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平

一

“瞧你那身材，还想进篮球队，不如让我相信一只蚂蚁能战胜大象。”

“就是，牛安安，你就别吹牛了。”刚走进教室，就听见一阵此起彼伏的笑声从教室的中央向四周扩散。我知道，肯定是牛安安又在同学面前吹牛了。

牛安安吹的“牛”，可不是随便一说就能实现的，大家不相信他太正常了。不正常的是这个家伙每次都要在公共场合吹牛，还美其名曰：“在大家面前立下军令状才能让牛皮飞起来。”

“大牛，”我朝人群中间喊了一声，“你又管不住嘴了。”

牛安安一边挤眉弄眼一边朝我走来：“你可是见过我梦想成真的兄弟，怎么也跟那些人一般见识！”

“是是是，祝你早日梦想成真。Cheers！”我伸出拳头，做了干杯的姿势，跟牛安安伸出的拳头碰在一起。

“不浪费时间了，跑步去喽！”牛安安拉着我，朝操场跑去。

二

我跟牛安安认识的场景很老套，是典型的“不打不相识”。

上中学的第一天，我正在找座位，感觉有一只手重重地拍在肩膀上。我条件反射地回过头，抬起手，往他的腰部重重一击。要知道我可是跆拳道红带，这一拳下去可不得了，只见一个圆乎乎的人影在我面前慢慢滑向地面，接着听到一阵哼哼声：“兄弟，我不就是问一下这里有没有人坐吗，至于大动干戈吗？哎哟……”

我嘴里连连说着“对不起”，为自己的“失手”道歉，一边扶他起来。

就这样，牛安安成了我的同桌。

“这是本学期第一堂课，大家都互相不熟悉。咱们就不推选班长啦，谁来毛遂自荐一下？”班主任何老师扫视着班上几十张面孔。

教室里原本热闹得像蒸馒头的蒸笼，呼呼地冒着热气，老师一说这话，声音立刻就消失了。

尽管大家都想当班长，但谁都没有勇气举手。

“老师，我来！”举手的正是牛安安，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还有其他人吗？”何老师又朝教室扫视了一圈，可是没有人回应。

“好，就你来！”何老师一拍桌子，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后来，大家都发现，牛安安是个名副其实的“学渣”。

“牛安安，你成绩这么差，怎么带领大家进步啊？我们要重新选班长。”在一次班会上，同学们忍不住抱怨。

牛安安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说：“同学们请放心，这个学期，我一定让自己的成绩进前三。”

“切——”伴随着“切”的第二声余音，牛安安“牛皮大王”的外号正式打响，后来大家干脆叫他“大牛”。

“大牛，你为什么非要当班长，还吹那么大的牛？”有一次，我忍不住问他。

“浩然，你的梦想是什么？”牛安安突然看着我，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

梦想？长这么大，好像真的没有人跟我说过呢。看着牛安安严肃的表情，我第一次认真思考起来。

“我的梦想就是吃好、睡好、玩好，成绩别太坏，不被老师和老爸老妈骂就可以了。”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牛安安告诉我，他从小就身体不好，因此耽误了学习。可他有着超乎常人的求知欲——这个我相信，我去过他家，他的桌子上的书堆得满满当当。

“我在一本书里看过这样一句话——‘一个人的生命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那时候，我在想，我应该有梦想。”牛安安看着我说，“就是做一个不虚度年华的人。”

这句话我知道，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面的，老师总喜欢引用它来教育我们。可这年头，我们都看《查理九世》，都玩《王者荣耀》，谁还看这种书！

可牛安安不但看了，还拥有了人生的第一个梦想。

牛安安为了践行他的梦想，课后拉着“学霸”袁飞燕帮他补习。袁飞燕呢，看到牛安安家里的书，脚都移不开了，自然很乐意。

时光真的不会辜负一个用心的人，况且牛安安还是一个有牛脾气的用心人。期末考试，牛安安硬是挤进了前三，实现了他开学时吹下的“牛”。

牛安安还捣鼓了一本意见征求本，让大家把对他的建议和意见写在本子上，又去记录每个同学的爱好和特长，把大家推荐到校播音室、校报编辑部、校体育队……同学们都在校队做出了不错的成绩，校长好几次在大会上表扬何老师会培养学生。这时候，牛安安心花怒放，好像校长表扬的是自己。

