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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家也能路宽

2018-10-23廖明强

美文 2018年20期
关键词:冤家裤子爸爸

廖明强

俗语说,冤家路窄,不是冤家不聚头。

记忆里,爸妈的感情好像不是那么好。他们就像一对冤家。

仔细回想一下,几乎看不见他们一起手牵手出门的情景。还有什么结婚纪念日一类的也没见过他们庆祝。更加亲密的动作更是想都不敢想。

甚至两人稍微软着口气讲话,随即发生的也并不是像正常夫妻那样有些增进彼此感情的拌嘴,而是火药味越来越浓的争吵。小时候看见他们吵架的次数,就跟吃饭一样频繁。

所以大多数情况下我和姐姐都是抱着旁观者的态度。既不会拉着两人说不要吵,也不会吓得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有几次他们吵得很凶,已经到了两人摔东西吵着要离婚的地步。

妈妈扯着嗓子喊:“离婚!离婚!我再跟你过下去我就不姓舒!你信不信?”紧接着爸爸“啪”的一声摔了碗,暴跳如雷摔了门离开家的时候还能隐约地听见他在外面怒气冲天地回嘴:“离吧离吧,赶紧离了!少拿离婚吓唬我!谁少了谁不能活?”

妈妈红着双眼搁下碗筷,回到房间,关门后能听见那声沉重的叹息。万籁寂静之后,仔细点,还能听见妈妈躲在房间小声啜泣。

从我记事起,那是第一次被他们的争吵吓地大哭。也从心底里产生出其他的情绪。

厌恶?恐惧?

哪一个更多呢?现在也分不清楚。在我未能想起的日子里,他们一定有更多更多的争吵,比记忆里那天更严重的,一定还有很多很多。

半夜起床去厕所的时候,看见妈妈严肃着脸打开玄关的灯,另一道门的锁还留着。餐桌上的剩菜都被盖上了盖子,留了一副新的碗筷。爸爸摔在地上的白米饭和瓷碗的碎片已经被扫走了。过了不久,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再接着,是从厨房里传来的细碎的声音。

“是爸回来了。”姐姐拉开台灯,看了一眼。我轻轻地掀开被子一角,眼睛被暖黄色的光刺痛。时针分针不偏不倚迈进11点。我擦去眼角的泪水,偷偷地祈祷“不要再吵了”。

因此,上学以后,看见身边同学朋友里父母特恩爱的,就会羡慕到不行。幻想着如果有一天,我的父母不再是冤家,不再是那个样子该有多好。

下课的时候同学们聚在一起,讨论未来家庭生活时,不免都拿父母作榜样——“只要像我爸妈那样子恩爱就好啦!”听到这样的话语时,我会惭愧得偷偷溜出他们的谈话队伍。

“我才不要像他们那样子。”绝对不要,如果是那样子,我宁可一辈子不结婚。

爸妈的相识既不是从小长大的青梅竹马,也不是高中大学的同班同学,而是那辈人传统婚姻的固定模式。到了该结婚的年龄,家里托人介绍后相约去看了一场电影。初次见面,爸爸就给妈妈留下了极差的印象。妈妈现在回忆起,还埋怨地说:“你爸看电影时还呼呼大睡,别提多没礼貌了。”这样听起来,应该不会有下文才对。事实也是这样的。那次见面后,两人就再没联系过,再次见面是半年后,好像是妈妈的同学结婚,爸爸去参加婚礼。于是两个人又拾起那段感情,也说不出什么具体的原因,相处了一段时间,见挑不出什么毛病,双方家庭也算满意,就领证了。

这样的婚姻听起来更觉得他们像是牺牲者。没有爱情,没有理想,没有热情,只是因为法律和传统所维系起的一份责任而已。也许他们的结合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所以后来的不幸福也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妈妈那辈人相信的不是星座星象,而是生肖属性。爸爸属鸡,妈妈属狗,就是“鸡犬不宁”,十足的冤家路窄!再加上爸爸又是那种不懂得情趣浪漫的人,所以这么多年妈妈积攒了很多怨言。小时候妈妈最常灌输给我和姐姐的一条道理是“不要成为你爸那样的人”“不要嫁给你爸那样的人。”

