.02亿。③

2014年:我国网络文学用户规模为2.94亿,年增长率为7.1%,手机网络文学用户为2.26亿,年增长率为11.9%。④

2015年:我国网络文学用户规模为2.97亿,年增长率为1.0%,手机网络文学用户为2.59亿,年增长率为14.5%。⑤

2016年:我国网络文学用户规模为3.33亿,年增长率为12.3%,手机网络文学用户为3.04亿,年增长率为17.2%。⑥

2017年:我国网络文学用户规模已达3.78亿,年增长率为13.4%;手机网络文学用户为3.44亿,年增长率为13.1%。⑦

可见,近五年手机网络文学用户的增长速度要明显快于PC端网络文学用户的增长速度,移动端阅读成为网络文学阅读的新增长点。这一态势的出现具有多方面意义。

首先,它表明网络文学产业进入又一个人口红利期。如果我们把2003年后的网络文学付费阅读模式的成功视为第一次人口红利爆发的话,那么2013年以来的移动端阅读快速增长则是第二次。截至2016年末,中国移动阅读市场规模达到118.6亿元。⑧其次,手机上网的便捷性扩大了网络文学对低学历低收入群体的影响力。相对于个人电脑而言,智能手机更容易获取和使用,这就进一步降低了人们接入互联网络的门槛,使得像偏远地区的居民、进城务工人员这样的群体更容易进入互联网络,也更容易接触到网络文学。相对于其他娱乐方式而言,网络文学是更廉价的消费产品,因而也更容易为低学历低收入群体所接受。这实际上扩大了网络文学的辐射群体,让原本已被排除在外的低收入低学历群体重新与文学结缘。最后,手机等移动端阅读使网络文学阅读进一步碎片化。因为移动端阅读使人们不再被局限于电脑前,而是可以在车站、饭店等各种环境中利用碎片化的时间进行阅读。而且,由于阅读的沉溺性,它开始出现向其他时间段和生活状态渗透的趋势,这就反过来扩大了生命时间的碎片化。这一趋势必须引起足够警觉与重视。

然而,我们有必要以辩证的观点看待碎片化阅读。因为碎片化阅读从根本上源于社会的碎片化,它是现代以来社会管理机制切割人的生命时间的产物,也是当代人对这种趋势的自发性应对,是对已然碎片化的生命时间重新进行意义建构的努力。无论是PC端还是移动端的网络文学阅读都是如此。碎片化阅读作为社会症候,表征的是当代人生命的“被碎片化”和对碎片化的生命时间的“打捞”的悖论性并置。碎片化阅读不能为阅读内容之“浅”负主要责任,它只是扩大了“浅阅读”的效果。与其一味否定碎片化阅读,不如在承认其存在合理性的基础上,探寻有效限制和利用碎片化阅读的方式,以期切实提升人们的阅读水平和欣赏趣味。

三、从读到听:网络文学接受中的听觉转向

随着手机等智能移动终端的日益普及,网络文学阅读衍生出一种特殊形式——听书。到2017年上半年,移动电台的活跃用户已达6557万人⑨,2017年中国有声阅读市场规模也已达40.6亿元⑩。尽管调查显示,有声阅读人口红利期已殆尽,但仍可以说包括网络文学欣赏在内的有声阅读市场仍处于快速发展之中。

一个值得关注的问题是,读屏时代为何听书逐渐盛行?我们认为,听书的接受方式,是读者对网络文学阅读弊端的自发性拯救。人们普遍注意到,读屏实则是长时间地关注电脑屏幕的虚拟成像,对视力伤害很大,而且长时间坐在电脑前,对颈椎、肩胛等也都有不小的伤害。改读为听,既能满足“读”的快乐,又能避免其伤害!比起读书来,听书能覆盖更多生活场景和生活时间。“互联网有声读物类应用的典型使用场景几乎涵盖了人们的整个休闲时间:做饭、运动、休息/等候间隙、公交/地铁、驾车、育儿教育、睡前,甚至有部分是在工作时间收听。这种特殊的阅读方式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解放双眼和双手,不用随时盯着屏幕,可以边做事边收听。”B11

另一个更值得思考的问题是,听书的出现,使以文字为载体的视觉风景变成以语音为载体的声音景观,网络文学接受方式出现听觉转向。那么,这一转向意味着什么?

