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维宪

1995年初春，我去华东师大丽娃大楼拜访同窗房鑫亮兄，他当时在史学所执教，曾投入苏先生门下研究佛学与国学。刚进鑫亮兄家门，他便说，苏先生身体不好，住在同仁医院，今天来电告知回家取衣物，我们去看看老先生吧。

于是，我们来到师大一村苏先生府上。蘇先生乃著名的佛学家、史学家、哲学家、书画家。艺林学界称苏老为“诗书画三绝兼擅，文史哲一以贯之”。他还是一位老革命，大革命时期，曾在上海与周恩来、邓小平、罗亦农等并肩战斗。1957年，他被打成“右派”，发配北大荒，还是周恩来向东北局书记宋任穷发话，方让其返回上海。故此，我曾多次去苏先生家，还得到过他的墨宝。

不一会，我们到了苏府，苏先生还是一派士大夫气概，从沙发上站起，双手作揖，遂让苏师母沏茶。苏先生讲话有点嘶哑，神情无法与酒后给我们开讲座飘飘欲仙时相比。记得老先生先让我们看他的舌苔，遂以一口夹着温州口音的普通话，感慨地说，自己青年时代投身革命洪流，被关在浙江模范监狱6年之久，“反右”时又被流放北大荒，“文革”中差点被整死，但都被他的乐观主义精神所战胜，不知这次生病熬得过去吗？

半个多小时后，苏先生要回医院了，由我们送他出门。斯时，春雨潇潇，我打着伞，遮住苏先生，鑫亮兄则挽住他的手臂缓缓前行。当我们出师大一村，来到中山北路上打的时，迎面驰来两辆“桑塔纳”，苏先生都不肯上，等一辆甲壳虫似的“夏利”驰来时，他立马扬手，慢慢地说：“就‘夏利吧，反正去医院很近。”苏先生之所以喜“夏利”，盖因其起步费低于“桑塔纳”也！

一代名士苏渊雷这一去医院，便“黄鹤一去不复返”，于是年11月遽归道山。

（作者为《探索与争鸣》杂志编审）

本栏目责任编辑 周峥嵘 章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