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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话与现实德国“表”率何以全球致胜

2018-10-20王诤

北京青年周刊 2018年39期
关键词:黑森林包豪斯格拉

王诤

正如每一枚德国腕表都会在盘面上标注“Made in Germany”一样,人们提到德国腕表,消费德国腕表,欣赏德国腕表一样都应纳入世人对“德国制造”推崇备至的宏大言说中予以解说评判。之于国人而言,“德国制造”俨然类似于神话般的存在:不论是当年北洋水师装备的德国克虏伯305mm后膛炮,还是现如今青岛市的下水管道排水系统,以及黄河波涛上屹立不倒的兰州中山钢架桥,都可为证。与宏大的言说下读解现如今的德国腕表何以致胜?黑森林地区、格拉蘇蒂小镇、柏林的设计所是绕不开的地理坐标,而由此诞生的品牌荣汉斯、NOMOS,格拉苏蒂原创与朗格则是我们认识德国钟表的现实抓手。

在全球范围内,于钟表制造业而言,“钟表王国”瑞士无疑在近一个多世纪内占据着绝对的霸主地位,拥有至高无上的统摄力。能对这一“霸权”有所挑战的,无非是同样依托精密制造业之产业完备与技术精湛的德国、日本而已。

作为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石英风潮”的始作俑者,日本腕表的确是表坛不容小觑的生力军。特别的,在精工、西铁城乃至卡西欧近些年都开始于高端奢华腕表领域发力后,日本科技与东方美学融萃后的造物,每每能在巴塞尔国际钟表展上“当惊世界殊”。但实事求是地讲,也许和日本钟表商经营理念上的审慎之道相关,日本腕表的制造与贩售方针还是多集中于通勤,及生活佩戴的范围内——这意味着它的盘面很大,可以是消费者的明智之选,却限于自身价值,并非产业观察者更愿意投注心力予以观察与讲说的对象。

德国钟表则不然,这就像日本在十九世纪明治维新后才真正开始融入西方,毕竟有个“后发”的时间差一样,德国钟表由于产地本身就在欧罗巴大陆,历史上宗教改革的风云际会、科技革命的勃兴普及以及由此为钟表制造带来的发展机遇与技术升级、产业迭代,它基本上就没落下,从进程而言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有“时差”——在地性,共时性的发展之路让德国钟表完全可以比肩同时期的英国、法国钟表产品,以及成为后来产业化寓目下的瑞士钟表,这棵参天大树之外参可比照的一面“镜像”。

自十七四十年世纪以来,在德国西南部的巴登一符腾堡州的黑森林地区,就有了座钟、台钟、挂钟(咕咕钟)制作的先声。两百年延宕,自有圣人出——自十九世纪四十年代,德国制表先驱费尔迪南多-阿道夫-朗格走进位于德国东北部历史名城德累斯顿,在市郊小镇格拉苏蒂创立朗格表厂,并逐步使当地成为现如今的德国精密钟表制造中心。于是乎,当世人再度打量德意志的版图,从西南侧至东北角,黑森林地区与格拉苏蒂小镇成为德国钟表制造互为犄角的两大重镇,这一历史定位虽然随着1871年,普鲁士首相奥托·冯·俾斯麦成功统一了北德意志邦联与巴伐利亚建立德意志帝国,以及1945年二战之后东、西德的分分合合(1989年柏林墙倒塌,两德统一),在特定历史阶段的表述上有所差异。但直至今天,当年的制造先声与产业奠基依旧遥相呼应,一并拱卫着德国钟表制造业的荣光。

愿意多谈谈德国钟表的另一大原因在于,现如今的德国钟表不仅有着从工作通勤到社交交游,从物美价廉到顶级奢华,各个档位的腕表品牌,更在于20世纪初年勃兴的包豪斯设计之风不仅令德国钟表有着自己独树一帜的设计风格,所谓“形式服从功能”的简约格调。千万不要小觑“形式服从功能”这一设计风潮的转向,于更大层面的产业背景而言,我们不要忘了20世纪初正式钟表从怀表时代向腕表时代更迭嬗变的时期,同样也是钟表从“小众独叨”到“大众拥有”的变迁阶段,前者命题下的设计导向往往是贵金属材质打底,珠宝加持,繁复精致的机芯锻造与打磨,而后者则开宗明义有所取舍,要求功能简单、结构坚固、性能可靠,而于此解说,则包豪斯风格以及它所推崇的“Lessis more少即是多”设计要义不仅影响了德国钟表的设计,更在更大范围内影响了现如今所有大众钟表产品的设计归旨。

