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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命运共同体”建构,文学何如
——兼论文学经典阅读的新时代意义

2018-07-15上海郝雨

名作欣赏 2018年19期
关键词:阿Q人类命运共同体命运

上海|郝雨

文学经典是全人类共同的精神财富,是全人类最高智慧的艺术凝聚。而所谓文学经典,当然是那些能够经得起历史检验和淘选,具有永恒艺术价值和审美品位的文学作品。古往今来,文学经典一直都是联通各个民族精神文化的最佳通道和桥梁。众所周知,文学对人类精神具有永恒的引领作用,人类文明的发展离不开文学的进步。许多经典作家和理论家都一致认为,文学作品中对现实世界的苦难所发出的深沉悲叹,对明日世界的奋力追求乃至对整个世界和大自然无限的、永恒的情感,都具有理想主义的倾向。①比如浪漫主义诗人雪莱和现实主义作家托尔斯泰,他们的创作风格和艺术理念不同,但却同样具有激情澎湃的理想主义,对人类文明的进步有着突出贡献。人类美好心灵的培养离不开文学经典的熏陶,文学经典不仅是人类精神创造的集中体现和人类重要的精神食粮,更是全面改善人类精神状况的有效武器。

人类进入21世纪,冷战已结束。但是,今天,国际争端依然不断,恐怖事件频频发生,各种矛盾对抗不断,社会冲突激化。人类世界为什么至今还难以安宁?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对于人类自身“类”意识的缺乏。美国频频发生的枪击案,尤其是那个拉斯维加斯的枪击凶手,虽然选择的屠杀场地是一座赌场,是针对现场的那些无辜的人群,但实际上他所发泄的是对整个人类的仇恨,那一排排射出的子弹,也明明显示的是他对整个人类的报复。这样的惨案屡屡发生,包括重大国际冲突不断出现,只能说明一个残酷的现实,就是人类自身对于人类命运具有极大共同性的认识严重缺乏。其实,这里有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人类,人类,本就同“类”。枪膛里的子弹射向任何一个人,说到底都是人类的自相残杀。那么,人类何苦自己给自己制造灾难?既然同为人类,我们就有共同的命运,我们就有需要共同守护的利益和责任。

当今世界,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的产生、形成和正式提出,及时而且意义重大!“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是人类“类意识”的重新强调与构建,也是人类和谐共处思想的新发展,更是针对当下国际社会现实问题的治理之策。

自有人类以来,人类的思想家们就在不断探求真正能够让人类共同走向幸福的理想目标、社会结构和社会秩序。柏拉图在《理想国》中,借苏格拉底之口,设计了一个真、善、美相统一的理想国家。莫尔的《乌托邦》构建了一个秩序井然、自由平等的和谐社会。对于19世纪的空想社会主义者们而言,和谐社会是他们共同的价值追求。比如傅里叶的“和谐社会”方案,代表了一种人类的理想诉求,闪耀着智慧的光芒。欧文建立的“新和谐公社”,作为一个理想社会模型,依然是一次有意义的尝试,还有中国理想的“大同世界”、人人平等的桃花源等。这些关于人类理想社会的构想,都表达出了一代代思想家们渴望建立更加和美的人类社会的强烈追求。进入21世纪,随着经济全球化的持续推进,世界性对抗日益加剧,美国学者亨廷顿提出了著名的“文明冲突论”。在他看来,新世界冲突的基本根源将主要不是意识形态的,也不是经济的,而是文明的冲突,所以,他试图从根本解决文明冲突入手来缓解国际争端和日益复杂的世界矛盾。而“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又是人类和谐共处思想在新时代的新发展,强调人类的共同命运、共同利益和共同需求。

“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是哲学史与人类思想文化史上新的里程碑,我们的文学经典作品中,关于人类命运的思考从未停止,可以说,一部漫长的文学史,就是一部关注人类命运、积极寻求人类命运共同建构的文明发展史。

