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武忠

伤疤

我见过老屋的每一扇门，都留有

大小不一的伤疤

我从没想过它的来处和去处

我领着风雨进入疤痕内部

坐到灯下，忆及从前

低头时，看见数不清的伤疤

正从骨头深处浮出来

追逐身体里的锋芒

甜蜜的黑暗啜饮一茬俗世

沉默的门在月光里被夜风推开又关上

它一定也有秘密的疼痛、孤獨

你看一块伤疤流出了清澈的汁液

冬去春来

门上的疤痕，变成老屋倾听的耳朵

一次次地把我从梦里叫醒

时光这把刀，缓缓地划开一道伤口

每开一次门

就在我的心上撒了一把盐

亲人

七十年前，你的父亲得疯病离世，只把母亲当亲人

六十年前，你十五岁，只把果腹的食物当亲人

五十年前，你二十五岁，只把拉板车的马当亲人

四十年前，五个子女都已出生，你只把孩子当亲人

三十年前，我二十岁，为了我的学业，你只把勤扒苦做当

亲人

二十年前，我三十岁，你只把孙子当亲人

十年前，你和母亲在荆门惠州兜了一圈回到老家，只把

父老乡亲当亲人

如今老父亲踩着八十岁的门槛，把所有的敌人和亲人都

当亲人

在七岭村

七岭村，我望见的，都流往田野

别墅、小溪、青草，头顶上

越走越急的蓝天白云

这些经霜的事物像在打坐，如果七岭

装不下那么多花的灯盏

我会将自己点燃，沿一条逼仄小道

将难以言说的惊喜全部安放

田野的阵阵春风死心塌地地

从南吹到北，从北吹到南

尘世漫长我想要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