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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南访谈:我生来只会跟天上的星群说话

2018-09-18李南雪女

诗歌月刊 2018年1期
关键词:写诗现代性诗人

李南 雪女

问:李南你好。虽然你我至今素未谋面,却是神交多年。我甚至感到对你相当熟悉,交谈起来没有任何隔阂。关于写诗,我想说,有的人心中无诗,也要动笔去写,在写作过程中寻找灵感,得到收获,这叫“人找诗”。有的人等到心中有诗了,小得小动笔把它写出来,一气呵成,这叫“诗找人”。你的写作,通常哪种情况比较多?

答:呵呵,我是个笨人、懒人,属于你说的后一种“诗找人”吧。可以说在我30多年的写作生涯中,没有主动去找过诗——当然,交作业之类的诗是例外。一般情况下,能写就写,小能写绝小勉强自己。“诗找人”的情况,前提是诗人做好了诗神莅临他的准备。他读书半年,可能一行诗句也没有写下,但他的时间并没有浪费,他在思考,在研磨,在做关于写作的积累。有时千万不要小看这种积淀,他的眼在看,他的心在想,他的诗句也在无声的静默中酝酿,只等一星点的火花引爆。“人找诗”的情况也很多,这有点辛苦,像淘金工,在词的海洋中去寻找适合自己的诗句,这种对词语的反复筛选,可能会产生石破天惊的效果,中国的汉字那么博大,淘出些佳句也不成问题。我想,“人找诗”这种情况也很普遍,诗人在反复的词语训练中,也可能会因一个词引发他的抒情能量。

问:每个人创作第一首诗时都有个契机,你的第一首诗是在什么背景下产生的?它的命运如何?

答:写第一首诗我还在上中学,那时与母亲移居到石家庄,人生地不熟,感到很孤单,对远在青海的亲人、朋友、发小的想念,促使我写下了第一首诗《思念》——其实,那不叫诗,只是排成行的文字。它没有发表,只是给同学、好友写信时抄到信笺上,表达我的心情。可以说,文字对我的训练是缘于写信,后来就开始写一些小诗了。

问:你也是写作数量不太多的诗人,但写出来的诗多是耐品之作。有的诗人高产,写诗像流水线作业一样,每天不停运作,写出的东西也像流水线产品,几十首形同一首。每个诗人都希望自己写得又多又好,但实际上很难两全。你也经常被这个问题困扰吗?

答:1980年代写诗时,为了发表,也曾经写的数量很多,结果是生产了一堆文字垃圾,进入1990年代后,我有几年的时间小再发表,开始专心读一些书,然后似乎突然有了自觉意识,写诗小再为了发表,而是认真地琢磨诗歌,要求自己写出的每首诗都要像一块块石头,结结实实地站立着——可以说是一种追求。1990年代是一个安静的年代,我的一些所谓的“代表作”都是这一时期写出的,如《呼唤》《下槐镇的一天》《瓦蓝瓦蓝的天空》《小小炊烟》《广阔的世界上》等等吧。对于你提到的高产诗人,我很羡慕,因为我没有那样的才华。但是“几十首形同一首”正是我所警惕的,我宁可小写,也小想在形式或内容上重复自己。又多又好的诗人,无疑是天才!

问:小少诗人提倡“难度写作”,你却提出“写简单的诗,过顺从的日子”。而且,你的诗,既小缺少定力,又明自晓畅,有一种化繁为简的直击力量。在我看来,这样的诗歌,并不意味着你的写作没有难度。这是你有意选择的写作方向吗?你是怎样看待诗歌的简单写作与难度写作?

答:其实有难度的写作,对于每个诗人来说都是一个最终要面对的问题,是每个成熟诗人都设法逾越的山峰。明自晓畅只是我的诗的特点,正如你所言,我的写作也充满难度。但是每个诗人的诗歌理想不同,落在纸上的文本就会小同。这种简单的表述形式可能是我獨有的路径,我的惯性思维使然。好诗一定是有难度的,它必须经过时间的淘洗,简单写作在我这里是不成立的。

问:作为一个诗人,你感到最大的困境是什么?