回顾西方文学史,古希腊文学是西方文学的开端。荷马史诗作为古希腊文学的开源之作,是一部“英雄史诗”,塑造了一系列性格鲜明的英雄形象。荷马史诗包括《伊利亚特》和《奥德赛》两个部分,《伊利亚特》的主题是战争,通过激烈、残酷的战争凸显英雄的英勇无畏,歌颂英雄们为荣誉和尊严而战,体现了希腊人视荣誉为生命的英雄观。《伊利亚特》反映出了古希腊文学中人本意识的觉醒,在“神样的英雄”阿喀琉斯身上,有着强烈的个人主义思想,为了实现人生的最高价值,为了荣誉,可以不惜牺牲生命。《奥德赛》描写了奥德修斯十年惊心动魄的航海经历以及归家后的家庭生活,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交融。前半部分写航海经历,激荡人心,极具浪漫色彩;后半部分描写家庭生活,细腻深刻,现实色彩浓重。奥德修斯在海上与自然进行了艰苦的斗争,最终取得了胜利,显示出了人自身强大的力量。荷马史诗充分肯定了个人的价值,与集体主义社会推崇的“大公无私”“牺牲精神”不同,史诗中的英雄似乎更有着个人主义的倾向。史诗中英雄并不是完美无缺的,他们拥有强悍实力的同时,也有着各种复杂的个性,例如,阿喀琉斯杀死赫克托耳后将尸体拖在战车后面狂奔泄愤,显示出他凶暴残忍的一面;奥德修斯对求婚者赶尽杀绝,有其心狠手辣的一面。他们的性格是矛盾却又丰富的,更有着人类的真性情,闪耀着人性光辉。

质朴的古希腊人民赋予了神话传说熠熠生辉的人本意识,古希腊文学中“人本意识”的觉醒表现为开始认识自我以及以人为中心去观察世界。传说狮身人面的女妖斯芬克斯坐在忒拜城外通向城内的山路口,用谜语向过路的人发问:“什么东西早晨四条腿走路,中午两条腿走路,傍晚三条腿走路?”②俄狄浦斯说出了答案,那就是:人。斯芬克斯之谜寓意无穷,深藏着“认识你自己”的哲学意蕴,反映了古希腊人对“人”的思考以及对人类命运的关注。《俄狄浦斯王》体现了对人本意识中人性的善恶、人格的健全、个性的丰富诸多问题的思索。俄狄浦斯努力去摆脱命运的旋涡,但却深陷于命运中无法自拔。命运,命运,什么是命中注定,我们又是否能逆天改命?索福克勒斯留下的人与命运关系的叩问,引发我们对人类命运的终极思考。

如果说,古希腊文化中的人本意识是广袤原野中的地下水,滋润了文学的根茎使整个文艺园地更加艳丽辉煌,引人入胜。那么,对人的发现,则是文艺复兴时期最大的成就。西方文学的第二座里程碑——《神曲》,以极其广阔的画面,叙述了诗人幻游地狱、炼狱以及天堂的故事。但丁的《神曲》表现出对人的高度关注、肯定和重视。人类的幸福之地在何处?通过地狱、炼狱、天堂三界的旅行,象征尘世的俗人精神净化和道德升华的发展过程。诗中把古罗马诗人维吉尔作为“人智”的象征,引导但丁游历地狱和炼狱,肯定和赞美了人的智慧和理性,从以神为中心到以人为中心,透露了新时代的新思想——人文主义的曙光。

《十日谈》作为文艺复兴时期的另一部经典巨作,表现人的欲望与需求,它把爱情作为人的重要天性,但没有把爱情作为人的全部天性。《十日谈》借助一个个简洁明了的故事强有力地抨击和讽刺了欧洲中世纪宗教对人性的压抑。由于两部巨著都歌颂人性,尊重、肯定了人的价值,被人们并称为“人曲”。《十日谈》和《神曲》所传达的要求个性解放和追求自由幸福的理念,对全人类都具有引领作用。

