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现华

日前，崔永元揭露影视行业“阴阳合同”、演艺明星偷税避税一事引起了影视圈的轩然大波。范冰冰首当其冲合同遭曝光，无锡地税随后宣布介入调查。

范冰冰有没有逃税，需要税务部门调查后给出官方结论。不过，从唐德影视（300426.SZ）披露的信息来看，无论是范冰冰抑或是唐德影视自身，想办法规避高额的税收却是事实。

唐德影视与范冰冰的合作要追溯到10年前了，2014年上映的《武媚娘传奇》则是唐德影视首部收入过亿的作品。凭借着这部大制作的爆发，唐德影视顺利登陆创业板，市值一度过百亿元。

作为主要演员之一，范冰冰凭借此剧斩获了约5000万元的收入，而此部电视剧的总投入也不过3亿元而已。不过，范冰冰的所有收入并非以演员身份获得，出任监制一职为其带来了不下3000万元的报酬，这两笔收入分别通过两个公司走账实现。

范冰冰两份报酬

2017年，唐德影视实现营收11.80亿元，同比增长49.79%；同期实现归属母公司股东的净利润为1.93亿元，同比增长了7.53%。

包括《巴清传》在内的5部电视剧合计为唐德影视贡献了10.55亿元的收入，占比高达89.48%。这其中，由范冰冰主演的《巴清传》无疑是“首功之臣”。

根据当初的协议，《巴清传》的网络播映权最终由浙江天猫以750万元/集获得，协议确定最多不超过70集；电视播映权由江苏卫视和东方卫视分别出价2.33亿元获得。按照70集的上限计算，仅凭此一部电视剧，唐德影视最高可获得9.9亿元的收入。

虽然该电视剧屡遭波折，男主角又出现意外状况，但唐德影视的前期回款并未受到影响。截至2017年年末，浙江天猫已经付款2.16亿元，电视台的回款也有1.16亿元。以范冰冰的超高人气，电视剧开播后有望成为唐德影视的又一部现象级作品。

唐德影视与范冰冰的合作要追溯到2007年了。这一年，唐德影视投拍、范冰冰主演的《胭脂雪》在各个地方频道播出，最终实现了2947万元的收入，唐德影视获得了其中的2504万元。

此后，范冰冰出演的影视作品中就经常有唐德影视的身影，直至2014年上映的《武媚娘传奇》成为唐德影视首部收入破亿、最终收入达到近5亿元的爆款作品。

《武媚娘传奇》从2011年就开始筹备了。最初，恒大影视投资比例为60%，唐德影视仅为40%；2014年，唐德影视与恒大影视签署协议，由唐德影视于2015年3月底前，将恒大影视已支付的720万元投资款及固定收益款288万元（投资款的40%）一次性支付给恒大影视，之后恒大影视仅享有署名权。

仅享有署名权的还有吉林鸿普影视文化有限公司和广西电视台。2013年12月，唐德影视与鸿普影视签署协议，后者投资1000万元，并在投资满12个月后额外支付20%的收益分成，后者的控制人是吉林电视台。2014年4月，广西电视台投资1000万元，投资12个月后获得的收益分成是15%。

获得分成后，两家电视台都仅保留对该电视剧的署名权，与发行收益无关。参与电视剧分成的仅有中国电影股份有限公司北京电视分公司。最终，吉林、广西两家电视台和恒大影视都仅获得了署名权，但与后期收益无关了。

唐德影视的招股书显示，《武媚娘传奇》的拍摄总成本为2.93亿元，2014年，该剧为公司贡献了2.68亿元的收入，2015年则有1.98亿元，合计达到了4.66亿元，加之合作方的分成，这部电视剧的总收入应该在5亿元上下。

凭借这部电视剧，范冰冰获得了近5000万元的回报，这是获得署名权的3家公司合计回报也难以达到的。

范冰冰的近5000万元是在2013年和2014年的两年内得到的。唐德影视招股书披露，2013年，范冰冰以《武媚娘传奇》主演的身份，通过美涛佳艺（上海）影视文化工作室获得566万元，2014年则得到了1300万元。

不仅如此，2014年，范冰冰以《武媚娘传奇》监制的身份，通过江苏福缘四海传媒有限公司获得了3110万元的收入，两项合计收入为4976万元。

在一部电视剧中，范冰冰凭借两个身份获得了近5000万元的回报，将个人收入分摊或者转移到第三方公司或许是避税的方法之一。在《武媚娘传奇》制作过程中，范冰冰作为监制和演员获得的报酬使用的是两个公司的账户。