回到黑森林结识德过精细制表艺术的拓荒者

“当你的人生中感到烦恼和忧愁的时候,就到森林来,敞开胸不,遥望树林,你能从每一棵树、每一朵花、每棵草、每个生灵里看到神灵无所不在,你就会得到安慰和力量。”昔年电影《茜茜公主》中公主的台词,已然擘画出世人对德国西南部黑森林州的向往与期待。作为全德最大的森林山脉,这里一样是孕育德国钟表的发祥地——十七世纪的黑森林地区,贫瘠的土壤和严酷的天气,使当地不少农民不得已纷纷以木刻为业补贴家用。1640年代,有小贩从波西米亚地区带来了时钟,由此产业换代之路便锚定在了钟表业上。至十八世纪末,钟表制造业在此制度化下来,并开始出现大批经过专业培训的技术工人。

今年7月18日,“荣汉斯梯形钟表博物馆”正式揭幕。1918年,荣汉斯在施兰贝格修筑了一座梯形制表工坊——它及裙楼掩映在黑森林茂密橡树丛中的“印象”,表征并光耀了德国近现代钟表技术于十九世纪中叶起步,在二十世纪渐至辉煌的全景风貌。而今这里整饬一新,窗明几净如昨,内里则层层递进展示着从咕咕钟到光动能电波表的迭代演进。文物不言,下自成蹊。这座博物馆的开幕,不独为爱表人士提供了一方琳琅满目的视觉盛宴,更提供了一种重新掘进欧陆近现代钟表史书写的路径与维度:在琳琅满目的古董钟表展厅,我们不难发现黑森林时钟最早的装饰风格为哥特式样貌,巴洛克时期则正面多采用木雕、鎏金和彩绘艺术装饰。同时,由于黑森林钟表的价格和功能都极富竞争力,同时还持续改进以满足大众市场的需要,由此也推动了法国和瑞士钟表业的与时俱进。

在荣汉斯梯形钟表博物馆的入口,摆放着一根硕大的欧洲云杉,它象征着荣汉斯自1861年诞生后,大笔如椽般书写了现代德国制表业的崭新篇章。创始人埃哈德-荣汉斯先生是一位离经叛道的梦想家——当美国的廉价进口腕表使无数的小工匠生活极端困难的时候,他引进新的生产工艺和创新技术,很快使施兰贝格的钟表因其可靠性和精确性得到了世界的公认。1917-1918年,为了给工人提供既先进又光线充足的工作场所,一座具有开拓性的九层阶梯式建筑在黑森林山谷中的斜坡處落成。狭窄的工作问被设计成让所有工位均处在窗户旁边:这给每个工位上极佳的日光照射,由此这里负责对腕表装配及校准的每位工作者都得以保持最大的专注力,将全部热情奉献给制造“时间”。

百年志喜,现如今这座工厂虽然改换门庭用作博物馆陈列,但厂内许多细节比如墨绿色的瓷砖,墙面上的腰线纹路以及墙面米白与纯白相问的色泽,都分别融入了表带与盘面的设计之中。2018年,在它100周年诞辰之际,荣汉斯用特别的方式为其庆祝——限量版大师系列计时码表腕表,限量1,000只,中国内地据说只分到了五枚。这款腕表配有银色哑光表盘,采用工业古迹的独特设计元素,表盘内分钟的轨迹代表阶梯式结构中墙饰的曲径设计;深绿色鳄鱼皮表带代表建筑内楼梯问墙壁瓷砖的颜色;表壳背面可欣赏到阶梯式建筑的浮雕,可谓用当代精湛的工艺,向杰出的历史建筑致敬的典范之作。

