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光海雷玮琰

施光海：中国地质大学珠宝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宝石、矿物学、岩石学、矿床学等方面的研究

雷玮琰：东北大学秦皇岛分校资源 与材料学院讲师，主要从事宝玉石矿床学研究

品质跨度大，价格相差大，估价难度大，按件不按克拉，宝石玉石都有它，认识利用难度大— 这是翡翠，特别是缅甸翡翠在宝石学方面的特色。

翡翠的形成需要有特殊而苛刻的成矿条件，经历漫长的地质演化过程，这是翡翠稀有的主要原因。而同样的矿物组成，在品质与价格上形成的差异，也足见其形成条件多样性所带来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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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岩作用：是形成岩石的各种地质作用的统称，这里指形成硬玉岩的过程。

◎ 成玉作用：即玉化过程，这里指硬玉岩经特殊的变质—变形重结晶作用等使岩石质地更加通透、密实而成为翡翠。

◎ 交代作用：指在地质作用过程中，矿物受外来溶液的作用，在等体积条件下发生组分上的交换，转变成为新的矿物的现象。

翡翠，通常指达到宝玉石级别且具有商业价值的硬玉岩，是以硬玉（一种

钠铝硅酸盐矿物，摩氏硬度6.5～7）为主要组

成的多矿物集合体。硬玉岩的分布并不广泛，达到宝玉石级翡翠的矿床则更为稀少。缅甸是目前具有较高商业价值翡翠的主要产地，其他产地还有危地马拉、俄罗斯、日本等。虽然来自不同的地域，但世界上各个产地的翡翠形成的地质背景是相似的— 均位于俯冲带内，需具备高压力、低温度的地质环境，其形成过程要历经板块俯冲、折返、流体多期次沉淀、交代，不易留存。美丽、稀有的宝玉石级翡翠的形成需要有特殊而苛刻的成矿条件与过程，目前只在缅甸发现高品质翡翠，可谓硬玉岩经成岩作用之后，又经历成玉作用，才能形成真正的宝玉石级的翡翠矿床。

谈及人们对于翡翠的喜爱，大概是因其色彩、品种纷繁多样，质地优良、

坚韧，使其逐渐成为了「玉石之王」。随着行业的发展，贸易市场的繁荣，翡翠原料及成品价格也一涨再涨。翡翠在形成过程中所经历的一系列地球动力学过程，独特而极具演化代表性，引起学术界的广泛关注。近年来，无论是在宝石学、矿床学，还是材料学、考古学等领域，有关不同产地翡翠的使用历史、矿物组成、结构构造、岩石成因、形成年龄、形成条件等多方位、多学科的研究成果不断涌现，都促进了人们对翡翠的深刻认识。历史上珍贵的翡翠主要来源于缅甸，然而近年来也有一部分来自危地马拉、俄罗斯等地的翡翠进入市场，引起商家及学者的关注。本文就通过介绍世界各个产地翡翠的异同点，探讨优质翡翠形成的特别之处，以期对翡翠作出一个总体的宝玉石学定位。

翡翠的使用历史

早在东汉初已经用「翡翠」一词来描述绿玉，东汉班固的《西都赋》中曰：「翡翠火齐，流耀含英」，又如张衡在《西京赋》中所说「翡翠火齐，珞以美玉」，而后南北朝时南梁徐陵编选的《玉台新咏》文曰：「琉璃砚匣，终日随身，翡翠笔床，无时离手。」文中所述笔床应是以翡翠制成。不过，当时所述翡翠玉石与当今硬玉质翡翠是否属同一品种，尚有待进一步考证。明末清初，缅甸翡翠开始通过进贡进入皇宫，为宫廷贵族所喜爱，然而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真正大规模地使用翡翠，并没有留下详细的记录。清代早期，翡翠还主要流行于民间，即使到了乾隆时期，翡翠通过进贡进入中国的数量也不多。翡翠能够成为中国玉文化不可或缺的一个种类，主要还是受慈禧太后对翡翠喜爱的影响。同治四年（一八六五年），慈禧

太后掌权，对颜色变化丰富的翡翠情有独钟，不断索贡，促使翡翠真正成为玉石中的新贵。如今，在我国两岸故宫所藏及流散民间的清代翡翠制器中，绝大部分为慈禧太后时期的物件，常见如簪、坠、戒指、手镯、佩饰以及日常摆设等，而非宫廷礼制玉器。作为世界上最重要的玉文化大国，我国的玉文化历史绵延八千多年没有中断，自清代中晚期开始，翡翠这一后起之秀逐渐与和田玉共享主导地位，直至今日。