同学们不得不佩服牛安安了。

牛安安说，他还有一个梦想，就是锻炼好身体，加入校篮球队。

三

进校篮球队？这个家伙，不会又吹牛吧？

初二的时候，学校重新分了班级，巧的是，我跟牛安安还在同一个班。尽管牛安安实现了他吹的第一个“牛”，可其他同学跟他都不熟，看他不高还胖的身材，怎么會相信他呢？

“我的偶像是科比。我要像他一样做一个优秀的球员。”

“可你不是身体不好吗？吃不消就不要勉强自己。”

“浩然，你不是跆拳道红带吗？”牛安安对我说，“我也要去学跆拳道锻炼身体。”

第二天，牛安安的妈妈就到跆拳道馆给牛安安报了名。牛安安成了跆拳道馆年龄最大、段位最低的学生。因为身材偏胖，每次训练完，他淌的汗都能从衣服里拧出来。

我看着“吭哧吭哧”喘气的牛安安，忍不住劝他：“要不你就别折腾了，又没有人逼你。”

牛安安的牛脾气又上来了，说：“没有人逼我，我就自己逼自己，不然怎么知道自己可不可以？再说我当着大家的面立了军令状的。”

牛安安像一只被激起了斗志的大公鸡。他给自己制订了一系列具体的计划：早上跑步，放学后练球，周末游泳……

他家离我家只有一公里。每天早上，我还在做美梦，他就跑到我窗户外面，大喊一声：“跑步去，看日出喽！”

我把头从被窝里伸出来，吼一声：“牛安安，闭嘴！别吵我睡觉。”可牛安安早跑远了，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进入不了梦乡。

被牛安安折腾了一个多星期后，我只好宣布妥协，跟着牛安安跑起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牛安安的身体结实了许多，跟身体一起变得好起来的是牛安安的球技。

学期结束之前，牛安安加入了校篮球队。

四

加入篮球队容易，要打出成绩，可没那么轻松。

牛安安刚进篮球队，就碰上了一学期一次的联谊赛。

和我们学校对战的是六中男篮的猛虎队，听说他们是全市最强的战队。

比赛当天，球场早早挤满了人。猛虎队果然是一头猛兽，他们的进攻简单粗暴，凭借身体上的优势横冲直撞，把我们校队死死地控制住了。

我们校队毫不意外地输了。

“他们的个人能力和协作能力都很强。”比赛结束后，牛安安分析原因。他认为，猛虎队单兵作战能力强，控球强势，因为个高，他们空传有优势。也因为如此，他们的地面打得少，容易被断，不灵活。牛安安向队长建议大家多练习地面打法，比如胯下传球和背后盲传等。

“没错，我们的确需要从这几方面加强练习。”队长接受了他的建议。

传球不仅需要时机，更需要彼此的默契。为了培养队员之间的默契，队长规定了队里统一手势和眼神暗号，并请牛安安协助他一起带领大家训练。牛安安干得更有劲了。

“我们有一个学期的训练时间。掌握了技巧，是可以打败他们的。”这一次，是队长和牛安安一起吹的“牛”。

牛安安想出了很多奇特的点子来训练，让队员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经过一个学期的训练，校篮球队俨然是一副全新的模样。又一次联谊赛到了，跟我们校队对战的依然是六中的猛虎队。猛虎队仍然强劲，但我们校队已今非昔比。比赛一开始，只见我们校队一名高大威猛的队员夺球后精妙传球，球在各个球员手里传递，一步步往前推进，最终被送进对方的篮筐。篮球到了队员们的手里，就像粘在他们手上一样。

猛虎队的技术还是那么强劲，双方一度处于拉锯之中，啦啦队都拼命地为自己的校队加油打气。

坐在台下的我也暗暗为牛安安捏了把汗：牛安安啊牛安安，这一次要是输了，你的牛皮可就吹破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猛虎队还没有占到优势，猛虎队的队员们开始耐不住性子，犯规不断。牛安安他们瞅准机会，平时苦练的罚球基本功得到施展，幾乎百发百中。我们校队最终赢了比赛。

“嘿！兄弟，怎么样，是不是比我还紧张？”结束后，牛安安笑嘻嘻地说。

“怕你的‘牛皮吹破，大家笑你呢。”我说。

“我已经努力了，别人笑有什么关系呢，”牛安安依然一副从容的样子，“只要梦想还在。”

是啊，“只要梦想还在”，我相信牛安安以后还会吹很多很多的牛，我更相信，他会用他的牛脾气和他的努力，让它们一个一个飞起来，在天空中开出绚丽的花。

（插图/画东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