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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村成了远近闻名的“路虎村”

2018-09-03宋晓俐

妇女之友 2018年4期
关键词:阿爸姑妈阿妈

宋晓俐

开学之后不到两个星期,我和关一山就迅速地坠入爱河。一个月后,阿爸从老家那曲过来看我,恰好撞上我和关一山勾肩搭背地从学校附近的酒店里开房出来,阿爸看着我湿漉漉的头发和藏不住甜蜜的脸,明白了一切。

那天晚上,阿爸像平时一样带我出去吃饭,我自作主张地把关一山也叫了一起。身材魁梧、满脸黢黑的阿爸黑着脸的样子把关一山吓得一晚上没敢说话。

阿爸的酒量在我们老家是出了名的大,可是那天,只喝了不到两个小时,阿爸就醉了,他的舌头打着结,两只浑浊的眼睛里全是泪,没完没了地重复着一句话:我的罗布(藏语中代表“宝贝”),我还没疼够呢,怎么就成了别人的……

最后,阿爸竟嘤嘤地哭出声来。

在认识关一山之前,我从来没有正式地交过男朋友。在老家,人人都知道我是曲杰的独生女儿,曲杰家里的钱多得比山坡上的牦牛还要多,而曲杰家里的牦牛比山坡上的格桑花还要多……许多小伙子喜欢远远地看着我,但是却从来没有人敢主动追求我。

我从小就没有阿妈,阿妈在生我的时候难产死在了帐篷外的草原上。阿妈刚走的那几年,阿爸终日想念阿妈,除了照顾我之外什么也不做。后来,阿爸突然觉得应该多赚一些钱让我过上更好的生活。在我的老家那曲,长着一种神奇的东西,那就是虫草。我的阿爸赶上了虫草价格最好的几年,很快就把手上的生意做大。阿爸生性善良,他的生意做大之后,带着村子里其他人一起做。村里人赚到钱之后,家家户户都要去拉萨买辆路虎车回家。每次阿爸从这些人的家门口路过,总会有人叫住阿爸递上一杯青稞酒或者酥油茶,恭敬地道谢。

阿爸走前他把关一山单独叫出去嘱咐了一番:“你们年轻人不会疼人,其实疼梅朵简单,你看我怎么疼她,你以后怎么疼她就行了……”关一山把头点得像一只在地上啄米的鸡。

阿爸开车走了。走前塞到我手里两万块钱和新买给我的卡地亚手表。

不久,阿爸带着元旦又来了拉萨。元旦是阿佳普赤的弟弟,大我两岁,他们两个的父母在出去放牧时莫名其妙地双双死在了河滩上,阿爸就把他们带回了家。那时候,普赤十二岁,元旦只有四岁。

不到一周,阿爸和元旦就在我们学校的附近买下了一处宽阔的宅子,院子大得足足停得下五辆路虎。阿爸买完房子之后还买了一黑一白两辆路虎停在了院子里,那是给我和关一山的新年礼物。宅子有三层,排场阔气,据说当年一位远近闻名的土司老爷曾在这里住过。

要办过户手续时,阿爸带着元旦来学校找我,结果又遇到我和关一山从酒店开房出来。

阿爸的脸铁青着,但是他还是一一地做了交代:“给你们俩买了一个住处和两辆车子,我有事回老家了,你们俩安心上学。元旦留在拉萨帮你们盯着装修的事。”

阿爸说完扭头走了。看着阿爸的车缓缓离开了我们的视线,关一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不管不顾地一把把我拉进怀里亲了一口。我奋力从他的怀抱里挣扎出来,示意元旦就站在我们俩身边,关一山却没心没肺地嘿嘿傻笑着。

我知道,元旦的脸色比阿爸好不到哪儿去。这小子打从看见关一山的第一眼开始就充满了敌意。从小一起长大,傻子都能看得出来,元旦心里眼里满满的全是我。可是爱情这种东西,哪里是别人认为合适就合适的呢?

元旦是典型的康巴男人,大高个子、健壮、黝黑,身体的每一根血管里都流着野性和粗犷。黑亮的发辫被他高高地盘在头顶,再加上一条朱红色的英雄结,又酷又帅。小时候我们跟着阿爸到拉萨采购年货,旅游的汉族女人总会花痴地看个没完没了,常常会有些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女人拉着他拍照片。

如果说我和关一山相爱最失落的人是阿爸,那么最失望的人估计就是元旦了。好在他和阿爸一样,心里即使有再多的不情愿,也不会停下宠爱我的脚步,只要是为了我,他什么都可以做。

那个寒假,关一山没回内地过年,留在了拉萨,他不走我更不可能离开。

我们俩甜蜜无比地手拉手在拉萨街上准备着年货,盘算着过一个属于我们俩的新年时,阿爸来了。他坐在沙发上满意地看着元旦帮我装修好的房子,嘱咐元旦这几天再装一个空调。

“因为梅朵怕冷。”阿爸说。

关一山殷勤地遞上一杯酥油茶,阿爸转身接过杯子时,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瓜从阿爸胸前探出。那是一只纯白色的虎头雪獒,草原上的人称为雪山狮子。