在表厂同荣汉斯全球CEOMatthias Stotz先生茶叙,这位总裁是制表师出身,一双手略显粗糙,个别指关节甚至有些变形凸出,这不是一双银行家的手,却让人肃然起敬。他戴着新、旧两款电波表——足见这家德国国民制表企业对未来市场的判断。我问他如何看待智能表对传统制表业的挑战?他给出的答案果不其然的不以为然,在他看来智能表或许是一种工具,而传统腕表则是一种“宣示”,“You are what you wear.”而荣汉斯腕表从来不为显示佩戴者的身份地位而造,“它只彰显佩戴者本身的品位。”而这,大概正是德国国民制表品牌的设计宣言。

包豪斯一百年现代设计的法度与范式

“让我们建立起一个新的设计家组织。在这个组织里绝对没有那种足以使工艺技师与艺术家之间立起屏障的阶级观念。同时,让我们共同努力,用我们的双手建造起一幢将建筑、雕塑和绘画结合成三位一体的、新的未来殿堂,并且以千百万艺术工作者的双臂,将它矗立在云霄,使它成为一种新信念的鲜明标志。”1919年4月1日,是一个注定将载入现代设计史中的大日子——作为现代主义建筑学派的倡导人和奠基人之一,公立包豪斯(BAUHAUS)学校的创办人瓦尔特·格罗皮乌斯起草的“包豪斯宣言”如是我闻。

时间推移到1960年代,以格拉苏蒂原创、荣汉斯、Stowa为首的德国钟表品牌遵循着包豪斯学派所发展起来的现代主义设计传统,完成了多个不锈钢材质、风格内敛的经典表款。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荣汉斯特别邀请当时包豪斯学派最年轻的大师人物Max Bill设计了一系列化繁为简的腕表和时钟。这位设计师一生毕生坚持的理念是:为大众设计的日用消费品应成为人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并对人类存在产生积极的影响。

今年新款Max Bill系列腕表推出不久便摘得红点设计大奖:淡雅的香槟金表壳为极简设计提供了必要空间。浅灰色表盘遵循了包豪斯建筑设计原则,将最重要的元素“时间”置于首要位置。指针与刻度构成清晰简明的线条,时刻凸显“功能至上”的根本原则。极简主义元素,强调实用与美学并重,在腕表设计中透露出纯粹主义的精髓,这也是此款新品备受关注的原因。

另一个将包豪斯设计风格发扬光大的品牌来自于两德统一当年(1990)创立的NOMOS。品牌名称源自希腊文,代表法律与规范。其制表精神讲求腕表的准确功能,并传承了格拉苏蒂百年以来的钟表制造历史,以制作出优质的机械表为主,并在短短几十年的时间,以独特的行销策略,成功地发展其事业版图。NOMOS成功的秘辛之一便是将生产与设计分开来做,生产放在当代德国最有名的钟表产业重镇格拉苏蒂以保证成品的制造品质,设计则放在了柏林,这一包豪斯运动最后的重镇。作为品牌麾下最著名的Tangente系列,其设计灵感源自上世纪三十年代格拉苏蒂镇的—枚古董腕表。“没有特殊的曲线设计,没有多余的浮华装饰。装饰数字的尖衬线酷似王冠上的金铆。超薄的指针细长尖锐。表耳线条棱角分明。这可不是一块可爱型的腕表”作为这款腕表的设计师,Susanne Gunther曾如此解说。

“经典的设计与我们的世界紧密相联,就好像一直以来它都是其中的一部分。也许这就是我们对其百看不厌的原因?”柏林艺术大学产品与工艺设计学院教授Axel Kufus教授如此标注经典的定义。一如NOMOS出品的Tangente表款,往往被人们称为“包豪斯腕表”。2019年,德国包豪斯运动将迎来百年诞辰。为庆祝这一盛事,Tangente推出限量纪念版腕表,包含九个表款,每款仅发行100枚。表盘诸元一目了然地NOMOS。素描纸色的亚光盘面,则令人联想到包豪斯百年有如一部煌煌巨典,那泛黄的纸面既是致意,更添讨喜。Paul Klee的素描手稿是这些腕表的灵感来源之一。有着包豪斯“魔术师”之称的Klee曾说过:“艺术赋予事物以形态。”而限量款腕表则恰如其分地诠释了这一点——腕表的指针沿着彩色刻度圈运动,优雅地演绎出腕表的基本设计理念:时间在兜兜转转中渐渐流逝。