答:如何突破自己是目前我面临的困境,大凡每一个自觉的诗人也会有这个问题。好的诗人是不断地为自己设限,增加自己的写作难度,并从这种写作中得到快感,不知你有没有这样的体会——当你写出一首期许中的诗,喜悦会弥漫着你整个日常生活,这也许就是诗人的可爱之处吧。

问:在生活中,你是怎样一个人?写诗在你的生活中占有怎样的位置?

答:呵呵,这个问题有点不好回答,贬损自己吧,我不甘心,赞美自己吧,又确实难为情。客观地说,正如别人说我的那样,比较爷们吧。的确,我不爱唠叨,不爱是非,也比较仗义,但也是粗枝大叶的人,同时也有很多恶习,用我先生的话说,就是好吃懒做吧。自认为正直、善良在我身上从未缺席。

诗歌在我生活中占据很重要的地位,但绝不是最重要的。我的时间被很多看似与诗歌无关的事情分割——比如读书、旅行、社交、照顾老人、看电影、看画展、治病、健身、参加公益活动……说到这,怎么感觉突然进入了老年生活?呵呵。

问:身为一位女性诗人,你认为女性应该有怎样的写作姿态?有些女诗人以大胆的身体或隐私写作介入诗歌领域,博取眼球,你怎样看待她们这种写作姿态?

答:我是一个无性别写作提倡者。身为女性,我赞赏忠实于性别的感受,但又是超越了性别的思考的女诗人。可以说,在写作过程中,我没有性别意识。新诗发展到今天,尤其是进入新世纪以来,随着诗歌写作的多元化发展态势,中外文化的碰撞、互联网的介入,以及思想观念的解放,女性诗歌的僵硬板块出现了令人惊奇的裂变,她们的写作突破了长期延宕的身份识别和类聚化的情感表述之后,陡然驶入一片宽阔的海域,她们各自为营,汲取不同的养分,为诗歌注入了鲜活的能量,从体验到技术上拓展了诗歌审美视野,刷新了人们的阅读经验。以身体或隐私博取眼球的写作,或制造出许多动静来搏取眼球的写作,在某种程度上我尊重她们的探索,但我不会这样去写。

问:据我了解,你写诗也有三十多年了。这么多年,想过放弃诗歌吗?

答:从没想过放弃诗歌。从1980年代的狂热,到1990年代的懈怠,到新世纪十年的理性,再到现在的明晰,这有一个质的转变。这三十多年,除了1980年代数量偏多(多是垃圾!),从1990年代至今,我基本上保持了相对平衡的创作数量,这是我满意的状态。为什么能坚持写作至今?我也反复问过自己。实际上是我缺乏在现实社会的生活能力,这绝不是虚言,我从事过多种工作,主要是为了生存。正如我在一首诗里写到的“我生来只会跟天上的星群说话”,现实社会的复杂、荒诞,我应对起来很吃力。

问:你认为一首诗的现代性土要构成元素是什么?是语言方式、思想锐度、审美趣味?或各种元素的综合?

答:我认为是语言方式和思想锐度。语言与思想(似乎说感知或感悟更准确)相辅相成,对诗这种语言艺术的现代性来说,语言现代性是显性的,思想(感知感悟)现代性是隐性的,但就实质而言,思想(感知感悟)的现代性却是语言现代性的根本。有一些诗人,虽然在写作姿态上很现代、很先锋,尝试多种文本,写口语诗,写叙事诗,甚至重新创立一种诗体,来强调自己的实验,但他所感悟、感受到的东西却都是老生常谈,缺乏当代生活的诗意。不管怎么说,现代诗从言说方式到思考向度都应该充斥着现代生活的印记。新瓶子一定要装新酒。

问:新诗发展到今天,已有一百年了。在你看来,新诗一百年最大的成就是什么?

