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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连科小说微观辞格分析

2018-05-25廉晓娅

北方文学 2018年12期

廉晓娅

摘要:讲述故事的方式、视角人称的选取、行文结构的安排,这些都是在小说创作中与叙事相关的技巧因素,这些技巧都属于作者在宏观层面对语言文字的处理,而微观方面,则指的是各种辞格以及它们在小说行文叙述过程中所呈现出来的特征和形态。辞格的运用是落实到具体的词语、句段上来的,而往往通过对它们的具体分析,可以看出一个作家在宣达信念和价值立场追求主客体共鸣时所形成的话语特色。

关键词:阎连科小说;微观修辞;主客体共鸣

阎连科在对自己文学世界的营造中,从早期的个人主体的讲述起步,历经寓言式讲述,到达对“耙褛世界”略显温和的批判性。不同于其它作家光怪陆离的写作对象,阎连科的叙事重点往往是“耙褛山脉”中的普通人,写他们在生死之间的挣扎与困惑,写他们在瞎眼瘸腿、天灾人祸面前的坚韧与求索,写他们在盗棺掘墓、奸淫掠杀中的温情和善良。阎连科自1997年发表《年月日》引起文坛关注以来,在其二十多年的写作生涯中,积极探索并拓宽了小说这一文学样式对于人生、现实和艺术的承载空间,不仅叙事风格求新求异,而且还在不断地自我超越,在这个过程中阎连科逐步形成自己极具鲜明特色的叙事修辞方式。

一、拟声词

拟声,也叫象声,是通过词语去模拟、再现自然界的各种声响,从而生动形象地去表达客观化的外在世界以及主观化的精神世界,使读者获得一种身临其境的感受。一般来说,拟声词都力求和实际声音的极度相似,从而给读者带来如闻其声的真实感。

(1)哗哗啦啦到了爹的生日这一天。——《受活》

(2)午饭他只吃了半块饼干,喝了几口水,可他在溪水沟中找金时身上的力气扑扑嗒嗒直往沟里掉。——《日光流年》

(3)说完这一句,他的上下眼皮哐当一合,踢踢踏踏朝梦乡走去了。——《丁庄梦》

(4)说完这句话,日光在屋里亮起来,桃和老大的脸都红如一团火,望着爹就和儿女找到了亲爹一样,眼里的光热得僻僻啪啪响。——《黄金洞》

(5)日光明亮,铜钱在半空中碰断了一竿又一竿的光芒,发出了当当啷啷一朵朵红色花瓣的声音,落在田地,又滚到沟里去了。——《日光流年》

“哗哗啦啦”一般用来模拟自然界的水声、雨声甚至是房屋倒塌瞬间发出来的声音,而“扑扑嗒嗒”一般是形容液体以一种非连续的状态滴落在地上的声音。然而在例(1)中“哗哗啦啦”是却是用来形容时间流逝的。时光易逝,然而往往不知不觉、不可触摸,作者却别出心裁地用“哗哗啦啦”一词来具体化爹的生日到来之快,将本抽象无形的感觉具象化、熟悉化;例(2)中“扑扑嗒嗒”写出了人在极端困苦的情况下,身体消瘦的速度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纷纷掉落在地上。“哐当”、“哐咚”一般情况下摹拟的是器物的撞击声,声音多沉闷而没有生气。例(3)中人合上眼皮是极轻微的动作,没有什么声音,而作者却用“哐当”来描写,夸张地写出了人的极端疲惫和乏力。“噼噼啪啪”一般摹拟的是物体爆裂、拍打物体的连续之声,例(4)中却将两人的目光夸张成能将东西烧裂的一团火,两人目光的热烈也就代表着感情的热烈。“当当啷啷”是“当啷”的AABB重叠形式,本是用来形容金属器物互相碰撞的声音,例(5)中先是把没有声音的光芒夸张成金属杆,然后写铜钱与金属杆的光碰撞出当当啷啷的声音,从而突出天气的炎热干旱和生存境况的艰难。

二、通感

一般而言,通感又叫“移觉”,就是在描述客观的人事物景的时候将人的视觉、嗅觉、触觉、听觉和味觉这五种感觉互相打通、转换、交错使用,A感觉的词用来形容B感觉,B感觉的词用来形容C感觉,如此这般,从而让读者有了一种陌生化、新奇化的阅读体验。阎连科在他的小说文本中使用了大量的“通感”手法,并不是个例,而是普遍性地出现在他的小说叙事过程中。具体而言,主要有两种方式:一种是错词式通感,一种是比喻式通感。

