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蘑菇事

2018-09-20

南方周末 2018-09-20
关键词:贡品伞面方子

夏维东

每年夏天,雨后的草地上总会冒出零零星星的蘑菇,形状、颜色各异,倒是没见过灿烂得诡异的毒蘑菇。我知道很多野生蘑菇有毒,从未打算品尝那些免费的蘑菇。

今年雨水充足,草地上生出了许多巨大的白蘑菇,伞面碗口大小,在绿草地的映衬下非常醒目、诱人。这种蘑菇伞面光洁,背面的折皱整齐、干净。我撕下一小块,断面也是白色的,闻起来有一股清香,比在店里卖的那种鲜菇味道还要好。我顿时觉得如果把这些可爱的蘑菇当做垃圾扔掉,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我不敢贸然开吃,毕竟“美味诚可贵,生命价更高”。我发图片到朋友圈请教,大家的意见出奇地统一:最好别吃。我舍不得放弃,把照片发给一位有采蘑菇经验的朋友。据说这种蘑菇叫虎掌菌,极其鲜美,朋友还体贴地给了我一个验毒的方子,以策万全。

我虽然嘴馋,但是好学,不算好吃懒做的人。我去网上查虎掌菌的身世。虎掌菌的历史非常傲娇,竟然是御用贡品。我越看越高兴,觉得自己简直是住在一方风水宝地上。仔细看下去,我却慢慢有点灰心,别人家的虎掌菌是灰色的,我家的“虎掌菌”是白色的。

我于是化身为验毒师。那个方子挺酷的:取十来粒白米、一瓣蒜、几片蘑菇,放在白水里煮,水开后,如果米、蒜未变黑,则证明蘑菇无毒。我跟母亲一起做实验时,感觉穿越到古代的演义小说里断案。水开了,米和蒜依然洁白,甚至更白了,这说明蘑菇不仅没毒,还解了米、蒜中可能的其他毒素(开玩笑的)。

我撕了一小片蘑菇在嘴里嚼着,真的非常鲜美,完全符合贡品标准。我妈在旁大声说,不要吃进去!我本来没打算吞下,可那声断喝却吓得我差点咽下蘑菇。我妈看我吐掉了蘑菇,她也撕了一片嚼起来。我们异口同声地说:真鲜,同时达成协议,第二天让草地的蘑菇上餐桌。

我是学统计的,在药厂工作,养成了多方面看数据的习惯。那个中国古典小说风格的验毒方子并没有经过FDA认证,我还是不放心。

我想到新泽西的政府网站上应该有关于野生蘑菇的信息。还真有,标题就很吓人:别吃这些新泽西蘑菇,它们会杀了你!文章里列举了某某年有多少人因食蘑菇中毒,同时附上十几种毒蘑菇的照片。那些蘑菇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不是相貌奇特便是颜色可疑,那样的蘑菇根本就勾不起我的食欲。我家草地上的蘑菇和图片上的“坏分子”都不一样,顿时放心大半,但看到文末的一句话,心又提了起来。那句话是:除非百分之百确定蘑菇无毒才可食用,否则吃商店里卖的蘑菇。

我实在不甘心放弃那么多“贡品”。我只剩下一个选择:设法确认它无毒。网上的信息倒是多,多到我消化不了,如果我能弄清那些信息的真伪,我就得成为一个菌类学家,这个代价太大了,仅次于中毒。

我的朋友里没有学植物的,但我知道朋友的朋友里有植物学家。我把照片发给朋友,托他们询问。一位北京的植物学家很快回音,确认我的“贡品”叫做“大环柄菇”,朋友问他有没有毒,他的语气挺有意思:“不吃。为好。”这话肯定有潜台词,大概解释起来挺麻烦,不方便写出来。我的理解是,要吃也行,得测试一下有没有毒。怎么测试呢?我只知道那个土方子。

另一个朋友也从其朋友处得到答案,她用语音转述了专家的意见。那位专家说我的蘑菇看着面善,应属无毒类。但是,此菇发育太快了,营养成分从哪里来的?就算是同一种菌,也要分析其生长环境,也就是说“不吃,为好”。这又回到验毒的套路上来,我突兀地就想起金庸的名句:“欲练神功,挥刀自宫。”我不想练“葵花宝典”,我只想吃口新鲜的、野生的、免费的蘑菇而已。要分析营养成分,得送到专门的实验室才行,那笔开销够我买下任何安全的“贡品”蘑菇。

其实根本不用分析,我想起我妈曾说,蘑菇爆发生长的前几天,草坪管理公司的人刚给草地施过肥。那种含有除杂草剂的化学肥料肯定于人体有害。结合专家和我妈的意见,我放弃了草地上的蘑菇。

世上有很多可爱又可疑的东西,如果不能排除“可疑”,那就忽略可爱吧。犹太人有句古话说得好:“凡事都可行,但不都有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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