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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坝

2018-08-03尤里卢宁

上海文学 2018年8期
关键词:锁链浴场水坝

尤里?卢宁

1

“水坝”的主浴场从早到晚都是游乐场。人们黝黑的身子上蹿下跳地在沙子里扑腾。拍球声、欢笑声、胜利的呼喊声、一个界外球引发的激烈争论声,不绝于耳。一个体形臃肿的少年,是主浴场的常客,常在一棵大树下的荫凉地儿避暑。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苗条人儿的游戏,并在场间休息的时候大方地请他们喝冰啤酒,这让他可以感觉自己是他们的一员。

挨在主浴场旁边,隔着一块长条草地,有一片无人问津的闲置沙滩。沙子里竖出一根歪歪斜斜、生了锈的管子,上面有块牌子,写着“儿童浴场”。的确,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孩子在这里洗澡了,只有一些家犬常进去,还有一些当地的马拉松运动员,也就是一些瘦瘦的、棕色皮肤、长着鬈曲胸毛的老爷爷,会在这里把便帽浸点水。

和儿童浴场接壤的是一个小码头。蜘蛛和小蜥蜴在那些久无人迹的灰色木板上爬来爬去。码头附近有两艘表皮脱落的小船,上面的锁链叮当作响;人们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两艘船下水了。

“水坝”这里是一片很浅而且不太干净的水域。但是在这里看不到城市的高楼大厦,而且也几乎听不见汽车的声响。有时候,海鸥会飞来这里,贴着水面盘旋、鸣叫,稍稍提醒着人们,地球上的某个地方还有海洋存在。

在这里,在儿童浴场,人群之外的斯维达和杰尼斯过着属于自己的夏日。对他们来说,“水坝”——这完全是个和夏天密不可分的地方。如果杰尼斯打电话问斯维达:“咱们什么时候走?”——那就没必要再确认去处。自然是往“水坝”走。

临近八月底的时候,“水坝”照例将从他们的生活中退场。天要凉起来了,不得不越发频繁地在大门口打发时间。斯维达正勉强忍住笑,躺着望向天空,太阳在天上款款游走,而杰尼斯刚抽完一支烟,正向她身上撒沙子。姑娘的双腿、肚子都已经被一个两面倾斜的小沙丘遮住。杰尼斯又悄悄钻到斯维达胸前,要把滚热的两把沙子一股脑儿地往她身上的红色泳装胸衣上撒。

——你别猛笑啊,我要立马把所有沙子都撒下来啦。

——不行,杰尼斯,老想笑。哪怕让我把手伸出来也行,我想抽会儿烟。

——那哪行!给你,抽吧,——杰尼斯把自己的烟插进她的嘴里,然后继续专心做自己手头这件简单又有趣的事。

在“水坝”度过的那些欢快日子——下水洗澡,追着斯维达淘气地乱跑,早饭午饭都顾不上,只靠几支烟,有时是一瓶啤酒来打发——没让杰尼斯身上胖出任何一点来,没留下任何以防万一的东西。一切只为眼前的生活打算。杰尼斯蹲着,他那一排脊椎骨就在紧绷的皮肤下凸起,在阳光下平整得像一串珍珠。扁平的肚子被压出一条短短的褶皱。还有,他的胸膛也完全是平的,乳头凹陷得几乎认不出来。

斯维达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男友,然后突然意识到,男友已经用沙子埋到了她的脖子;她被逗笑了,这一笑,身上的沙子也跟着细流一样淌下来,她的胸口慢慢露出来。

—— 哎,哎,好啦!——杰尼斯严肃地制止她,她于是忍住笑继续躺着。

完成后,不知道为什么,杰尼斯压倒小沙丘的顶端并做出匀整的矩形小平台,然后在上面画了十字,随即难以自制地哈哈大笑起来。

——斯维特卡,试试看,你在棺材里了!

斯维达把身上的沙子像洒喷泉一样扑腾开,生气地立马站起来。

——妈的,杰尼斯,你是傻子吧?干吗总开这种玩笑?……

她一边抖落泳裤上的沙子,一边往水里走。杰尼斯从后面追着来拥抱她。斯维达没有立刻让他抱。后来,她寻思着。

——怎么这些小船从来没人划?那它们当时干吗在这儿游荡呢?

——我哪知道?……

——大概,它们只是用来救人的?

