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刀

2008年，作为假肢矫形师，22岁的邹有策来到四川，却作为地震伤者们的肢体工程师在此扎根。10年来，他帮助400多名伤者站起来、跑起来。很多当年的小伤员，邹友策将他们从十几岁的孩子照顾到结婚生子。

邹友策是沈阳人，2006年毕业于位于北京的中国假肢矫形技术学校。2008年汶川地震发生后，大批截肢伤员在重庆、广州等地的医院经过救治，陆续送到了四川省人民医院的川港康复中心。那时候，灾区严重缺乏假肢技师。当年11月，在北京一家国际假肢销售企业从事假肢安装调试技术支持的邹有策，主动要求前往成都，在“站起来”公益组织当起了志愿者，被派驻川港康复中心。之前，遭到父母的强烈反对，父母认为他在北京工作好，收入又高，何必跑到四川去做公益？邹有策反复给父母做工作，说那里的伤员需要他，他必须去。最后说服父母，义无反顾地去了成都。

刚到成都，川港康复中心只有邹有策与来自香港的何锦华教授两个假肢技師，但却需要面对60多个急需安装假肢的伤员。“传统制作模型的流程先取阴模、再修阴模，最后试阴模，需要在患者的残肢上进行调试。”邹友策说，当时患者太多，很多患者截肢的伤口未愈，根本无法在残肢上逐一调试，所以他们改进了制作方法，先在残肢上取阴模，根据阴模倒阳模，直接在阳模上修整制作残肢模型。小小的工作间，很快被大小长短不一的模型堆满。邹友策夜以继日地加班加点制作，在2个月时间里做出了45套假肢。

“那时候很忙，但忙并不是最大的困难。”邹友策说，和灾难给伤者带来的身体上的伤痛相比，心灵上的创伤更加难于治愈。每天晚上，邹友策从病房的走廊外走过时，他都能听到角落里传来的嘤嘤哭声，有的伤者刚睡着，就会哭喊着醒来；有的伤者还有严重的“幻肢痛”，总以为截掉的手脚还在，痛得撕心裂肺。还有伤者根本就不想安装假肢，王睿就是其中之一。那时的王睿是个沉默寡言的女孩，地震时她刚刚15岁，便被倒塌的房屋砸断右腿，因伤势过重不得不高位截肢。“对于一个花季少女来说，失去一条腿意味着世界的崩塌。”邹友策说，每一次他想要给王睿装假肢，都会被淡淡地拒绝。但他理解王睿，首先要接受并控制一个身体以外的部件本身就很难。同时，安装假肢需要将残肢与接受腔磨出茧子之后方才大功告成，其中的疼痛和艰辛不言而喻。于是，邹友策想到了让一部分人“先站起来”的策略，他找到伤员当中心态乐观、康复良好的伤者，组织他们穿戴上假肢在训练大厅练习行走。而每天都让王睿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

那段日子对邹友策来说同样很难。来四川之前，父母便极力反对，是他自己倔着非要来。但眼前伤员们巨大伤痛却让他感同身受到难以承受，他冒出了想回北京的念头。那时，邹友策每天都给父母打电话，交谈中常常语无伦次，翻来覆去地告诉父母，简单、平安就是自己要珍惜的幸福。直到两个月后的一天，王睿主动找到他，怯生生地对他说：“邹哥哥，假肢能给我试一试吗？”邹友策说，那一天他笑得很开心。

“不走了，我走了他们怎么办？”在成都待了1年多时间，邹有策已经舍不得离开这里。他说，自己的专业在这里有最大的发挥空间，而一起走过来的伤员们，都已经成了他的朋友和亲人，他没办法离开。“越来越为我的选择感到骄傲。”邹友策说，从灾难来临时的伤痛，到看着他帮助的人一个个地站起来，甚至重新走上人生的巅峰，他在背后为他们骄傲。

不肯装假肢的女孩王睿，现在已经是著名的残疾人乒乓球运动员，曾斩获2015年国际乒联世锦赛和仁川亚运会冠军；失去双腿的小伙子代国宏成了赫赫有名的无腿蛙王，获得全国游泳锦标赛蛙泳冠军，打破全国纪录……还有更多的人，在各自的领域重新站立、起飞。

邹友策说：“假肢矫形师是一个雕刻生命的职业，石膏在手中的百转千回，演绎了生命的维度，寄托着对生命的尊重和人性的礼赞。他愿做支点，让折翼的天使再度飞翔。”

（编辑/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