格拉苏蒂小镇的光荣与梦想续接“德国制造”的奢华表意新空间

之于世人,“德国制造”作为一种语义上的“能指”,首先意味着“所指”的好东西。一个“fine”字之后,有—大串名词可以罗列:箱包、鞋履、成衣、厨具、电器、车辆……当然,也包括珠宝与钟表。但“luxurv”,奢华的概念则似乎一直同“德国制造”多少有些距离——事情的改变,却在1989年那面高墙的坍倒。1990年东西德统一的意义,不独是本就同文同种日耳曼民族的骨肉团圆、融合与共,更是那个曾经在过往创造了无数产业奇迹大一统市场的复兴。来自原属西德乃至整个西方世界的资本与市场营销理念注入原属东德地域,同当地优质的产业基础相结合,激荡出一个个举世瞩目的品牌——特别指出一点,限于德国劳工整体薪酬水平,奔驰宝马这样的企业是不想在原属东德地区建厂的,他们宁愿在巴尔干甚至远东的中国设立厂房,招募员工。但钟表行业作为高附加值且高工艺集纳的行业,产业文化厚重与否、产业工人文化素养与技术技能乃至产地本身背书的历史意涵都绝非一蹴而就,落地生根。

现代企业制度文化+传统产业基础的珠联璧合,正是得缘于此,1990年至今德国钟表业完成了自己的当代复兴,格拉苏蒂小镇便承载着如是的光荣与梦想。二战后,朗格品牌第四代传人瓦尔特-朗格先生—直在谋求家族品牌的复兴,他出生在一战后德国最艰难的岁月,在二战的隆隆炮火中死里逃生,于德累斯顿乃至格拉苏蒂的瓦砾中被褫夺家业,在横亘的柏林墙前踟蹰徘徊……当他七十岁的时候,终于带领家族品牌获得重生,让曾经在怀表时代饮誉皇室的朗格,在机械腕表时代再度誉满全球——Lange1的出现,令腕表表盘上“MADE INGERMANY”的字样不再仅仅意味着简约的设计、实用的功能以及可靠的品质,更被加冕了应有的奢华之义并接续了新的历史表意空间。2015年8月26日下午,德国总理安吉拉-默克尔到访格拉苏蒂镇,为朗格全新表厂主持揭幕仪式——这一举动的国家认同意义非比寻常,默克尔本人便是在原东德地区出生、成长,她愿意出席并见证朗格乃至整个格拉苏蒂小镇在统一后的崛起与辉煌,勉励嘉许的意味自不待言。

格拉苏蒂原创,作为小镇上另一个奢华腕表品牌,则是这个小镇170余年来制表道统不曾间断的“整合者”——在东德时代,当地7家制表企业被合并成“格拉苏蒂人民表厂”(GUB),完整继承了小镇自1845年建立制表业以来的技术、工艺等宝贵资产,成为格拉苏蒂原创品牌的前身。1990年东西德统一后,格拉苏蒂的制表业也重回正轨,1994年,制表厂正式更名为格拉苏蒂原创——四分之三夹板设计、鹅颈式微调器、21K黄金套筒或摆轮夹板这些德式制表的道统一一存续,且均透过手工润饰打磨,独特的不锈钢火炉加热让格拉苏蒂原创的每一个零件都经久耐用,而这一切也都是为了达到最完美的品质。除了自身工艺精益求精,品牌更重视制表人才的培养与当地钟表文化的光大,不仅接管了1878年创立至今的“德国制表学校”(现更名为“格拉苏蒂钟表学校”),更在2008年由斯沃琪集团以及格拉苏蒂当地政府与人民的大力资助之下,使位于格拉苏蒂镇上最中心位置的德国格拉苏蒂钟表博物馆正式對外开放。格拉苏蒂原创设计出博物馆独特的展览形式,充分地呈现了格拉苏蒂当地制表历史,以及与时间相关的感性人文面向和时间测量的工具展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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