首先,网络文学接受中听觉转向的出现重构了主体与媒介的空间关系。从纸媒转向网络,本身就意味着一次重大的空间转换,即由纸媒构成的稳定的二维空间向虚拟现实的、超文本性的赛博空间转换。但是无论读书还是读屏,都仍然是基于视觉功能建构起来的主体与媒介的关联,因而具有某种封闭性。但是,听书的出现将主体与媒介的关联重新放置在听觉功能的基础上,从而大大突破了这种封闭性,进而实现了上文所说的“解放双眼和双手”。这种解放与其说是在经济的意义上提升了主体的使用效率,不如说是在审美的意义上赋予主体在日常生活中获得更多乐趣的能力。

其次,网络文学接受中的听觉转向凸显了网络文学文本的声音形象,启动了对于网络文学文本有声“可读性”的挖掘。任何文学文本都是文字形象与声音形象的复合体,只是印刷文明传统形成的惯性思维使人们日益忽略后者。网络文学则不然,其大众性、亲民性决定了它始终对口头文学传统保持敬意。网络文学接受方式的听觉转向进一步使网络文学文本的声音形象维度凸显出来。可以预料,由于付费制度对内容生产的倒逼压力,部分网络文学创作将会更注意其向声音形象的转化,从而促进网络文学文本的有声“可读性”生产。

最后,网络文学接受中的听觉转向进一步证明了网络文学的“次生口语文化”性质,进而使人企慕听觉经验维度构建的生存论意义。美国学者沃尔特·翁认为,书面文化之前是所谓的“原生口语文化”,而今天“电子技术又把我们带进了一个‘次生口语文化的时代。这种新的口语文化和古老的口语文化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参与的神秘性、社群感的养成、专注当下的一刻甚至套话的使用”,“然而就其本质而言,这样的‘次生口语文化是更加刻意为之的自觉的口语文化,是永远基于文字和印刷术之上的口语文化:电子设备的制造、运作和使用都离不开文字和印刷这样的基本条件”。B12

网络文学正是这样一种次生口语文化,仅就其文体而言,有许多口语文化特征。听书的接受方式的出现,则进一步将这种特征放大。次生口语文化的流行,引发主体建构类型发生变化。印刷文明或者书面文化,建构起来的是一个在默读习惯中沉思、向人的内部世界不断探索的主体;次生口语文化则是在此基础上重新使人转向外部世界,或者说它建构了一个能够容纳更多感受性的主体。这可与前文所述的过度注意力与深度注意力问题相互印证。不止于此,从书面文化转向次生口语文化、从视觉霸权转向听觉复活,在更高级的生存论意义上,还意味着主体在向外部世界敞开的过程中,同时倾听到来自世界和自我的声音,形成复调的、多音复合的听觉经验,也即更丰富的人类体验。诚然,由于网络文学质量的限制,当下的听书还难以企及这一生存论高度,但是,对于致力于提升自我的网络文学而言,其接受方式中的听觉转向无疑呈现了这种可能性。

四、不止于读:IP经济驱动下的多样化接受

随着网络文学发展环境的改善,2015年,“IP”(Intellectual property)概念大热于整个文化创意产业圈,成为业界的专业表述和核心资产。IP热吸引资本疯狂涌入,网络文学产业随之走向泛娱乐化。