——啊哈,或者是往外拖尸体用的,就像这样,用一些钩子。——杰尼斯用蜷曲起来的手指去钩斯维达的肚脐眼。

斯维达又一次冒火,从他怀里挣脱。

——你个傻子,杰尼斯。着实傻。奶奶告诉过我,决不能开这种玩笑,否则会成真的。我现在连洗澡都害怕了。

杰尼斯搂着斯维达的肚子把她抱起來,硬是往水里拖,以此作为补救。她可能比杰尼斯重很多,但杰尼斯已经不是第一次把她抱起来,拖到水里了。她尖叫着,用脚后跟蹬着水面,但杰尼斯只是微笑着,平静地把她往深水里拖。眼看着,斯维达全身都已经湿透,尖叫也没什么意义了。她站在水里,把发尾系紧,自己那对漂亮的腋窝也在这时展现在男友面前。杰尼斯嘴里的烟头还在冒着烟。

——咱们来打个赌吧,我现在扎个猛子,然后泅出来,但这根烟不会灭。

——啊哈,怎么做到?

——就这样。

杰尼斯转身走向岸边,张开青筋突起的双手准备扎猛子,他从脖子到尾骨间清晰可辨的一块块脊椎骨依次没入“水坝”后,整个身体都进去了。然后他又露出头来,把在水中滑脱的短裤从大腿向上提了提,过了几秒钟,转身游向斯维达——叼着一根还没熄灭的烟头。

——哟……斯维达像男孩子那样歪起嘴,大吃一惊。

——你这怎么做到的?

——少来瞎打听。

——杰尼斯笑着把烟头吐到水里。

斯维达洗完澡,又躺到了沙滩上,而杰尼斯正开始一个新的幻想。水边的沙子柔软又湿润,像黏土一样,他就在这儿用一只脚刨出一个和脚掌形状一模一样的洞。他又用一只手从上往下拍打,干了很长时间。

——斯维达,去把脚伸进小靴子里。你知道有多好玩嘛!

好像,他做的所有这些,都是为了斯维达。

——你又要吓我吗?

——不,保证不。只是开心一下,没别的。

斯维达站起来,带着谨慎的微笑走近那个小洞,小心翼翼地伸进一只脚,但不是和它对应同一边的那只,小洞立马塌了。杰尼斯猛地把姑娘推开,狂暴地用一只脚踏平了自己的作品。

——妈的,你个笨傻子,干嘛一下子伸进去?还没搞明白,就在往里边伸!

斯维达呆站了几秒钟,然后猛地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哎,斯维达……你去哪儿?……

——哪也不去!糙爷们,你已经把我套牢了。

杰尼斯脸上挂着傻傻的微笑,靠近斯维达,又一次要来毛毛躁躁地使劲拥抱她。斯维达拒绝了两次,第三次的时候,不情愿地接受了,她的那些东西就这样再次掉到沙滩上。她只是说:

你好像喜怒无常似的,杰尼斯。有时候还好,可有时候就是个疯子。

听到这些话,杰尼斯向水边走去。斯维达看到他的身影映在“水坝”闪闪发光的白色画卷上。他蹲下来,若有所思地慢慢用手掌摩挲着浅水面。好像“水坝”的水和沙子——这是他在世上的最爱;不是所有人都像杰尼斯这样爱它们,这就是他偶尔难以自持时的样子。想到这儿,斯维达一下子原谅了他。

从主浴场那边突然飞来一个排球,撞在斯维达肩上,不过撞得不重。杰尼斯捡起球,一个约莫十二岁的少年已经在追着球朝这儿跑,那少年身体强壮,只是腿比较短。少年没道歉,也没道谢,把球从杰尼斯手中夺过去,就跑开了。杰尼斯心平气和地回到水边。斯维达没有因为杰尼斯对那个少年一声不吭而觉得心情不好。她知道,杰尼斯不是个胆小鬼,而且,如果确实需要的话,他会亮出自己的能耐。

在一个温暖的傍晚,他们走在通往市里的沥青小路上,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着。

——你干吗去上十一年级?

——那我当时干吗从十年级毕业,如果要上十一年级,我不得立马去吗?

——我哪知道?我和你说过,咱们一起下来混个什么学校上上,就能在哪儿都一块儿逛悠了。

——我们这就在一块儿逛悠嘛。

——这是夏天。那秋天呢?

——妈妈和我说过:上十年级、十一年级去。没人能说得过她。那你混完你那破学校,打算去哪儿

——想过,还是没想过?

——去哪,去哪?——去参军,要不去哪。

——你去了以后不会逃吧?

——干吗要逃。每个爷们都应该在部队服完役。老爹从我小时候开始就把这事刻在我脑子里了。那里不会把人打死——出来后一辈子好歹都能囫囵着活。

杰尼斯把斯维达送到家门口,他们利索地亲吻,然后告别,等明天再见。天色正有点要下雨的样子。

2

大约夜里一点,斯维达拨打了杰尼斯的手机。两人的窗外都有闪电在暴跳,不知怎么,大雨下了很长时间还没停住。斯维达哭了。

——杰尼斯,他们把我惹翻了。是妈妈,还有继父。我不能再留这儿了。他们把我气疯了都。骂够了吧,你们这些醉鬼!……——她向旁边拚命大喊,然后又转过来找杰尼斯——怎么办,杰尼斯?

