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伯特·特朗普不想聊这件事。伊尔莎·特朗普也不想聊。在隔壁村子开着一家名为“特朗普烘焙”面包房的乌尔苏拉·特朗普最后心软了，双手一摊，叹了口气：“亲戚是没法选的，对吧？”

这里所说的“亲戚”是唐纳德·J·特朗普——“地球上权力最大的人”之一，美国第45任总统、亿万富翁，乌尔苏拉丈夫隔着七代的表亲。

但在卡尔斯塔特，这个坐落在德国西南部酒乡起伏丘陵间，现在生活着1200名居民的宁静村子里，他只是“唐纳德”。

“特朗普村”

据当地教堂登记簿显示，在过去五百多年里，特朗普这个家族姓氏拼写几经变更，特朗布（Drumb），特欧姆（Tromb），特朗姆（Trum）……而现在，当地方言将“特朗普”发音为“杜姆普”。不过，这个历史复杂、读音多变的姓氏并没有降低“唐纳德·特朗普”这个名字的辨识度。提起他，村里人无人不知。

他们称呼他为唐纳德。这么叫，一部分原因为了避免与该地区的其他特朗普混淆。比如，另一个临近村子里有个足病诊疗师叫做贝亚特·特朗普；还有一个名为贾斯廷·特朗普的少年——他的朋友们有时候会拿他那一头偏橘黄色的金发开玩笑。

不过，不是只有姓“特朗普”的人，才和现任美国总统有亲戚关系。在卡尔斯塔特，魏森博恩家、盖塞尔家、本德尔家、弗罗因德家，也都是特朗普的亲戚。

“几乎半个村子的人都是（特朗普的亲戚）。”卡尔斯塔特的镇长托马斯·亚沃雷克笑呵呵地说。不过，他紧接着补充：“我跟他没有亲戚关系。”

特朗普的祖父母弗里德里希和伊丽莎白都出生于卡尔斯塔特，两家人还是邻居。他们一起长大，在村子里的教堂受洗，在几英里路程之外的一个地方结婚，然后移民去了美国。

据村里人说，特朗普与他的德国祖父有一些共同的关键特征，其中就包括对头发的兴趣：弗里德里希·特朗普在纽约当过理发师。

后来，弗里德里希靠开餐馆发了财。也有人说，他还在美国阿拉斯加的育空地区开过一家妓院，做淘金者的生意，赚了不少钱。和他的孙子一样，弗里德里希也是一个滴酒不沾的人，并且逃过兵役。

不过，爷孙之间也存在着一些不同。根据档案记录，弗里德里希在1904年为自己拥有的8万马克（相当于今天的百万美元）纳税而感到自豪。而在2016大选期间，《纽约时报》曾披露特朗普“逃税18年”——他在1995年前曾申报过9.16亿美元亏损，而这些钱很可能是他未缴纳的联邦所得税。

躲不开的关注

卡尔斯塔特是个新教市镇，民风淳朴。在这里，志愿者辛勤地打理公共花坛，葡萄酒商经营着一个有116年历史的合作社。

唐纳德·特朗普的祖父，弗里德里希是一个受大家欢迎的人。同辈人说他“有礼貌”，“生活清清白白”，是一个“安静、沉默寡言”的人。

卡尔斯塔特与美国总统的关系，就没那么风平浪静了，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这里没有指明特朗普家祖屋的路标。

那是一栋普普通通的房子，位于村子里其中一条主路上，有着斜屋顶和蓝色的大门。至于标注主人姓名的牌匾，自然也是没有的。

作为卡尔斯塔特最著名的子孙，村子里与特朗普相关的蛛丝马迹似乎都“隐形”了，除了村子墓园里几个坟墓上的名字，暗示着卡尔斯塔特与特朗普的关系。

在当地的旅游宣传中，猪肚这个地方美食官方高声赞美；追溯至大音乐家巴赫那个时代，历史悠久的教堂管风琴也被反复提及。但出了一个在全球都家喻户晓的“大人物”之后，当地旅游部门却显得很低调，没想过靠此盈利。

“在旅游推广中，我们根本没有用过那个名字（指唐纳德·特朗普）。”旅游办公室的豪尔赫·德雷解释说，“提及他的话题，都太有争议了。”

