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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学镛与《鄞志稿》

2018-07-13张振霞宁波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浙江宁波315211

名作欣赏 2018年32期
关键词:蒋氏修志

⊙张振霞 [宁波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浙江 宁波 315211]

蒋学镛(约1736—1820),生于清乾隆初年,卒于嘉庆年间。字声始,号樗庵,鄞城柳汀街(今宁波华侨饭店址)人。蒋学镛是浙东学人全祖望的表弟,师事全祖望最早,学习精勤刻苦,读书无所不窥,经学尤为深研,自言“姑借经史以遣岁月”①。共著有《樗庵存稿》八卷、《鄞志稿》二十卷及《三礼补笺》《读经偶钞》。其代表作是《鄞志稿》和《樗庵存稿》。本文重点关注和赏析的是《鄞志稿》。

乾隆五十年(1785)鄞县开局修志,蒋氏参与编撰,但后与共事者议不合,故而辞去,自著《鄞志稿》,后改为《甬上先贤传》《水利考》。不过《鄞志稿》当时并未刊行,直到民国间收入张寿镛辑的《四明丛书》第三集中。《鄞志稿》现今也未得到重视,但笔者仔细辨析后发现其背后蕴含了很多重要的思想,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求真求实的历史客观主义精神

蒋氏在作史态度上具有历史客观主义的精神。《鄞志稿》是蒋氏的代表作,蒋氏当初退而自著《鄞志稿》的一个原因就是他认为:“地志之列传,与国史相表里,书法当据实。后之论者,谓志与史不同,因著其长,而讳所短……今志乘之体日益繁芜,乡里先达,罔勿登载,岂容以一邑之公书,概用曲笔,与家状墓志等!……惟张司马《嘉靖志》以后,则虽九品下中之人物,亦概立佳传。无如其人本末已具正史,而区区欲相复护,果能以一手掩天下目乎?”②即在蒋氏的撰志观念里,写方志也应该和写国史一样,要求真求实,不应有所隐讳,这体现了蒋氏在作史态度上是客观直书而非曲笔逢迎。“今窃裁以史法,凡欲败行显著者,俱削而不录,其余自巨人长德外,虽一节之长,姑令附书,而终不敢曲讳其失……既以备枌榆掌故,且得一洗旧志之秽焉。”③可见,蒋氏所编撰的《鄞志稿》最大的特点之一就是不隐恶,直笔实录,一扫旧志之秽。而民国张寿镛在《四明丛书·序》中也写道:“然鄞之志鄞作之也,非志局之人作之也,又何讳焉。”对于这句话我们应该如何解读呢?蒋氏写《鄞志稿》算是私著,不是为公家而写,没必要为尊者讳,也不用顾忌太多,不需要隐恶扬善,狃人情而乖史例。

二、经世致用

《鄞志稿》除了在编撰态度上求真求实,更有经世致用的思想。蒋氏认为修志时注重水利这一块不仅对于后世做文献考订有利,更是关系国计民生和服务地方政治的大事。他说旧志不好的地方在于“当郡邑修志,率委之兔园之徒,专据旧乘,剽掇大略,诸所讹阙,不一考补……而文献脱落,茫然无可措手。夫以前人纂录之苦心,而后之秉笔者又不收拾,其可悯叹”④。可见,蒋氏对于历史撰述的社会功用有明确的认识。还有就是“……今新志水利乃象山倪生分修,仅附载于山川卷中,专据胥吏案赎记,现存襟辟丈尺之数,即旧志亦不甚加采取,诸书只更束东阁”⑤。故而蒋氏修成《水利考》,因蒋氏是鄞县人,其浙江水利考尤其详细。今天再读蒋氏的《水利考》,仍能强烈地感受到当初蒋氏的著书修志要为现实需要服务的思想。“经世致用”也是浙东学派治史的一大特色,由此可以看出蒋氏的写作思想多多少少受到了浙东学派的影响。

三、与钱大昕《鄞县志》比较

《鄞县志》是清代钱维乔修,但主撰是曾参与编纂《热河志》《续通志》《一统志》等有着丰富的方志编纂经验的钱大昕。《鄞县志》共计8册,30卷,以内容翔实、考据精审、注重地理变迁而著称,成书于1787年,堪称乾嘉时期学者修志的典范之作。值得一说的是,蒋学镛曾参与过《鄞县志》的分撰,但后来因与主编意见不合而离去,退而著《鄞志稿》。对于《鄞县志》,沈松平曾点评:“门类更加齐全,如新增的‘海防’卷。在金石、艺文方面收录宋元及之前的碑刻全文,明代碑刻的代表,显示了修志的思想。在艺文篇章中,还把以前散佚的文献都尽可能记载了下来。还有收录的图,比例更加精确,制作更加精细,包括天一阁、天童寺、阿育王寺等,当时的风貌一目了然。此外,资料索引注明出处,提高了志书的学术性;对人物编写的重视,也是一个亮点。”⑥确实如此,我们可以看到《鄞县志》从卷十二到卷十七都是人物卷。而蒋氏的《鄞志稿》,总目列有《列传》 《儒林传》《文苑传》《忠义传》《孝友传》《特行传》《隐逸传》,附录《水利考》一卷。由此我们可以得知,《鄞县志》和《鄞志稿》都重视对人物的编写。

