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玛

不写诗的日子

种烟叶，学点手艺活，重拾旧习。

雨夜邂逅闪电。

在一页诡异的书里跟随面目沉静的女人迷失。

常言败。

看海上莲花开，会吹口哨的西风缚住马。

看天象。

看一个久别的人不声不响来了，走。

看细小的疼和零星的美。

对镜练习一笑泯恩仇，看岁月如织。

不问青草事。

地下铁

她一度被暗藏，被光阴之手揉转

被指使去菜市场，过问某条石斑鱼的下落

她涂腮红，涂不明来历的香水，她吃得过饱

她练习那种让人毁于一旦的笑

你看，你看

她又出现在上升的电梯土

几野百合也有春天

苦扁桃有春天

榆树和接骨草有春天

银簪子锈了又亮，未亡的人有春天

我生来是个哑巴，我有春天

清晨，车轱辘驶过泥泞路

我看见不说话的野百合也有春天

在场

那匍匐在大地上哭泣的花朵中没有我

我是那水蛇腰的缺席者，为着迟来的春天

咬牙切齒。我还是金子的意中人，是粉蝶家族的

逆子。如此溢美之词足以致聋

有一天我幸运地迷了路，没有人沿途寻找

埋伏于醉酒的猎户星座，偷窥被暗藏的语言的枪支

走过夏天，又走过恼人的冬天，又迎来莫名其妙的

躁动的春光。纵使拿稻草堵住嘴巴，也要说：我在场

星空

藏起小心的柔情、藏起颤栗和花园深处的黑

我浓妆出场——那善舞的一个，那惊动鸦阵的另一个

我清唱：她她她，她——啊！

远方琴瑟齐鸣。远方青草一片寂静

如果无所事事，这赤脚走路的人会停下来

这患上偏头疼的人遭遇爱情

而我会陷入星星的阵地：迷人的、危险的缠绵

而我会长醉不醒，卸下武装的牙齿和风月剑

三步内含笑，七步足以夺魂

我清唱：命啊！啊——啊

铙钹突然变哑。不觉间红颜褪了色

我是温柔的女首领，我是翻过去的那动人一页

我是高大植被里有毒的那一棵。我是戏中昏

君的难言之隐。我是病中之病，是喜剧人物

谢幕时那悲凉的神情。我是骄傲的头颅正弯

向大地。是星空下出逃的小兽。是孩童被母亲的手高高

举起！

芜湖

我和那个被鱼刺卡住嗓子的小孩在芜湖。

半夜发烧，出租车司机乘机夸耀他的地盘：镜湖、长江

与我何干？我昏昏然，寻找亲如一家的医生与小护士

康复之后便相忘于芜湖。我和那个额头光洁的小孩

去探视一个父亲的身份。如今他在另一个城市回忆芜湖

的阴雨天。有个旧友在那里置地纳妻，文学梦方醒

我的关切使人万分惆怅。我的敏感不合时宜

后来我和那个三岁出门远行的小孩重返长途汽车站

一路吃着零食，把与芜湖相关的事物全都抛在身后面

野草莓

野草莓就是草丛里闪烁的灯

在一条通往海滩的小路上

你摘下这颗艳红色浆果送到我嘴里

寂静如潮水漫上林荫道

除了穿短裙的野草莓，树林里

还有斑斓老虎和爱情

爱情诗

这首诗它能带有天生的爱情气味？

硬度适中、来历分明

这首诗它能从三亩诗里节节拔高

像蜀黍高过大麦？这首诗能传达我的

呼吸偶尔变得不均匀？

如果一个外科医生打开它

能轻易觉察一颗微缩版太平洋的心脏？

想写一首爱情诗，把我的慵懒、任性、小坏

藏于其中。它能掩饰口拙和贼一样的神色慌张？

要说的话

有很多时候沉默不语。

不要迎着风歌唱。不要对一朵明亮的花诉说忧伤

不要告诉母亲，流浪他乡的苦

不要对天空比划远方。不要让黑夜听见那句“我怕”

和你分离的日子，省略了很多话，比如“我想你”

一定要说出的是，“无边无际的梦里，有你”。

我爱

我爱洁净的背影，也爱36.7℃的话

我爱早晨某一缕大大咧咧的风

有一道陈年伤痕让我认识了疼，我也爱它

我另外爱上一个江湖梦

还爱上一个带刀疾行的女人

我爱一头落败的狮子和它背上的夕照

我爱夜空一颗黯淡的星

一定有春风唤醒我

一定有春风唤醒我

一定有道路迷惑我

一定有春风安排我与无数个它们遇见

趁机赠我绿眉眼和脂粉气息

一定有春风暗中怂恿我的好和坏

令我沮丧于正得意时

一定有春风唤醒我，一定有谁

散布诗样闲话

为寂寞讲一个故事

为寂寞讲一个沿海小镇上铺着青苔的

石板路的故事。讲一个不眠夜

听鲸鱼滋拉拉唱起歌的故事

讲一个带天井的老宅子檐下美貌女子的

零星故事。一个空气里飘荡

臭鱼烂虾味道的寻常黄昏故事

如果这一天我不胜酒力，微微醉了

兴许就会为寂寞讲一个爱情故事

世上仅有的一个没有忧伤的爱情故事

有时叫木拉拉花，有时叫小宝

假如种植到阳光下，她就叫木拉拉

午夜三点钟她叫小宝，火焰陷入最深的安眠

黄昏里象土拨鼠在哮喘

错误的清晨骑着马不见了她

看看这些欢快的、结实的植被

看看这一头有思想的虫子

看看指尖盛开着什么花

看看乱七八糟的明天吧

她吃糖中了毒，正在变佼好

她被造访的鸦阵和动词惊扰，好似木拉拉

“我也叫小宝——”，说话的时候她是易碎品

沮丧的时候她是诗。梦游的一刻是女巫在出行

这是败酱草，和拖拉机是近亲

这是大手大脚的阿迈婶婶，抚育她成人

这是任性的木拉拉花

这是棕熊，这是不速之客，这是小宝我

她不比一只蜂鸟擅长跳舞

唱歌的时候，爱管闲事的邻居以为火车在尖叫

她做鬼脸，对既有的赞扬不屑一顾

打呵欠时她是糊涂小宝，怒放时她是亲爱的木拉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