保持低调并没能让小镇躲过游客和媒体的关注，偶尔还有特朗普的模仿者在街头走来走去。

“有人从我家窗户往里看，或者一直敲我的门，问‘特朗普家在哪里？”曼努埃拉·穆勒-沃勒不满地说。她在特朗普祖母小时候住的房子里经营着一家托儿所。有时候，她因不堪游客骚扰而生气，故意给他们指一条错路，或者把他们引到邻居家門外，因为她也“讨厌那家人”。

游客也打乱了村子里居民的生活。据沃勒回忆，有一天，她出门进行每周购物，但却发现她自己的车道被一辆旅游巴士堵住了。住在她对面的邻居也不走运。他买下的是特朗普祖父家的房子，和沃勒一样，他在购买之前并不知道这段历史。几年来，得知真相的他非常恼怒，试图出售房子，但一直没有成功。

尽管特朗普本人未曾造访过此地，他的祖先在当地的遗留物也让小镇因此受到牵连，被厌恶特朗普的人当作攻击对象。当地酒店遭到抵制威胁，一些长期客户取消了订单。葡萄酒订单也被取消了。市长亚沃雷克回忆说，电子邮件自德国各个角落发送而来，逼着“特朗普村”表明立场。

双向不满

如果说卡尔斯塔特同特朗普之间的关系很不好，那么至少这不满是双向的。特朗普去年与欧盟贸易谈判代表会晤时抱怨德国与美国的长期贸易顺差，斥责“德国人坏，非常坏”。他甚至曾经完全否认自己的德国血统，声称自己的父亲来瑞典——恰好，瑞典也有一个小镇叫卡尔斯塔德。

“假新闻。”当地历史学家罗兰·保罗对此评论道。他是首批研究特朗普德国家族的学者之一。 保罗说，特朗普的祖父1885年离开德国前往美国，并于1902年以富人身份衣锦还乡。

伯恩德·魏森博恩也证实了这段过往，他的曾祖母芭芭拉是弗里德里希·特朗普的的亲姐妹。他告诉《卫报》：“那年，弗里德里希·特朗普16岁。他在厨房给母亲留下了张字条，说自己要去美国，然后就消失了。”当时，人们对此议论纷纷，认为这个穷人家的孩子不愿和大多数人一样，在家庭的葡萄园里工作，或是当一个理发师。

据2014年发行的纪录片《卡尔斯塔特之王》讲述，弗里德里希去的是美国的阿拉斯加州，那里有许多金矿吸引来自世界各地的淘金者。当了一段时间工人后，他担心自己因意外失去手指，于是开了一个小店，专门向金矿工人兜售食物和饮料，只接受顾客支付小金块。他将小金块寄给住在纽约的姐姐——她们在他之前已移民美国。这些小金块，一点一点累积起来，换来了一座座房产。

后来，他回到卡尔斯塔特，和邻家女孩伊丽莎白结婚。婚后不久，这对夫妇又回到美国。但特朗普夫人很快就想家了，想回到卡尔斯塔特。于是，他们回来了。弗里德里希在1904年和1905年写了一系列信件至当局，要求重新获得居住权。

但是，由于他没有服兵役，巴伐利亚摄政王拒绝了特朗普夫妇的这个请求。

“我们将被命令离开？”弗里德里希在得知他的签证将于1905年7月到期后写道，“这对一个家庭来说很难，很难。”

离开后，弗里德里希没有再回过家乡，在四十多岁时就因病去世。不过，伊丽莎白曾回来过两次，受到当地人的欢迎。

生在美国的特朗普，至今还没有来过祖父母的家乡“寻根”。不过，现在卡尔斯塔特有传言说，总统本人未来可能会来这里访问。

今年4月，德国总理安格拉·默克尔在白宫拜访特朗普时，送给特朗普一张普法尔茨地区的地图，也就是卡尔斯塔特的所在地。亚沃雷克市长指出，最近几任美国总统都参观过拉姆施泰因空军基地，那里是美国驻欧洲部队的总部，距离卡尔斯塔特仅45分钟车程。

但如果总统要来，他可能会变成这里唯一的“特朗普”。

“我想，（如果总统要来），那我将会出去度假。”乌尔苏拉·特朗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