我国邻国日本从石器时代（距今三千年）开始就用翡翠制作礼仪用具，这种传统经过绳文时代（距今两千五百年）、古坟时代（距今两千年），一直延续到弥生时代（距今一千八百年），直到奈良时代翡翠文化在日本才稍显衰落，现代日本的翡翠文化又依赖其强劲的国力和发达的工业科技而再度兴盛。在吉林大安渔场汉代墓地的考古发掘中发现了「翡翠饰一件，圆角长方体，光滑细腻，呈悬乳状纹理，一面有瑕，纵贯一孔，单向钻制」（吉林省博物馆文物队，吉林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吉林大安渔场古代墓地》，《考古》一九七五年十一月）；吉林永吉星星哨水库汉代石棺墓考古发掘发现「翡翠坠二件，形似扁球，一端有两面对钻的孔」。（吉林市文物管理委员会、永吉县星星哨水库管理处《永吉星星哨水库石棺墓及遗址调查》，《考古》一九七八年五月）在东北地区汉代古墓中发现的这些早期翡翠很可能是日本产翡翠经由朝鲜半岛输入中国东北的。（黄东海《史前翡翠文化简析》，《文物鉴定与鉴赏》二〇一六年四月）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在中美洲古代文明考古发掘的出土文物中也发现少量翡翠雕件。它们是公元前约一千三百年至十六世纪西班牙入侵为止，近三千年中美洲高度发达的古文明见证，但由于西方殖民统治者入侵而毁灭并被人遗忘。上世纪在危地马拉具有商业价值翡翠矿床的发现，使得中美洲古文明玉文化再次受到人们的关注。

翡翠的产地

世界范围内，目前发现的翡翠产地有十几处，除美国科罗拉多高原金伯利岩（Kimberlite）管道内的硬玉岩捕虏体外，其余翡翠矿床均位于四个显生宙造山带，即加勒比造山带、环太平洋造山带、阿尔卑斯 －喜马拉雅造山带、加里东造山带。目前的研究表明，硬玉岩或直接沉淀、结晶于俯冲带相关的含水流体中（P型），或形成于这种流体交代俯冲带的先存岩石（R型）。于流体中结晶的主要证据是其中含有大量流体包体的硬玉颗粒、具有振荡环带的柱状硬玉等，多数情况下在脆性变形或愈合显微构造中可以看到这些硬玉形成于开放的纹脉中。大部分硬玉岩属于P型，是由富钠、铝、硅的含水流体在蛇纹石化橄榄岩或高压低温岩石的一些空洞、裂隙或断裂中直接沉淀形成。相反，R 型硬玉岩保留先存岩石的原岩结构、继承矿物和地球化学上的特征，而在同一个产地或系统中，两种类型都可能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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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捕虏体：在岩浆侵入作用过程中，由于侵入作用的强大力量，经常使围岩碎块落入岩浆中，我们把围岩碎块称为捕虏体。

◎ 显生宙：显生宙是开始出现大量较高等动物以来的阶段，包括古生代、中生代和新生代，距今大约五亿多年前。这一时期经多次地壳运动和气候变化，岩石圈、水圈、大气圈和生物圈不断发展，演化为现今面貌。

全球硬玉岩产地分布图

缅甸是目前具有较高商业价值翡翠的主要产地，在缅甸硬玉中观察到两种主要的显微结构类型— 原始结构和变形重结晶结构。原始结构的翡翠一般为粗颗粒（类似花岗结构），大多数透明度不高，达不到宝石级别；而变形重结晶结构的翡翠多为中、细粒，结构紧密，质地坚硬，半透明或透明，价值更高。

缅甸产出的优质翡翠原料

黄砂皮翡翠原石

白盐砂皮翡翠原石

地质上，缅甸可划分为西部省和东部省。西部省也叫缅甸微板块，东部省是掸泰地块（相当于我国西南境内的保山 －腾冲地体）的一部分。缅甸翡翠矿床有许多是次生矿床（有用矿物不是原地形成的，而是由异地被流水、冰川等从其他地区搬来的），呈砾石状或似砾石状，其上通常附有一些砂质和黏土质物质。随不同埋藏层位，翡翠皮壳可呈现不同的颜色，比如位于上部（近地表土壤层下部的）翡翠砾石呈「黄砂」、「白盐砂」等浅色皮壳，中部产出红皮壳，下部主要产出「黑乌砂」等深色皮壳。带有皮壳的翡翠原石内部质地变幻莫测、难以琢磨，因而有了「赌石」一说。

除了缅甸外的其他翡翠产地还有危地马拉、俄罗斯、日本等，但这些产地几乎很少产出较高商业价值的翡翠原料。危地马拉位于中美洲地区，东临加勒比海，其中央莫塔瓜断裂带标志着现今北美板块和加勒比板块之间的边界。危地马拉翡翠产于莫塔瓜断裂带两侧的蛇纹混杂岩中。断裂带北部，东西二百三十公里的混杂岩中产出翡翠，南部翡翠分布于东西十四公里的三个混杂岩层中。含硬玉岩的蛇纹石岩体受到明显的动力变质作用，发生了强烈的片理化，使翡翠纹脉具有不均匀的粒状结构。俄罗斯的翡翠产地位于乌拉尔造山带和中亚造山带，因中亚造山带构造演化非常复杂，对位于此地的西萨彦翡翠矿床的研究程度还很低。

危地马拉出土的翡翠饰品

俄罗斯西萨彦岭出产的翡翠原料

红皮翡翠原石

黑乌砂皮翡翠原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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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公盘—