其中，作为演员获得的1866万元片酬支付给了美涛佳艺（上海）影视文化工作室，工商信息显示，后者的唯一股东就是范冰冰；范冰冰作为监制获得的3110万元收入则是支付给了江苏福缘四海传媒有限公司，工商信息显示这家公司已经注销。

不过，根据历史记录，这家公司的大股东是持股99.4%的杨学敏，另一名股东是持股0.6%的李勤。仅从股东关系上，范冰冰与这家公司看似没有关联，她所获得的3110万元收入看似与其并无关系。

事实如此吗？工商信息显示，名为杨学敏旗下的公司要么注册地与范冰冰的爱美神公司相同，要么所留的电话一致。范冰冰参加的真人秀节目《挑战者联盟》中，制片人同样有杨学敏的身影。

范冰冰为何要将更多的收入放在一家与自己看似无关、但却紧密联系的第三方公司呢？在媒体关于演艺明星避税的种种方式中，个人收入公司化、身兼数职收入多样化等等方式不一而足。在此次电视剧的拍摄中，范冰冰以两种身份、两家不同的公司参与制作，动机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由于演艺明星收入高，如何避税成为其考量的范围，但避税手法是否合理、是否涉及逃税，界定的“红线”并没有清晰的规定。

影视明星避税的方法多如牛毛，例如在避税地区成立工作室、成立第三方公司、签订大小“阴阳合同”，身兼制片、监制等职务分散片酬等。

通过唐德影视支付给范冰冰的含税总额，市场或许可以窺见明星们避税的规模到底有多大。

那么，对于这两笔合计近5000万元的支出，唐德影视代缴代扣了多少税款呢？因为范冰冰也是唐德影视的股东之一，在招股书中，唐德影视表示，公司向范冰冰支付的含税金额为5275万元，比范冰冰的收入多出了299万元。

在此过程中，范冰冰有没有避税、何种方法避税，或许只有自己知道了。显然，如果是普通人得到一笔近5000万元的劳务报酬，需要缴纳的税款要多出数十倍不止了。

在招股书中，唐德影视清楚的写明了范冰冰作为《武媚娘传奇》的监制，得到了超过3000万元的报酬，可在最终的演职人员中，该电视剧近20名监制人员中，却没有范冰冰的名字。

《武媚娘传奇》的播出信息显示，该电视剧共有7个总监制和11个监制，其中并没有范冰冰的名字。18人的名单一一在列，难道是唐德影视疏忽了范冰冰？这显然是小概率事件。

如果范冰冰仅凭监制身份就能拿到超过3000万元的回报，那么这7个总监制和11个监制又该拿到多少报酬呢？范冰冰一人近5000万元的酬劳已经占到了电视剧总成本的近20%，18名监制人员显然并没有像范冰冰一样得到如此丰厚的回报，否则电视剧的成本远不止3亿元。

虽然监制的18人名单中没有范冰冰的身影，制片人名单中却出现了范冰冰。在《武媚娘传奇》的播出信息中，范冰冰是3名总制片人之一，其经纪人穆晓光是4名制片人之一。

同样，如果范冰冰是以总制片人的身份拿到的3110万元报酬，那么另外两名身份一样的总制片人是否也拿到了如此丰厚的酬劳呢？4名制片人又该得到多少薪水呢？

上市前，唐德影视给了范冰冰近5000万元的收入，可上市后，范冰冰又将这笔收入悉数“转回”，这又是怎么一笔交易呢？

蹊跷的应收账款

2015年，唐德影视的应收账款中，四川、湖南和河南电视台系数在列。公司出品的《武媚娘传奇》在湖南和河南等卫视先后上映，另外的两部电视剧《拥抱星星的月亮》和《左手劈刀》也都在四川卫视播出，因此这并不奇怪。

但在应收账款名单中，范冰冰的无锡爱美神影视文化有限公司（下称“爱美神”）也出现在其中，应收账款的金额为4849万元，期限在1年以内，即这笔近5000万元的应收账款发生在2015年。

爱美神成立于2015年7月底，彼时公司的股东只有范冰冰和其母親张传美。工商信息显示，2015年，爱美神实现营收3468万元，净利润为53万元，纳税金额为零。

唐德影视应收爱美神4849万元，即爱美神给唐德影视贡献了近5000万元的收入。不到半年时间，收入仅有3000余万元的爱美神向唐德影视采购了什么影视剧，需要付出近5000万元呢？