泛娱乐化对网络文学的影响集中体现在两方面。一是网络文学IP的核心资源地位进一步凸显。在整个泛娱乐产业格局中,网络文学IP往往是其他娱乐产业的创意源头,为中下游产业不断提供内容和素材。其突出表现就是近年网络文学作品不断被改编为影视作品,并大获成功。因此,网络文学IP在整个泛娱乐产业中占据上游地位,成为中国泛娱乐产业的重要产业支撑。二是网络文学产业被逐渐打造成一条完整的产业链。通过IP授权,网络文学业与游戏业、影视业、动漫业、出版业等业态产生深度交叉融合,创造产业链的“长尾效应”,形成多产业联动的泛娱乐生态,实现IP价值的商业变现。

随着网络文学产业在IP驱动下走向泛娱乐产业,网络文学的读者不再是单纯的文字阅读者,而同时具有影视观众、动漫看客、手游玩家、周边衍生产品买家等多重身份。他们对网络文学的接受方式,不再局限于“读”(文字),而变成集“看”(影视画面、动漫图像)、“听”(音乐、声音)乃至多种感觉融通的“玩”(游戏)于一身。就此而言,网络文学的接受方式多樣化了。这种接受方式的多样化,在一定程度上丰富和深化了接受者的体验,也反哺网络文学并扩大其影响。因为IP产业链作为营销生态链,需要产品与消费者的深入互动,这就需要IP产业链综合运用线上、线下资源,不断基于IP资源孵化新内容,追加后续产品创意价值,以维持乃至强化IP消费者的情感共鸣和认同感。能如此,则IP产业链的延展过程,就是一个创意延伸和用户体验延伸的良性互动过程,这对于生产、消费双方都是有益的。

但是,泛娱乐产业格局中的多样化接受也不无隐忧。因为,IP经济的实质是粉丝经济、注意力经济,网络文学读者作为整个泛娱乐产业的消费者,其有限的注意力资源成为泛娱乐产品生产的基础。在商业变现不断往IP产业链的中下游转移的情况下,原本以“内容为王”的网络文学,将越来越多地出现以改编、IP授权为目的的创作。这样,产品的话题性将大过文学性,经济效益将压倒社会效益,其结果将是“产品的平均质量往往会下降,市场规模将缩小”B13。对于接受者而言,会因网络文学产品内容低劣,导致体验下降、注意力转移,最终弃网络文学而去。这是IP驱动下网络文学发展必须注意的问题。

网络文学虽然只走过了短短20年历程,但其接受方式却经历了许多有趣而耐人寻味的变化。于此之中,我们既能看到媒介技术的支配力量,也能领略资本介入掀起的市场狂澜,更能看到网络文学接受主体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着眼于生活趣味经营的付出与努力。当然,每一次网络文学接受方式的转变都不是一次华丽的转身,总有或多或少的不如人意之处,但是每一次转变都留给我们足够的畅想空间,让我们祝愿并相信,网络文学会有更广阔的前景。

注释

①②[美]凯瑟琳·海尔斯:《过度注意力与深度注意力:认知模式的代沟》,《文化研究》(第19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

③④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第35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2015年2月发布。

⑤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第37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2016年1月发布。

⑥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第39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2017年1月发布。

⑦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第41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2018年3月发布。

⑧易观:《中国移动阅读市场年度综合分析2017》,https://www.analysys.cn/analysis/8/detail/1000817/。

⑨易观:《2017中国移动电台市场上半年市场监测盘点分析》,https://www.analysys.cn/analysis/trade/detail/1000880/。

⑩暴英霞、金佳丽:《〈2017年度中国数字阅读白皮书〉发布:2017年我国人均阅读电子书10.1本》,中国青年网,http://news.youth.cn/gn/201804/t20180415_11598764.htm,2018年4月15日。

B11张琦:《数字化阅读模式研究:以有声读物类应用为中心》,《编辑之友》2017年第7期。

B12[美]沃尔特·翁:《口语文化与书面文化:词语的技术化》,何道宽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103—104頁。

B13[美]乔治·阿克洛夫:《柠檬市场:质量的不确定性和市场机制》,《经济导刊》2001年第6期。

责任编辑:采 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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