◎ 公盘是指卖方把准备交易的物品在市场上进行公示，让业内人士或市场根据物品评议出市场上公认的最低交易价格，再由买家在该价格的基础上竞买，一般历时十天左右的时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是拍卖的雏形。

◎ 为堵塞税款流失，使稀缺的翡翠玉石资源为国家创造出更多的外汇收入，缅甸政府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将所有的矿产资源收归国有，并于一九六四年三月开始举办翡翠玉石毛料公盘。缅甸翡翠公盘由缅甸中央政府矿产部直接管辖，由各级政府、各级珠宝协会及珠宝贸易公司向竞买者发出邀请，只有通过“公盘”的翡翠原料才可交易出境，其他方式一律视为走私，可见缅甸对翡翠资源地管理十分严格。

◎ 缅甸的翡翠公盘是翡翠毛料交易的盛事，犹如翡翠商们的“擂台赛”，是一种财力、眼力和胆识的大比拼。

翡翠的价值与品鉴

翡翠作为玉文化的重要载体和当今珠宝首饰的一员，不仅自身美丽，更有丰富的内涵价值，可制成佛、观音、生肖、盆景等摆件，也可做成手镯、戒指、耳环、项链等首饰。对于宝石，主体上通常按克拉论价，而翡翠的价格似乎从不与克拉挂钩，人们很少提及翡翠的克价，质量似乎只是描述翡翠时列出的一项内容。翡翠的价格是由翡翠的品质所决定的，不同品质的翡翠价格相差甚大，同样重量、相同形状的玻璃种「帝王绿」翡翠的价格可能是质地一般的翡翠的千万倍。国际拍卖会上成交价在千万、百万级别的翡翠饰品屡见不鲜，拍卖价格屡创新高；在商场或旅游市场中，几十上百的翡翠饰品也随处可见，这也造成了翡翠估价难度的提升。无论是缅甸翡翠公盘上原料价格的上涨，还是拍卖会上的屡创新高，都说明翡翠的估价跨度很大。没有任何两件翡翠是一模一样的，即便是无色系列翡翠，也没有类似钻石RAPAPORT 报价表（集出版、研究、全球钻石原石和成品投标、钻石送检和证书等服务于一体的跨国公司集团。创办于一九七八年的《Rapaport钻石报道》是钻石价格和市场信息的重要来源，《Rapaport钻石价格表》被全球钻石业人士用作报价基础）可供参考，因此在实际交易市场中，很难对翡翠做出统一的估价。不同商家对同一件翡翠价格的认识主观性较大，从不同的角度欣赏，价格也会有差异，只能圈定大致范围。两件品质相近的翡翠，其各项成本不一，也会导致最终价格的差异。

作为宝玉石，同样的矿物组成，品质、价格却相差很大，可见其形成条件多样性所带来的影响。在自然条件下要形成硕大、色美、质地优良的宝玉石级矿物需要复杂苛刻的条件，这是翡翠稀有的主要原因。虽然不断有新产地的翡翠发现，但达到均、透、质密、块大、色美者却很有限，只有利用好原料的自然特性，平淡的原料才会出现神奇之美。翡翠的品质受质地、透明度、颜色、净度等几个因素影响。其中，质地可谓是最重要的因素，矿物组成相同，化学成分也相同，外观却截然不同。透明度即通常所说的水头，水头好，翡翠表现得通透水灵，清心悦目，这正是翡翠最惹人喜爱之处。除无色或白色翡翠外，翡翠的颜色有红、黄、绿、蓝、紫等，无论哪种颜色，极细的质地、透明的水头，加之纯正饱满、分布均匀的颜色，自然成为翡翠中的上品。此外，翡翠作为玉器原料，工艺是决定翡翠附加值的关键所在。好的工艺可以锦上添花，化腐朽为神奇。经验丰富的玉雕大师面对一块原料，可能要花很长时间去构思创作，才能成就一件有艺术价值的物件。荣获二〇一五年中国工艺美术「百花奖」金奖作品的「飞云乘龙」，其原材料为冰种飘花翡翠。飘花翡翠最大特点是颜色分布不均，创作中需要充分考虑材料特性。工艺师将飘花部分雕琢成群山峻岭，白色部分雕琢成神龙，若隐若现，仿佛翱翔于群山之中，飞龙乘云而上，比喻英雄豪杰乘时而得势。

清 翠荷叶纹佩故宫博物院藏

清 翠花蝶叶式佩故宫博物院藏

清 金镶翠耳坠（一对）故宫博物院藏

二〇一五年中国工艺美术“百花奖”金奖作品飘花翡翠“飞云乘龙”（正、背）

清 翠佩故宫博物院藏

清 翠三羊纹佩故宫博物院藏

清 翡翠花鸟纹花插（正、背）及局部高二五厘米 口径五·九× 八·六厘米足径五× 七·三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清 翡翠山子（正、背）长五七·八厘米 宽一九·五厘米 高二九·五厘米故宫博物院藏

翡翠在雕琢工艺上是艺无止境的，只有将材料的天然属性与人文意境完美结合在一起，才能琢玉成器，造就神奇的艺术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