答:诗歌语言的变革。诗歌语言与现代生活的不断契合是一个优秀的现代诗人从未放弃的努力。从“五四”时期的白话诗,到1930年代的西化诗,再到1970年代的朦胧诗,一直到今天,诗歌语言一次次地得到大幅度的解放,你拿现在任何一个写过几年诗的诗人的作品,去比照上世纪初最好诗人的作品,你会发现诗歌语言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可谓由说不好话,到话说不好的擅变。由最初那些估屈聱牙的诗句,到一头雾水的西化诗句,再到今天,诗人们具备了很娴熟的言说能力,这是一百年来最重要的成就。中国诗人,真的很棒!

问:多数诗人的一个共识是,中国新诗的迅速成熟和发展,与国外诗歌大量译介有关,你怎么看?哪些诗歌译作对你产生过深刻影响?

答:事实上也是这样。新詩百年,除了中间的几十年,中国的诗歌一直在受西诗的影响。我最早接触的译作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一批译作,如《莎士比亚全集》《洛尔伽诗抄》《春草园》《自朗宁夫人十四行诗集》《欧根·奥涅金》《鲁拜集》《反抗诗集》《米勒诗选》等等,那是我舅舅在上世纪五十年代购买的,1980年暑假,还是高中生的我,去河北元氏城关的姥姥家过夏,一个假期都是在那所安静的四合院中,读这些书度过的。除了读,我还带回来了一些,至今家里还有一些。可以说,我本人的写作启蒙就是发端于国外的译介作品。上世纪八十年代文艺思潮大解放,又掀起一个新的译介浪潮,我们有幸读到了更多、更好的译作,对我的写作产生了重大影响。比如,洛尔迦、阿赫玛托娃、博尔赫斯、里尔克、曼德尔施塔姆等等。进入新世纪后,更年轻的翻译家为我们提供了更加丰富的译作,我一直在关注、学习。总的说来,俄罗斯文学对我影响深重,我对俄罗斯文学的研读也最多,它们的精神气质一直埋藏在我的血液中。

问:据我了解,诗人一般小愿与家人分享自己的诗作。原因大概是具有丰富精神生活的诗人,在心灵层面上难免与家人小好对接。但你家不同,两个都是诗人,写出诗作,是先请对方欣赏批评呢,还是互不买账?

答:哈哈,有点搞笑是不是?我的亲人们偶尔也能看到我的诗,因为我从小特立独行习惯了,他们也小把我当回事,他们认为我写什么,写得怎样都是我自己的事,不评价而己。我先生也写诗,但我们各自为政,互不干涉,因为俩人的诗歌追求和精神资源都有所不同,也没有办法统一认识,我们己经在长期的生活中磨合出了较理想的写作状态。我们写的诗都小给对方看,有时会在刊物、微信上看到对方的诗。我有几个相投的诗友,我写出满意的诗总是先给他们看。也小能说是互不买账,只能说是对对方的写作葆有一种陌生的敬畏感吧?小然还有别的解释吗?

问:一度在你的简介里看到,你称自己为独立诗人。按我的理解,每个诗人都是独立写作,谁也代替不了谁。你说的独立诗人,是指小加入任何诗歌圈子和流派,还是指一种诗歌精神?

答:我理解的独立,不仅仅是写作上的独立,更是指精神上的自由。不入圈子、不入流派只是独立写作的一种姿态,更可贵的是诗人的独立思考能力。换言之,一个独立诗人小但在写作技巧上有自己见识和判断,在思想层面上也应具备认识世界的常识。在写作上跟风、趋众,流行什么写什么,刊物需要什么写什么,这样的诗人小能称为独立诗人;缺乏立场的写作,说明一个诗人并未获得精神上的自给,也不能称之为独立诗人。近几年来,我对这一看法有所修正,因为我也扪心自问,我能做到吗?我能不媚俗、不合作、不从众吗?现在,我甚至不敢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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