莎士比亚是雄踞在文艺复兴巅峰上高吻苍穹的鹰。③莎士比亚的代表作《哈姆雷特》,深深震撼着人们的心灵,呈现了一出命运与性格的悲剧,奏响了一首人性的凯歌。莎士比亚塑造了世界文学史上最具争议的艺术形象,所谓 “一千个人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就概括了这个艺术典型的复杂性。“生存或者毁灭,这是一个问题。”“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是哈姆雷特经典的台词。如何面对命运的抉择,是哈姆雷特的困惑,也是全人类共有的困惑。哈姆雷特是理想的人文主义者化身,他对人自身、对人类的明天满怀热爱和信心,“人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杰作!”哈姆雷特真诚地讴歌,在他看来,人是“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表现出当时人文主义所特有的民主意识与人性光辉。莎士比亚的戏剧里,蕴藏着对人类心灵的新发现。莎士比亚标示出了全人类发展的新阶段,这就是莎士比亚拥有全世界的原因。

先进的思想家们在文艺复兴的基础上进一步思考人在世界所占的地位和人类的前途。在欧洲18世纪的文坛,启蒙主义思潮占据着主导地位,启蒙主义作家创作了一系列具有世界意义的作品,如歌德的《浮士德》、菲尔丁的《汤姆·琼斯》、卢梭的《忏悔录》、伏尔泰和狄德罗的哲理小说以及席勒、莱辛、博马舍的戏剧。《浮士德》中通过浮士德的人生经历,宣扬了自强不息的进取精神,浮士德一生从没有满足于或屈服于个人的物质享受,最后是带着进一步为人类造福的信念倒下的。诗剧还表达了一种现代意义,即人始终处于与外界的冲突中,失败和灾难无法避免,但主人公以自身的行动决定自己的本质,从而奠定了现代人格的基础。《浮士德》所关注的中心是人,围绕“灵”与“肉”的矛盾,真实地展现了人类的内心世界。浮士德作为一个艺术形象,可以说是全人类命运的化身。

文艺复兴激发了人的创作力,资本主义的工业化开始高速发展,进入资本主义的原始积累时期。文学家们渴望建立美好社会,求得人类共同幸福的愿望依然迫切。浪漫主义文学家们如德国的海涅、英国的拜伦和雪莱、法国的雨果和乔治·桑、俄国的普希金等,他们描写现实,展望未来,热情洋溢地构建人类理想社会蓝图,坚信黑暗必被光明所替代。

在资本主义发展到一定程度的19世纪,人类迎来了“技术大爆炸”时代。科学技术为人类营造了高度发达的物质世界,但是,人类的精神世界却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当科学技术主导了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对人的精神文明的腐蚀乃至摧毁也随之而来,人类遇到的人文精神危机,最突出的表现就是人的普遍异化。人类本应该互相理解,彼此尊重,拥有自己的个性,但是,科学技术对人的奴役广泛地侵入人的日常生活世界,造成人的焦虑、不安、孤独、软弱和各种精神病症。萨特曾触目惊心地描绘道:“在采用半自动化机器不久,研究表明:女技工在劳动时不住陷入有关性生活的梦境。她回忆起卧室、床笫、黑夜以及有关跟她独处的那个人的一切。但是,她梦中拥抱的却是她手中的机器。”④

面对人类精神文明遭遇的危机,19世纪法国的思想先驱们通过文学作品对此进行了深刻的文化反思。以巴尔扎克为例,他深刻地批判了现代工业文明对人性的扭曲,他探索着现代文明的走向,他的小说表现了对人类前途和命运的深切关注。庞大而又奇特的《人间喜剧》展现了19世纪上半叶法国的人情风俗,揭示了人被物化的历史悲剧,人性在物欲横流的世界里被完全扭曲,“遍地腐化堕落”,而人与物的关系也表现为“对物的完全依赖”。巴尔扎克所塑造的“人”被情欲和私欲操纵,已经处于“非人”状态,人类文明的进步以人的异化、人性的失落为代价。