(一)錯词式通感

它一般是由感觉词动词或形容词和一个被感知对象组成,只是感觉词与被感知对象是错位而非正常的关系搭配,“它们常常处于错用借用混用的状态,把形容一种感官知觉的词转用到另一种感官知觉感受的对象上去。”(1)如:

(1)虫蛾在花草上飞舞的磨翅、撞头,似黄似红的香味在目光中飘散时有震耳的响动。——《朝着东南走》

(2)日间,来往在庄街上的消息全是黑颜色,不是谁这遥谁又发烧了,就是谁家的谁昨儿半夜死掉了。——《丁庄梦》

(3)时光和屋里的空气都被孩娃嚼得七零八碎、吱吱喳喳呢。——《受活》

例(1)中的原本属于嗅觉层面的“香味”发出了听觉层面的“响动”,这便属于错用的搭配关系。作者将视觉所及的色彩词“似黄似红”,嗅觉词“香味”以及听觉词“震耳的响动”这三种感觉互相打通、交互使用,从而写出了虫蛾在花草树木间自在飞舞的生机与活力。(2)中将本来是属于听觉的“消息”赋予了“黑颜色”,从而打通了视觉与听觉,其实是从感知的角度写出了丁庄人对于死亡的惧怕和无奈。(3)中的被感知对象是“空气”,正常情况下,无形无味的空气应该是由人的皮肤感知的,可是作者却把抽象的空气具体化为像骨头一样的东西,可以被人用牙齿嚼碎、嚼得七零八落、嚼得吱吱喳喳。这段是突出受活庄人因为食物被勒索钱财的一个细节描写,写出了受活庄人命运的不能自主性。

(二)比喻式通感

比喻式通感是从上面的错词式通感延展而来的,是把A感觉比喻成B感觉,把本不相干的两种感觉打通,变成具有本体和喻体的比喻关系。如:

(1)从东山脉抖刺过来的光芒,一竿竿竹子样打戳在他的脸上、手上、脚尖了。——《年月日》

(2)黑臭的气味越发浓烈,私彩稠稠,把秋天的耙楼山脉的清淡都熏得微微黑起来。——《丁庄梦》

(3)嘭的一声,司马蓝要死了——《日光流年》

例(1)一竿竿竹子样打在脸上、手上、脚尖上的是光芒,光芒是视觉层面的,打在脸上是触觉层面的,也就是说把视觉比喻成了触觉,从而突出了太阳光的毒辣和热烈。例(2)把臭的气味比喻为了黑的颜色,交错了嗅觉和视觉,从而让读者有了生动可感的想象空间。例(3)这句话是阎连科小说研究的典型例句,“死”对于中国人来说是忌讳的、是不吉利的,死亡的过程也是悄无声息的。然而在这句话中作者不仅没有回避,而且还要写死亡有声音,能发出像中枪一样“嘭”地一声,从而让读者获取了一种现场感、情境感。

作者用通感的手法将五觉打通,自由不拘地描写普通人的艰辛与苦难。通感辞格的使用极大地延展了读者的阅读体验,原本现实中普通常见的情景具有了新奇化、陌生化的审美,虽然是饱含苦难,却也呈现出一种凉凉的诗意。

一部文学作品,它的最终目的是交流,所有的技巧、手段和修辞努力,都是为了实现作家与读者、读者与读者之间的交流服务的。讲述作为一种宏观修辞技巧,它的普遍作用和意义就在于引导读者,让读者更好地接受作家在文本中发出的信息,从而来影响读者的思想和行为。阎连科是一个不断地进行自我否定与超越的作家,以致于他的创作呈现出复杂多变的特质。阎连科始终饱含着对耙褛土地的热情,他总想用自己的笔来书写出耙褛人民尤其是农民在这块土地上的艰辛与苦难、希望与绝望、追逐与幻灭。

注释:

(1)黄宾主.论通感格的两种形式.《语文研究》.2006年10月号中旬刊.

参考文献:

[1]布斯.付礼军译.小说修辞学[M].广西人民出版社,1987.

[2]李建军.小说修辞研究[M].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

[3]高辛勇.修辞学与文学阅读[M].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

[4]梁鸿.巫婆的红筷子[M].春风文艺出版社,2002.

[5]林建法.阎连科文学研究[M].云南人民出版社,2013.

[6]陈思和.读阎连科的小说札记[J].当代作家评论,2001(3).

[7]郜元宝.论阎连科的“世界”[J].文学评论,2001(1).

(作者单位:河南师范大学新联学院 文传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