唐德影视的主要业务就是影视剧制作，而爱美神仅是范冰冰旗下众多注册公司中的一家，注册资金也不过300万元，其主业与唐德影视类似，那么唐德影视究竟向爱美神销售了什么产品才能获得近5000万元的收入呢？

唐德影视2015年年报显示，在公司主要销售的电视剧中，《武媚娘传奇》贡献了1.98亿元，《左手劈刀》和《拥抱星星的月亮》分别实现收入6182万元和5898万元，后面两部电视剧与范冰冰没有关系。

另外与范冰冰有关的是唐德影视参与投资的《挑战者联盟》，范冰冰是该档综艺节目的嘉宾之一，2015年，该节目为唐德影视贡献了4575万元的收入。因此，范冰冰主演的电视剧与参与的真人秀综艺节目给唐德影视带来超过2亿元的收入。

这意味着在2015年，唐德影视需要确认相应的成本，继续向范冰冰所属公司支付报酬，范冰冰及其所属公司属于唐德影视的供应商而非客户。在唐德影视的主要收入来源中，范冰冰及其公司似乎没有理由购买唐德影视的作品而为其贡献收入。

除了作为个体的范冰冰可能避税之外，唐德影视则是实实在在采取了避税的手法，与众多同行扎堆避税天堂霍尔果斯不同，唐德影视选择的是同样在新疆的喀什，但避税效果同样明显。

利润转移法

2017年，唐德影视的收入为11.80亿元，净利润达到1.92亿元。在影响公司净利润10%以上的子公司中，只有一家新疆诚宇文化传媒有限公司（下称“新疆诚宇”），当年新疆诚宇实现营收5.44亿元，净利润2.38亿元。

这就是说，2017年新疆诚宇的收入仅占到了唐德影视的46.1%，但净利润却占到了123.96%，一家子公司的净利润比唐德影视所有公司合计贡献的净利润还要多。

这样的情况在2016年同样存在。2016年，唐德影视实现营收7.88亿元，净利润1.74亿元，其中，新疆诚宇实现营收3.29亿元，净利润1.89亿元，后者的收入仅占唐德影视的41.75%，净利润却占到了108.62%，占比也是在百分百以上。

在上市的2015年及其之前的3年，唐德影视并没有盈利如此丰厚的子公司。唐德影视披露的招股书显示，盈利最好的子公司是北京唐德国际电影文化有限公司（下称“唐德电影”）。2012-2014年，唐德电影分别实现营收2498万元、7979万元和2681万元，净利润分别为1154万元、741万元和1000万元；同期，唐德影视的营收分别为1.91亿元、3.19亿元和4.08亿元，净利润分别为5611万元、6365万元和8571万元。也就是说，无论是营业收入还是净利润，唐德电影的占比并不高。

2015年，唐德影视并没有影响净利润10%以上的子公司。即2015年之前，唐德影视的净利润都主要由母公司实现，2015年之后新疆诚宇成为利润源泉。

之所以新疆诚宇能成为唐德影视的全部净利润来源，与其享有的税收优惠息息相关。

新疆诚宇于2015年7月在新疆喀什注册成立，唐德影视拥有其100%的所有权。

按照财政部等部委的有关规定，2010年至2020年，对在新疆困难地区新办的、属于重点鼓励发展范围内的企业，自取得第1笔生产经营收入所属纳税年度起，第1年至第2年免征企业所得税，第3年至第5年减半征收企业所得税。

新疆诚宇享受新疆困难地区重点鼓励发展产业企业所得税优惠政策，自2015年度起，5年免征企业所得税。因此，唐德影视将全部利润转移至新疆诚宇，其避税的目的显而易见。

避税效果立竿见影。2011-2015年，唐德影视的所得税分别为1406万元、1925万元、2128万元、3038万元和3357万元，所得税税率基本在25%上下。而2016-2017年，唐德影视的所得税金额只有465万元和598万元，所得税税率只有3%左右了。

2016年和2017年，唐德影视的利润总额分别为1.79亿元和1.98亿元，按照一般企业25%的所得税率计算，唐德影视所得税分别为4477万元和4946万元，唐德影视的税后净利润则分别下降为1.34亿元和1.48亿元。

2016年和2017年，唐德影视按照25%税率计算的所得税合计约9400余万元，实际上缴的仅有1063万元，这多出来的近8400万元都成了唐德影视的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