重视人物的编写可以说是我国方志的传统,那蒋氏和钱氏在各自志书的人物编撰上又有何不同?为什么不同?这是值得探究的。为此笔者将《鄞志稿》和《鄞县志》中的人物部分拿来做了仔细的比对。仔细比对后发现其主要不同之处有三点:其一,《鄞县志》中对于人物的评价有褒无贬,而蒋氏在《鄞志稿》中撰写人物时则不忌讳,有褒有贬。如《鄞志稿》和《鄞县志》人物部分中都有关于南宋史弥远的描述。蒋氏的《鄞志稿》是这样写的:“丞相史弥远惩韩侂胄用兵事,不欲声讨,韶与范楷言于弥远曰:‘扬失则京口不可保,淮将如卞整、崔福皆可用’。弥远虽从之,疑其逼己不悦,卒罢政归。”⑦而钱氏的《鄞县志》则是:“史弥远惩韩侂胄用兵事,不欲声讨,韶与范楷言于弥远曰:‘扬失守则京不可保,淮将如卞整、崔福皆可用’,适福至,韶夜与同见弥远,言福实可用,弥远从之,遂讨全。”⑧仔细看这两段关于史弥远的描写,前半部分都是一样的,而后面部分,蒋氏写弥远虽然从之,但怀疑自己被逼迫而不高兴,给读者一种史弥远斤斤计较之感,这样无形中就贬低了史弥远,但钱氏却没有这样直白地写出来。其二,《鄞县志》人物卷不立标目,按朝代顺序排列,不列儒林和文苑。而《鄞志稿》则相反,不仅有名目,《儒林传》有二卷,《文苑传》有三卷。其三,《鄞县志》的人物卷中所写之人,一律以本地籍贯为主,《鄞志稿》则不同,有一些是迁移鄞县安家的,如“黄龟年,字德邵,其先福州人,后葬父于鄞,因家焉”⑨。《鄞志稿》中所记载的这些人是因安葬父母而在鄞县安家的。而《鄞县志》的人物卷则没有类似的记载,所记人物生长之地都在鄞县。

观其不同之处,笔者认真探寻了不同的原因。钱大昕说:“郡县之志,与国史不同,国史美恶兼书,志则有褒无贬,所以存忠厚也。公论所在,固不可变黑为白。”⑩所以,造成两志不同的原因首先就是修志的主导思想截然不同。钱大昕认为修志和修国史不一样,修志应该有褒无贬,存忠厚之心,蒋氏则认为“地志之列传,与国史相表里,书法当据实”⑪,这也是《鄞志稿》相对比较好的地方,“鄞之志鄞作之也,非志局之人作之也,又何讳焉”⑫,即蒋氏更不用顾忌体例乖张,言辞不需忌讳太多。其次,在钱大昕的史学思想中,舆地、官制、氏族是史家所必备的三种最基本素养。⑬钱大昕认为史家修志必先通官制,故而所编写的人物中多官人,而蒋氏则不然。蒋氏认为:“虽九品下中之人物,亦概立佳传。”⑭再次,钱大昕《鄞县志》人物不立标目在当时是创举,钱大昕认为用儒林和文苑这种方式不仅表示尊卑且容易导致纷争,所以概用人物作为总题目,这种做法对今日修志也是有借鉴之处的。蒋氏的《鄞志稿》则用《儒林传》和《文苑传》以示尊卑。笔者认为,不列名目固然有它的好处,但要用起来,翻阅查找之时,却需要耗费一些时间,如果列名目的话,可能会更好一些。最后,对于籍贯之事,钱大昕曾说过:“至若魏晋以降,士大夫以门第相尚,王必太原、琅琊,李则陇西、赵郡,谢称陈郡,裴号河东,虽去其乡国更数十世,犹必溯其本望,此乃氏族之学,无关地理。而后之志州郡者,昧其疆域,滥收乡贤之数,甚可笑也。”⑮即钱大昕认为在方志学中的籍贯应出自生长之地,不应为攀附而滥收乡贤。笔者认为这样的籍贯处理方式相比《鄞志稿》来说是更进步的。通过一系列的探究,我们可得出《鄞县志》和《鄞志稿》在人物编写上不同的原因首先是二人对修志的主导思想截然不同,其次是二人的史学指导思想也大相径庭,再次是对儒林、文苑的理解不一样以及各自对于籍贯的处理方式不同造成的。

① 蒋学镛:《樗庵存稿》(卷三),《送董小钝游燕序》。

②③⑪⑭ 蒋学镛:《鄞志稿·列传叙论》,张寿镛辑:《四明丛书》(第3集),广陵书社1981年版。

④⑤ 蒋学镛:《鄞志稿·水利考叙论》,张寿镛辑:《四明丛书》(第8集),广陵书社1981年版。

⑥ 吴海霞:《闪耀历史与未来——乾隆、同治〈鄞县志〉发行》,鄞州新闻网,2016-4-1.http://yz.cnnb.com.cn/system/2016/04/01/011376479.shtml.

⑦ 蒋学镛: 《鄞志稿·列传三》,张寿镛辑:《四明丛书》(第3集),广陵书社1981年版。

⑧ 钱大昕:《鄞县志·卷十三·人物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版。

⑨ 蒋学镛:《鄞志稿·列传二》,张寿镛辑:《四明丛书》(第3集),广陵书社1981年版。

⑩ 钱大昕:《潜研堂文集·卷二九·跋新安志》,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

⑫ 张寿镛:《四明丛书·序》,广陵书社1981年版。

⑬ 王记录:《钱大昕的修志实践及其方志学理论》,《河南师范大学学报》1994年第6期,第35—39页。

⑮ 钱大昕:《潜研堂文集·卷三三·同志馆同事书》,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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