20世纪发展起来的现代派文学,则体现了客观世界的荒诞以及社会对人的压迫。现代社会高度发达的物质文明没有带来高度的精神文明,文明的每一次进步都意味着人类相应的异化。在人和自然、人和人的关系全面扭曲、严重异化之后,人类的精神世界被全面摧毁,人类的生存处境变得尴尬和痛苦。现代人对理想精神家园的渴求,在《尤利西斯》中表现得淋漓尽致;在艾略特的《荒原》里,不仅现实世界是一片荒原,人类的精神世界也是一片荒芜。《荒原》展示了战后西方文明的危机和传统价值观念的失落,反映了整整一代人精神世界的“荒原”状态——理想的幻灭和内心的绝望。劳伦斯的《查特莱夫人的情人》则展现了西方工业文明对人的自然本性的压抑,尤其是两性关系,都是畸形和病态的。小说充分展示了人类文明与生命欲望、自然本能的冲突与抗争,深化了人与文明、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

与人的个性发现、发展以及逐步确立的进程相吻合的是,作为人类审美活动的文学不再是描绘社会图景或塑造人物形象,转而探索人的精神世界。人类主体意识进一步成熟和深化。以卡夫卡的《变形记》为例,着力描写的是格里高尔由人变成一只甲虫后,他惊慌、孤独、痛苦的内心世界。人变成甲虫隐喻社会对人的严重异化,也是人类自我意识的反省。法国作家加缪的《局外人》对这种强烈的孤独感与绝望感做了更深刻的描写。小说反映了主人公莫尔索与外部世界的关系,即莫尔索是这个世界的局外人,这个觉醒了的自我与世界格格不入。主人公莫尔索以漠然的态度面对周遭的一切事物,即使是母亲死亡他也没有流下一滴眼泪。但这并不代表他缺乏人性,他只是有自己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在众人眼里,他既是一个“荒诞人”,不遵守社会规范和社会习俗,也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存在。直至他偶然开枪杀人,人们终于找到了理由将他置于死地。作为局外人的莫尔索被社会清除了;作为孤独者的莫尔索,却摆脱了甲壳虫世界的吞噬,保存了内心独立的空间。莫尔索的被处死意味着人类发现了自身的存在而又难以获得这种存在的悲剧,莫尔索由此成了人类经由孤独的人的觉醒和选择走向自我生存过程中的一个受难者。如果说《变形记》发现了变形,那么《局外人》则发现了自我。⑤20世纪上半叶是一个充满着战争与革命、压迫与反抗,交织着死亡与新生的时代,战争文学或反法西斯文学成为20世纪现实主义文学的一个重要题材。20世纪西方战争文学与以往的文学经典对人的关注一脉相承,具有鲜明的人本意识。同西方现代派文学一样,其战争文学也是以对人的价值的关注为轴心。这个时期的战争文学作品里没有了对英雄的歌颂或是对战争场面的渲染、描绘,反而集中表现人的内心世界——战争造成的心灵创伤。从英雄主义转向人道主义,这是一种历史必然。20世纪的文学作品从个人的、人性的角度揭示了在文明进程中人类精神世界出现的种种危机以及一次次面对自我的回归意向。这种回归以其强烈的人道主义精神挣脱着人类在改造自然的同时套在自己身上的种种非人化枷锁。这种对人类精神世界的关注也是对人类命运走向的深切忧思。

中国文学源远流长,自《周易》始,便萌发人文意识。回溯中华文明漫漫长河,关注人,以人为本,追求人自身、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的和谐,是古代文学一以贯之的重要主题。对于人类社会的理想状态,大同世界、世外桃源、蓬莱仙境,以及男耕女织、自由美满的生活方式,都是我国古代文学的重要内容。中国古代各家对“和谐”的观念都有所论及,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系统地谈论了如何构建和谐社会。《礼记·礼运篇》所描述的理想社会:“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天下大同”是儒家追求的最高境界,代表了人类对理想社会的美好憧憬。道家的创始人老子提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庄子进而强调:“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这种“天人合一”的理念,是站在全人类乃至整个宇宙的高度思考人与自然、人与万物的关系,把人类的存在放在整个宇宙的存在中来考察,引发人们对人类命运的终极思考。

