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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学习:中国伟大的乐学传统

2018-05-31戴志勇

南方周末 2018-05-31
关键词:斯宾塞仁义好学

不要用错误的手段,摧折了儿童本有的好学与乐学的天性

戴志勇

“头悬梁,锥刺股”这几个字,几乎尽人皆知。故事的主人翁之一是苏秦,以连横策游说秦惠王失败后,受到妻子、嫂嫂甚至父母冷遇,发奋苦读,“读书欲睡,引锥自刺其股,血流至足”。故事的另一个主人翁是汉代的孙敬,《汉书》记载他“好学,晨夕不休,及至眠睡疲寝,以绳系头,悬屋梁”。他这样刻苦,原因是自己嗜书如命。这两人,一个是受到反面刺激而刻苦自学,一个是正面爱好而刻苦自学。苦吗?刻苦。不过,不是痛苦,不是被逼着没有内在动力地被动学习。苏秦是否乐在其中不敢说,孙敬肯定是痛并快乐着的。

《论语》劈头第一句就说“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最能代表中国读书人的乐学精神。复旦大学的钱文忠前几年有个《教育,别再以爱的名义对孩子让步》的演讲,很受追捧,他痛心疾首地反问:“凭什么教育是快乐的?我实在想不通……”钱教授究竟是怎么理解论语首句及孔子“好学不厌”“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的,我也不大能想通。

宋明理学的开山祖师周敦颐在教十几岁的二程兄弟时,就叫他们寻找“孔颜乐处,所乐何事”,二程也就真的能“吟风弄月以归”。乐在何处?程颐写过一篇《颜子所好何学论》,认为所谓学,说到底就是“正其心,养其性”,仁义礼智信都在人的天性中,率其性,就是一个学习和践行的过程。人有爱父母的心,有恻隐心,有好奇心,有求知欲,有羞耻心,去扩充这些天性之端,怎么会不乐?

社会进化论的创始人斯宾塞,根据自己将侄子14岁就送进剑桥大学的一手教育经验,写过一本讲快乐教育的书,是英美家庭教育的经典。书里谈到,在小斯宾塞10岁时,有一天作者为病重的父亲买了药要送去,小斯宾塞也想去,尽管在下大雨,又是夜晚,作者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两人急匆匆地去给老人送药,尽管赶到时孩子已经累得站不稳了,但小斯宾塞从这个过程中真正体验到了对爷爷的担心与爱,第二天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爷爷好了吗?”这就是爱的情感教育。有了这种基于家人的爱的情感,对其他人的爱与关心,就会有更好的基础。换成特别重视学习成绩的父母,会不会说:“别去了,在家抓紧时间复习,过几天还要考试呢!”在分数与对爷爷的爱之间,哪个更重要?后者是不是一种立根的素质教育?这种教育,显然是孩子天性所乐意的。

那么,“仁义礼智信”是学问之学吗,不只是一些道德原则?跟经济学、政治学、国际关系的学问有什么关系?跟物理化学有什么关系?师从二程的三传弟子李桐的朱熹,提出“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贯通焉,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就是在格物与德性之间,建立内在的关联。王阳明21岁时“格竹”七天后病倒,没能理解朱熹的思路,一直到37岁龙场悟道,才从“心即理”的角度,彻底领悟“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快乐得“不觉呼跃”。阳明恰好也是孔子乐学传统的发扬光大者。

修齐治平,一物不知,儒者之耻。从根本处认肯每个人都有好学、乐学的天性,我们才有永不枯竭的学习动力。活到老,学到老,学不是一种手段和工具,学具有本体论的含义,是人的一种根本生存状态。问题只在于,不要用错误的手段,摧折了儿童本有的好学与乐学的天性。

阳明特别强调尊重儿童的天性,“大抵童子之情,乐嬉游而惮拘检,如草木之始萌芽,舒畅之则条达,摧挠之则衰痿。今教童子,必使其趋向鼓舞,中心喜悦,则其进自不能已”,如果“日惟督以句读课仿,责其检束而不知导之以礼,求其聪明而不知养之以善,鞭挞绳缚,若持拘囚。彼视学舍如囹狱而不肯入,视师长如寇仇而不欲见”,那这个孩子,很可能就被毁掉了。

肯定儿童有仁义礼智信、好学、乐学的天性之根,再根据儿童的身心发展的特点,来设计大纲和课程,学会观察儿童,看到儿童有多元智能,顺其天性随机点拨和启发,将儿童引导上“学不能已,乐在其中”的状态,教育就算是步上了坦途。如此,所谓“博雅”与“通识”,“君子”与“专才”的分辨,也就自然消泯了。

(作者系媒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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