“它是贝贝的儿子,前天刚出生的,叫森柱,送给你做个伴儿……”阿爸把小雪獒从怀里掏出来,小雪獒吱吱地叫了几声,冲着我使劲摇头晃脑。

贝贝是我小时候养的一只纯种白狮子藏獒,它是阿爸从玉树千里迢迢地带回那曲的。

不到两年,森柱就从一只小猫一样大小的小藏獒长成了一只高一米二、长一米七的大藏獒,它浑身雪白,样子洋气。

森柱沉稳、聪明,极通人性。白天我们俩吊儿郎当地去学校,它一个人在家看家,只要它在,我们出门时从来不锁门。

平时在家,无论我找不到什么,森柱都能替我找来。它的另一个重要职责就是来看着我。大到看着我不许抽烟喝酒,小到不许光脚走路。

我有时也想不通,自己怎么就那么爱关一山:在全家人看来他“一无是处”。阿爸那么多的钱一笔笔地被他打了水漂,一模一样的藏红花生意,元旦去一趟就能赚几十万,他去了就赔个血本无归。

我早就告诉过他,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家里根本不需要他赚钱,只要他不把阿爸给的钱无缘无故地赔了就行。可是关一山不听,嚷嚷着非得要成就一番事业,让我过上比现在还要好的生活。我九岁的时候,阿爸花重金买了一颗九眼天珠挂到我的脖子上,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颗九眼天珠的价格翻了一千倍。

有一次,我和关一山在八角街附近的光明甜茶店喝茶,一个四川口音的生意人坐在我们对面,无意中看到我脖子上的天珠,认真地问我能不能卖给他,他举起一根细长的手指,从嘴巴里轻轻地吐出一句话:“五百万。”

坐在我边上的关一山手一哆嗦,正在玩着的手机应声掉在地上。关一山一脸慌乱地捡起手机,拉着我逃也似的离开了光明甜茶店。关一山突然转过头认真地嘱咐我:“以后出去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你值五百万!”我笑着骂他,天珠五百万,我值一千颗天珠!

关一山从毕业之后就不停地折腾,开过网吧、游戏厅、甜茶店和冰激凌店,甚至还装模作樣地开过一家书店,但是没有一次不是以失败而告终。我心里最清楚,他就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做什么事情都没有耐心,除了和我“好”,玩游戏、设计游戏……

而我知道自己什么也干不了,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给阿爸添乱,就是对阿爸最好的回报。

iPhone7上市后不久,我和关一山就商量着一人买一个。我们俩在官网上看了看,我选了最喜欢的“玫瑰金”,关一山别出心裁地喜欢上了“亮光黑”。

几天后,我们俩就迫不及待地上网查了机票,盘算着一起去趟成都,一是去订两个新手机,二是正好可以去玩几天。

可谁知在我们订好机票的当天晚上,阿爸打来电话,说他第二天下午要带着琼达姑妈到拉萨,有重要的事情和我商量。年近七十岁的琼达姑妈是阿爸唯一的姐姐,因为腿不好很少出门。阿爸对姑妈十分敬重,所以我虽有点不太情愿,可还是决定留在家里等他们。

没办法,买手机的事就只能交给关一山了。

上午,关一山就拿了钱走了。我开始在家里准备一些吃的。下午3点多,姑妈和阿爸终于到了,一起来的还有阿佳普赤和元旦。他们几个都穿着新做的藏装,看上去喜气洋洋的。尤其是阿佳普赤,穿了一身紫色的藏裙,脸上还化了淡淡的妆,猛地看上去像个新娘子。

“阿佳,你好漂亮,打扮这么好看,你是不是要嫁人了?”普赤比我大十岁,是我在草原上见过的最好看的女人。她身材挺拔修长,长相甜美温柔。这么多年来,她比疼元旦还疼我。她陪我睡觉,给我扎头发编辫子,帮我洗衣服,教我怎样照顾自己。如果没有阿佳普赤,纵然阿爸有再多的钱,我的童年一定是凄苦的,我在普赤的呵护下长大,她既是姐姐,又像妈妈……

这么多年来,阿佳普赤一直没有结婚。提亲的媒婆差不多挤破了她的帐篷,可是阿佳始终没有点头。她心无旁骛地照顾我、姑妈,帮阿爸打理。关一山猜测过,说阿佳普赤心里一定有人,只是没办法和那个人结婚。他还贱兮兮地扬着又黑又长的睫毛问我,阿佳普赤爱的人会不会是你阿爸?

我转头看着阿爸一脸笑意的样子,“阿爸,你好偏心,你又给大家买新衣服,为什么没有我的?”我撒着娇摇晃着阿爸的胳膊。

“让你家关一山给你买啊,他不是有本事吗?”元旦平时话很少,但是只要一提到关一山,他嘴里吐出来的话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梅朵,阿爸今天和琼达姑妈来是想和你聊聊你的事。你和关一山住在一起七八年了,两个人就这么一起混着日子。先前阿爸想只要你们开心,这样过着小日子也不算什么。可是前几天雪顿节,姑妈见到了很多年没有回过草原的活佛丹巴,丹巴活佛说你嫁给这个汉族人会不吉利,所以,阿爸专门来告诉你这件事情。”阿爸的声音很低,但是每句话都听得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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