直到五四新文化运动兴起,才开始了对“人的解放”。“立人为本”是鲁迅思想的核心。鲁迅写道:“若以人类为着眼点,则中国若改良,固足为人类进步之验(以如此国而尚能改良故);若其灭亡,亦是人类向上之验,缘如此国人竟不能生存,正是人类进步之故也。”⑥鲁迅不是站在一个民族的高度,而是站在人类的高度思考中华民族的存亡。不论中华民族存亡与否,人类都会继续前进。

《阿Q正传》作为鲁迅的代表作之一,塑造了一个极具民族性与世界性的文学形象——阿Q。鲁迅这样评价阿Q:“阿Q这人是中国一切的‘谱’——新名词称作‘传统’——的结晶,没有自己的意志而以社会的因袭的惯例为其意志的人,所以在社会里是不存在而又到处存在的。”⑦鲁迅指出了阿Q作为一个乡村流浪汉,他的性格特征就是缺乏自我意志,他的所有意志都是社会附加在他身上的。在刻画阿Q这一形象时,鲁迅塑造的不是阿Q这一个体,而是“国民性”的浓缩体。缺乏自我意识、个性意识的人,难道只有阿Q吗?阿Q的弱点也是人性的弱点,人类精神具有某些相通性。阿Q是世界的阿Q,可以断言,阿Q的原型模式将不断出现在未来时代的文学中(甚至包括其他民族的文学)。

伴随着经济全球化的持续推进、世界性对抗的加剧,21世纪的文学创作,也大量地在表现人类的困境。目前就整个世界来说,对人类自身而言,人类面临的困境主要是自然环境的恶化,社会矛盾的加剧、突出以及高科技、人工智能对人的自然属性的伤害。

首先,面对自然环境的恶化,人类命运走向何方?姜戎的《狼图腾》深切关注人类家园,贯注了对人与自然、人与万物关系的思考。人与狼的关系不是对立的,而是共生的。人类用现代武器来消灭狼,自以为得意地占领了整个草原。当人类疯狂地开垦草原土地时,其实是在自掘坟墓。小说中,人类为自己的行为最终付出了代价:草原上鼠害横行,大片草原沙漠化。最后,遮天蔽日的沙尘暴席卷北京,甚至飘过大海,在日本和韩国的天空游荡。人类不仅失去了草原和狼,还失去了人与自然和谐共存的价值观。人类自诩是“万物之灵”,那么面对其他生灵,是不是应该心存一点敬畏呢?

其次,人类文明会如何走向终结?刘慈欣在《三体》中做出了大胆的设想:当更高级的三体文明碾压人类文明时,人类文明如何生存?刘慈欣痴迷于世界的构筑,但他绝不仅仅满足于对技术的描写,而是自始至终都贯穿了对人类命运的深切思考。三体文明奉行生存第一的道德准则,与人类的道德体系相冲突,那么无论是中国文明还是西方文明,一旦遭遇整体性灾难,道德与生存的冲突不可避免。就像后来被诱骗回地球审判的“青铜骑士”号舰长斯科特所说的:“我没有太多可说的,只有一个警告:生命从海洋登上陆地是地球生物进化的一个里程碑,但那些上岸的鱼再也不是鱼了;同样,真正进入太空的人,再也不是人了。所以,人们,当你们打算飞向外太空再也不回头时,请千万慎重,需付出的代价比你们想象的要大得多。”⑧在宇宙的大背景下,一旦奉行生存第一的道德原则,个体的独立性被完全泯灭,人的行为和伦理将被重新建构。《三体》系列从文明存亡和人类未来的思想维度出发,探讨了文明冲突引发的历史终结和人类未来问题。