——妈的。我也不知道啊,斯维达。死活就是不消停吗?

——就这架势,有人消停?!你都没法想像,这是个什么样的地狱!

——出来上街吧。

斯维达立马停止哭泣,静静地用鼻子抽了一口气。

——怎么走,直接往雨里去?

——这是阵暴雨,但很快就会停。

他们在十字路口见面了,对面是森林公园,他们平时就是约着白天在那儿见面,然后一起去“水坝”的。这是他们两个第一次不得不在夜里一起散步。

杰尼斯穿着一件迷彩雨衣。那雨衣皱巴巴的,像纸做的一样,到处向外凸起。杰尼斯给斯维达拿出来的雨衣也是这么一件。

——我爹的雨衣,捕鱼穿的。

——咱们去哪?——斯维达也穿上雨衣,问道。

——不知道。去“水坝”吧。

他们牵起手,伴着雨衣的沙沙声响,走进了漆黑的森林公园。

在去“水坝”的半路上,他们发现雨停了,只剩小树枝上还有积存的雨水在滴落。柏油路的裂缝里闪烁着点点星光。一只小鸟证明阴雨天结束,它很快唱了会儿歌,然后停了下来。因为这份美好,两个伙伴彼此把手攥得更紧了。

他们第一次在夜里看到自己的儿童沙滩。夜燈发着绿光,照亮了他们白天一起躺过的地方,也照亮了一小块码头,还有一只小船的侧板,它和其他小船一起停在纹丝不动的水面上。

——咱们要不要洗澡去?——杰尼斯一边扯下自己身上的雨衣,一边问道。

——不、不——斯维达哆嗦起来——这么黑的天——平白无故地。

——那如果……——杰尼斯沿着吱吱作响的码头走过去,蹲下来……——如果挖出这个,怎么样……——他说干就干,把锁链拖得轰隆作响,……——你看,就是这艘小船……

——乌拉,乌拉,乌拉,——斯维达轻跳起来,并悄悄鼓掌,雨衣跟着沙沙作响。

——你小声点——杰尼斯一边说着,一边透过香烟的火光,已经在卖力地检查锁链牢不牢——还……跳呢!……暂时还没什么可“乌拉”的……

到处漆黑一片,斯维达完全看不到杰尼斯,只能看到他那根香烟的一点火光在夜里闪现,她觉得最后这几句话好像完全是黑暗中的一个成年人说的——也许,是她的丈夫。不知道为什么,她立刻完全不想抽烟了。

锁链发出了独特的叮当声。

——搞定——杰尼斯双手抖落抖落,平静地补充道——跳你的吧。

——乌拉,乌拉,乌拉。——斯维达一边悄声喊着,一边小心地踏上码头,向杰尼斯伸过手去。

他们上了小船。水面上环绕着他们的月光随即颤抖起来,就像一些金鱼纷纷摇动着发亮的脊背。他们脱下雨衣,摊开铺在潮湿的船底。他们很久没有过这种不同寻常而又挺不错的感觉了。

杰尼斯单腿一蹬,随船离开码头——然后就这样伸直悬在半空的腿,一动不动地享受第一次真正航行的感觉。绿色夜灯下的儿童沙滩,随着游动的小船在视线里微微摇晃着,越来越远,而对岸完全被黑暗吞没,仿佛小船正在驶向无边无际、不为人知的远方。

——杰尼斯,你去过海上吗?

——黑暗中传来斯维达的说话声。两个伙伴几乎看不见彼此。

——没啊。——杰尼斯沉默了一下,回答道。

——我小时候被带去过,但我已经不记得了。连张照片也没有。那你想去海上吗?

——当然想。总之,可以去去……

他坐在船头,兴致勃勃地用双手划着桨。他太过珍惜当天在“水坝”得到的一切,以致没有醉心于那美好却又遥远的关于海的幻想中。这完全没有让斯维达感到伤心,而且为了不打断杰尼斯的兴致,她自己也说起了眼前的景色。

——看,多美。这么安静。还有水,多愉快地拍打着船边。瞧,多迷人的星星。那里,飞机正在降落呢,一闪一闪的。机舱里还有人。

——当然有人。它又不是自己在飞。

——你坐过飞机吗?

——没啊。

——我也是。那你想坐吗?

——当然想。是可以坐坐。

——那你不害怕吗?它们经常坠毁。我反正——不敢。

——有什么好怕的?我什么也不怕。

——当真什么都不怕吗?那死亡——怎么,你也不怕?——斯维达小心地问道。

——对啊,死亡,它还要到什么时候才来?

斯维达喜欢这个回答。她甚至喜欢到说:

嘿,好了,现在不用再划了。我们大概已经在正中间了。一起躺下看星星吧?

