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秋怡

姨妈家住六楼，那是个陈旧的“混凝土灌木丛”般的公寓，被一片破破烂烂的棚户区包围着，和马路对面的那一片繁华形成鲜明对比：那边俨然是“北上广”，而我们这则是“小渔村”。我童年的乐趣，却和这个“小渔村”紧密相连。

那时在姨妈家常住，虽一点点大的小萝卜头，精力却旺盛得惊人。早上，我会趁着他们都没起床，偷偷溜进那个逼仄的储物间里。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房间东侧那唯一的小窗户射进来，让我感到十分温暖。

穿着姨姐宽大的衬衫，我推开小窗，清风吹过，夏天的气息迎面扑来，我不禁伸头向下一看，眼前是一片浓浓密密的绿。深呼一口气，只觉得那绿意流遍了全身，鲜活了肺腑，浸润心田。

那片神秘绿地的孕育者，竟是一座破旧小平房的屋顶。

我十分好奇，是什么人的房子会有那么平坦、那么空旷的屋顶，可以盛得下那般浓密的绿意。它是牧羊人的遗居吗？还是上帝留给亚当夏娃尽情奔跑的“伊甸园”？我不得而知，但从此以后，心底便种下了这个神圣的绿色小秘密。

受尽了夏天的梅雨，它阻止了我四处乱窜的身体和停不下的脚步，但它却在雨过天晴的早晨，赠予了我那片屋顶——一泓清澈的池水和那青翠欲滴的草毯。不知多少次，我好想从小窗飞出，飞到墙的那面，去那屋顶上，与那清亮的池水亲密接触。划一艘木质的船，与世上最浓的绿热情拥吻，抑或把身子埋到草间，浸到水中，钻进那片绿海。

我想，住在楼下的人一定不知道世上还有这般美丽的景色。那舍弃了房屋的人也一定不知道他家还有这样的屋顶。

长大后，姐姐结婚时又去了姨妈家。踱来踱去，忍不住得空钻进那个储物间，向下探头时，才发现墙的那边己被夷为平地，那个孕育綠洲的屋顶也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新的正在长高的“混凝土灌木丛”。我望“丛”兴叹，只能在心底祭奠那神圣的绿色秘密，祭奠那不断远去的童年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