第三,高科技、人工智能对人类自然属性的伤害会造成什么后果?技术的发展真的能为人类带来幸福美好的未来吗?人类即将甚或已经淹没在高科技的物质海洋里而不自知,人类过度依赖高科技的后果终将显现。冯骥才在他的小说《末日夏娃》中,从夏娃的角度这样描述退化的“现代人”:矮小而古怪,脑袋又平又扁,下巴尖尖,小手像豆芽,连声音都是又尖又细,已经不大像“人”,更像是一群劣生的畸形人。更可怕的是,人类已经变成不分男女的“中性”人,一种叫“枯萎症”的绝症也横扫地球,人类濒临灭绝。人类执着于把一切自然的生命运用高科技转化成人为的物质,地球被改造得面目全非。就这样,人类没有逃出反自然的厄运,在毁掉地球之后,人类也一步步走向自己的末日。这种想象令人不寒而栗,但是我们无法否认这种想象的合理性,因为就在当下,这一切都正在发生着。随着人类文明的进步,改造自然、征服自然已经成为一件寻常乃至理所当然的事。盲目的科技崇拜和渗透到生活各个角落的高科技依赖是否已经麻痹了人类,让我们忽视了科技对人的自然属性的伤害?

帕斯克尔曾把人比作“一根能思想的苇草”,彰显了人相较于自然界其他生命的与众不同。现在,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却第一次让人类感到了恐慌,2016年,围棋界迎来了一场人机大战,最后AlphaGo以4比1大破李世石,全球一片哗然。人工智能已经能通过“大数据+深度学习”远超人类智慧,这绝不仅仅是围棋界的尴尬,更是人类境界的尴尬。那么,在文学领域呢?关于人工智能技术能否代替我们的文学创作,仍然是个有争议的问题。对当下而言,面对科学技术带来的人类精神的萎缩,如何超越时代、创作精品,才是我们应该考虑的。

21世纪以来,我国文学创作的整体状况,由于受全球化时代西方多元思想的影响,也受到市场经济中唯利是图意识的拘牵,尤其是受到高科技、新媒体的巨大冲击,精致的利己主义盛行,泡沫化、碎片化产品泛滥。特别是网络文学,备受大众追捧。网络文学的通病就是过度娱乐化,脱离现实,囿于个人情感的小天地,传统经典文学的以天下为己任,关注人的生存,关心人类命运的宏大抱负和精神境界,几乎被遗忘和遗弃。与当代通俗文学相对比,我国古代的通俗文学就有内在的中国精神。比如,产生于明代后期的“三言二拍”虽然是通俗小说,但是和西方的《十日谈》有异曲同工之妙,肯定了人的欲望和人的要求,呼唤人性自由。

而在当今世界,文学最重要的责任,就是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精心创作,积极传播。让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成为主流文学之魂,并进一步形成和建构一套人类命运共同体核心的文学创作理论体系,永远作为文学创作的指导思想和永恒的实践方向。在这个碎片化信息充斥的时代,我们需要重拾中国文学的自信,未来应该进一步立足于中国的文化土壤,传承文学经典中“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我们的作家应该关注社会时代,胸怀整个世界;尤其是在新媒体时代,要有足够的文化自信,站在全人类的高度进行文学创作。

①黄铁池:《寻觅高擎光明火炬的巨人——重读阿尔弗雷德·诺贝尔文学奖遗嘱》,《探索与争鸣》2008年第11期。

②黑格尔:《美学》第2卷,商务印书馆1997年版,第77页。

③徐葆耕:《西方文学十五讲》,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131页。

④〔美〕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刘继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9年版,第204—205页。

⑤王轶梅:《人向自我的递归——试析20世纪西方现代派文学中的人本意识》,《南京邮电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2期。

⑥鲁迅:《致许寿裳》,《鲁迅全集》第11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354页。

⑦仲密:《阿Q正传》,《晨报副刊》1923年3月19日。

⑧刘慈欣:《三体Ⅲ:死神永生》,重庆出版社2010年版,第8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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