爸爸是个怎样的人呢?是个不懂浪漫,没有情趣,但为了一家生计而奔波劳碌的人。

妈妈又是个怎样的人呢?是个任劳任怨,但什么事情都把家庭利益放在第一位的人。

其实,两个冤家,只是不懂得如何表达爱的人。

好像是不久之前,妈妈和爸爸又吵嘴,“战事”有升级趋势,但还没到爆发那个点。我放假回家看到这一幕不免有些厌烦,抱怨道:“吵吵吵,都过了大半辈子还吵什么啊?”老妈听见我这么说,开始和我数落爸爸的缺点。

“妈,那你为什么还和我爸过这么多年啊?”我冷不丁的发问让妈妈有点儿错愕。“还不是因为你们啊。要不是你们我早就离婚了。”“我们?”“你们当时小啊,怎么可能抛下你们。就这么忍气吞声的,半辈子也就过来了。”

“妈,那现在我们都长大了,你们怎么不离?”

妈妈被我这么一问,愣了半天才回答:“半辈子都过了,一辈子也能将就过去。”

“人生要是就这么将就过来,不是太委屈了吗?”

“哪能说离就离啊。婚姻和家庭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就算妈妈用我们作为与爸爸共度一生的借口。就算是问爸爸,他会给我们和妈妈同样的答案。但我们仍能清楚地看到妈妈心底最柔软善良的那部分。也看得到爸爸心底最温柔体贴的那一面。

其实,冤家也能路宽。

她在双方争吵他摔门离去后,仍旧会为他留着温热的食物。

她在他为了工作而深夜还未回家时,一定会为他留着房门等他回来后才睡。

她在他每年的生日时都绞尽脑汁为他煮出最美味的食物。

她在他生病时二十四小时没日没夜地照顾他。

她在阴雨天的时候想着把他养的鸟拿回屋子里。

她在逛花市的时候想着买他喜欢的花。

她在他朋友来家里喝酒玩乐之后仍旧毫无怨言地收拾残局。

她在他人生最穷困潦倒的时候在他身边鼓励他。

他虽然一直不曾和她一起庆祝结婚纪念日,但有一年在出差时,买了一套漂亮而贵重的紅宝石首饰送给她。

他虽然从来不曾许下什么诺言,但在她遭遇人生最大伤痛时,他扶着她的肩说出了“还有我”这句话。

他虽然平常看起来对她漠不关心,但每次她出去和同学聚会晚了,他还是会默默地担心她的安危。

他虽然像她说的那样有点小肚鸡肠,但每次发薪水的时候都会如数上交给她和这个家。

他虽然在事业上不是那么有作为,但仍旧为她和这个家奔波劳碌。

他虽然有时候毛病多到后来她都懒得抱怨了,但她仍旧没有后悔过现在的生活。

到现在为止,他们还在为爸爸穿裤子的方式而争吵。

“我说过你多少次啦,裤腰不要提那么高!看起来就老派!”妈妈指着刚为爸爸买的新裤子提意见。

“我习惯了嘛。”爸爸对着镜子美滋滋地提了提裤子,又补充一句,“好像有点儿瘦了嘛。”

“别挑三拣四的了,现在不流行肥裤子,都是穿合身的。”妈妈见爸爸穿上了自己买的裤子,就露出了笑颜,见他不自觉地向上提裤子,不由又皱起了眉,“低的好看,你拉低了穿好看。”

爸爸屏住呼吸,拉低了裤子,妈妈起身走到镜子附近,“你转过去我看瘦不瘦,瘦了赶紧去换。”爸爸转了一圈,弯起嘴角,“不瘦不瘦,正合身。”

妈妈看了一眼爸爸,弯起笑眼。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晕。

慢慢地,随着时间滋长出的矛盾与隔阂里,也萌发出温暖美好的植物,无论那里面有多少不安的分子在跳动,但在那个暖地,有我最爱的最伟大的爸爸妈妈,在那里有我最温暖最安全最信任的家。

我知道你们的爱,也看得到你们的爱。

我懂得你们的那份爱,我知道那也是一种爱。一种不懂得表达的爱。

冤家也能路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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