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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乡人

2018-09-18宗鑫辉

美文 2018年18期
关键词:囚笼狂想本地人

宗鑫辉

冬日里,上海滩依然繁华,只是透出一股子力不从心的空旷感。年关,这座巨无霸城市里的人们踏上回乡的道路,带走了上海的烟火气,留下一副妩媚强撑的空壳。

于是,往日光鲜的“薇薇安”“托尼”“安迪”变回村里的“二丫”“铁柱”和“小三子”。大都市的炫目魔法在祖屋的腊肠气息中败下阵来。但都是一时,这些年轻人将在不久后假期结束时穿回铁铠,返城厮杀。

在中国,在这个时代,我们有前所未有的成千上万的“异乡人”。他们迁徙辗转,把才华献给资本,被金钱收割,被生活埋葬。

在异乡,有的人揣着一腔热血,他们可能是吴家翔所说的地下族群:“地上的人们对地下世界知之甚少,尽管这是面积近6000万平方米,相当于136个天安门广场的另一个北京。”热血青年、文艺青年、创业青年,蜗居在地下室,等待幻梦实现或破灭。

在异乡,有千奇百怪的自由灵魂,如同白先勇所说:“淹没在这个成千上万人们大城中,我觉得得到了真正的自由:一种独来独往、无人理会的自由。”在北京、在上海,有无数在家乡小城被视为怪胎的人找到了同类,他们的取向、疾病、妄想、信仰,在异乡永远不足为奇。

巨大的磁场围绕地图上几个小小的点展开,捕获了一整个时代的青春,但事无两全,究竟什么是自由呢?年轻人在家乡不被接纳的特立独行,在北上广觅得了他们温情的归宿,但这中间付出的代价,又如何计算呢?

在异乡,譬如摩登魔都,有一套经典的“外地人”理论。每个从天南地北、风尘仆仆到来的旅人,兴许都经历过最初的无措。你如果只是过客,自然只听见普通话,心满意足地远眺纸醉金迷。但如果真的要留下,又怎么能绕开上海话呢?一日三餐不能只在全家或7-11解决,于是异乡人学着笨拙地理解本地老板娘的话语,不动声色地蹦出仅会几句的上海话,不敢露怯——为了不成为本地人眼中“憨死特了”的外地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本地外地是第一道劃分线。人们奋力挤进本地人的优越圈子,成功者,我祝福他,失败者,我同情他,但有一点是不应容忍的——多年后的一天,曾经千辛万苦安定下来,扎根于此的异乡人,指着后来者,居高临下地指责“憨死特了”,那俨然主人的姿态,再看不到初来时的拘谨与温柔。

在异乡,人们曾经各不相同,十年、二十年后,有的一生与众不同,有的成为模具产品,把自己铸成曾经最憎恨的文明壁垒的一部分。这就是背井离乡的代价吗?从囚笼到囚笼,从匆匆到匆匆。

开春的徐家汇,十八个地铁出站口再起汹涌的人潮。三月的三里屯,十二厘米的高跟鞋女孩们杀气腾腾、生机勃勃。从地铁一号线出发,见证中国无穷的异乡,无数的异乡人——他们还是真诚的、自我的姿态。他们奔跑过南京路和王府井,在三环四环五环流浪,去赶一场人民公园小型音乐会,去跑下一个客户,下一笔订单,去狂想、失望、再狂想。

在异乡,孤独与迷惘并不可耻,可耻的是谄媚、抛弃与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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