他们就像斯维达说的这样做。

斯维达和杰尼斯一动不动地躺着——她的头枕在他的胳膊上——小船微微地、轻轻地摇摆着。杰尼斯轻声说:

好像,应该抽根烟,可是完全不想动……

——那就是不应该。

他们随即转向彼此,相互亲吻。

接下来,一切好像在他们不由自主的情况下发生了。他俩都是第一次有这样的经历。

之后,他们抱在一起,一句话没说,睡着了。过了半小时,他们不习惯互相搂着睡觉,各自转过身去。

他们睡觉的时候,小船就像用线系着的纸船一样,被风从一岸吹到了另一岸。

3

有人从侧身推了推杰尼斯。他睁开双眼,阳光刺进眼里来。

——怎么,游够了?滚出来吧。一对狗娘养的,找了这么个地方……脏话在这时传过来。

斯维达虽然还没彻底清醒,但也立刻胆怯地四处摸索,给自己裹上雨衣,然后开始拾掇一缕缕散落在耳后的头发。小船在码头边微微摇晃,码头上高高地站着一个只贴身穿一件高领毛衣的男人。那张脸看起来很熟悉——他经常打排球,而且显然,他在看管着这些船。

杰尼斯忘了帮斯维达,他站起来,迈上码头,快速跳到岸上。斯维达从小船往外爬的时候,一下子失去平衡,那个男人骂完后,给她搭了把手。

——喂,勇士!哪儿去?锁链谁修——我吗?

杰尼斯回来了,开始用小石头敲打着,修起锁链。

那个男人好像没那么坏:他再也没说什么,但他本是可以说的。他检查完杰尼斯修的锁链,就走了。第一批排球运动员已经集結好了。还有那个带着啤酒的臃肿少年,他像往常一样,在大树下占了个地儿。那些不知疲倦的上了年纪的马拉松运动员绕着这片水域跑完了第一圈。好像“水坝”边上普普通通的一天正在到来。像昨天,也像前天。

斯维达和杰尼斯穿着衣服坐在沙滩上。杰尼斯用两只手掌摩挲着沙子,不加思索地画着某种图案。斯维达蜷缩起来,连带膝盖一起裹进短衫里。杰尼斯默默递给她一支烟——她慢慢摇了几下头,把下巴托在双膝上,然后又把脸整个埋进膝间。一缕缕头发从脑后垂下,难看地散落在短衫上。杰尼斯用一只手臂抱住姑娘。

——斯维达。

她没回应。

——斯维——达。你没听见我在叫你,是不是?你在害怕什么吗?别怕。我和你在一起呢,斯维达。这是我抱住你了,不是别的什么人。

姑娘不打颤了。杰尼斯把她的头发摆弄得乱蓬蓬的。

——斯维达,你怎么啦,魂儿落哪了?

斯维达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算了。随你便吧——我想洗澡去。

杰尼斯脱下衣服,开始往水里走。斯维达抬起头,看到他映在水面上那一如往常的干瘦身影。她想起,自己昨天不小心破坏了那个沙洞后,这个人是怎样不堪地对待她的。但现在他转过身来,无意中像亲人一样挥着手叫她。

斯维达脱衣服的时候,杰尼斯一直盯着她看。她觉得难为情,好像一夜之间,她的身体有了变化,但不是变得更美好,而且杰尼斯可以察觉出来这一点。她感到很拘谨,甚至有种负罪感,每走一步,紧并的双膝都互相碰撞在一起。她走到被一些烟嘴儿糊住的水边,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哀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男友。

——过来啊,你怎么了?——杰尼斯挥着手重又自信地喊了喊。斯维达双手交叉在胸前,带着怀疑走近他。她觉得自己这么难看,又这么没用,以至于她的眼睛里甚至闪烁出一种骄傲:那就算了,现在让他自己来判断需不需要这样的我吧。万一真怎么样,我也不打算哭很久。

——你干吗缩成一团啊,斯维达?——杰尼斯笑了。

他往她身上撩水,于是,她好像醒过来了似的:她像放喷泉一样朝他撩水回击,然后,像个小男孩一样,后背和一对棕色的脚后跟朝向天空,灵巧地扎进了“水坝”。杰尼斯紧跟着扎了进去。

尤里·卢宁,出生于游击队城(滨海边疆区)。毕业于高尔基文学院。曾在“Facultet”文学大赛获奖(2009,2010),另获俄罗斯意大利“霓虹”文学奖(2012)。经第十四届俄罗斯、独联体国家及其域外青年作家论坛评选,获得“社会经济与智力项目基金” (谢· 亚· 菲拉托夫基金)资助。曾获“处女作”奖“小散文”类提名(2014)。短篇小说见于《Facultet》作品集(2007)、《五乘五》丛刊(2009),被译为意大利语收入“霓虹”选集(2012)。现居莫斯科州埃列克特罗斯塔利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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