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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创伤视角解读《群山回唱》中的代际创伤

2018-05-15黎婷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8年3期

黎婷

摘 要: 《群山回唱》是美籍阿富汗作家卡勒德·胡塞尼继其《追风筝的人》和《灿烂千阳》之后推出的又一部巨作,该作品深刻揭露出了阿富汗普通民众遭受的创伤剧痛。本文旨在从创伤视角,利用创伤代际传递理论来解读作品中阿仆杜拉是如何成功将自身心理创伤“移植”到女儿帕丽身上,而女儿在创伤传递过程中又有怎样的创伤症状,以及代际创伤患者如何走出代际创伤。

关键词:卡勒德·胡塞尼 创伤理论 代际创伤 创伤症状

一、引言

“立志拂去蒙在阿富汗普通民众面孔的尘灰,将背后灵魂的悸动展示给世人”的美籍阿富汗作家卡勒德·胡塞尼继其《追风筝的人》和《灿烂千阳》之后又推出一部巨作——《群山回唱》,该作以魔王进村收孩子的故事为引子,以阿仆杜拉和帕丽一家三代人六十载的悲欢离合为主线,用九个不同关联人物的故事,向读者呈现出了一副跨越不同地域、不同时空的巨大拼图。

纵观国内外学者们对《群山回唱》的解读,主要是集中在家庭伦理、伦理身份、创伤叙事等方面。而对于小说中出现的代际创伤传递方面的研究暂时还未有人涉及。因此本文决定立足于创伤视角,通过分析父亲阿仆杜拉成功地将自己与妹妹年幼被迫分离的创伤“移植”到女儿帕丽身上,以及女儿帕丽在代际创伤传递过程中表现的创伤症状,以此揭示出阿富汗人民的心灵创伤,并暗示精神创伤可以通过代际进行传递。

二、创伤理论

“创伤”最初属于医学用语,表示身体上的创伤。18世纪初,开始出现有关心理创伤的研究,之后研究范围不断扩大,由对癔症患者的研究转向到对战争神经患者、集中营幸存者以及妇女和儿童的研究。而心理创伤“既可指由某种直接的外部力量造成的身体损伤,也可指由某种强烈的情绪伤害所造成的心理损伤。”(施琪嘉,2013:13)到目前为止卡鲁斯给出的有关心理创伤的定义最为大众能所接受,它是指“出乎意料的难以承受的暴力事件,或是对当时无法理解但日后不断以闪回、梦魇或其他不断重复的方式进行回顾的事件的反应。”(Caruth, 1996:92)

而代际创伤是创伤理论的一个重要分支,它是指“创伤性事件的影响不会终止于亲身经历创伤事件的当事人,也会涉及处于该环境中的重要他人。”(施琪嘉,2013:209)代际创伤传递的内容从不同的角度来看也所有区别,但主要包括三个部分。首先,从心理健康层面来看,代际创伤传递的“主要内容是指症状的传递,而症状包括认知和情感两个方面。认知层面包括对灾难的预期, 对灾难重演的恐惧, 死亡侵袭感和对灾难经验的替代性分享。在情感方面主要表现为毁灭性焦虑, 迫害性的梦魇, 与丧失和哀悼相关的躁狂心境, 面对未解决冲突的愧疚和愤怒。从家庭层面来看,创伤的代际传递是任务的传递,而任务不同所采取的应对方式也不同。幸存者会“成为父母情绪情感的储存器, 被迫处理父母无法消除的羞耻感、暴怒、无助和内疚等情绪。”(林瑶,2013:1669)幸存者还可能会成为“存活者”的替代品,肩负着沉重的期望与压力,不断地满足幸存者尚未完成的愿望。最后,“从个体层面来看, 创伤的传递是身份的传递,“受父母创伤影响的孩子过度认同父母的受害者角色, 对父母的损失进行过度补偿, 甚至成为父母的替代品。”(林瑶,2013:1669)而身份的代际传递不可避免地会导致主体身份界限的模糊和缺失, 使其无法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

三、阿仆杜拉的心理创伤

小說中的阿仆杜拉自幼生活在一个贫苦的家庭,一家人全部依靠父亲打零工维持生计。在他七岁那年,母亲因产妹妹死于大出血,这使得原本一贫如洗的家庭雪上加霜。父亲为了减轻家庭重担,迎娶了同村的帕尔瓦娜。此时年仅七岁的阿仆杜拉伤心无比,内心深处遭受到巨大的创伤。在他眼中母亲可是他最大的依靠,只有母亲才会在他睡前唱摇篮曲给他听,用脸抚摸他,给他无穷无尽的爱,而父亲的爱永远都是有“价码”的,你不可能轻易得到。

母亲去世后,阿仆杜拉将对母亲的思念和爱全部投射到妹妹帕丽身上,“他知道妈妈快要死的时候,把有些东西传给了帕丽。她的乐于奉献,她的老实巴交,还有她那压不倒、踩不烂的乐观心态。”(胡塞尼,2013:24)年幼的他独自一人承担起了照顾妹妹的重任,但“他相信这是自己的使命,是真主创造他的原因所在,好让真主把母亲带走,再把他放到这个位置上来照顾帕丽。”(胡塞尼,2013:31)

然而不幸的是,这年冬天极其严寒,一家人为了避免像两年前冻死小儿子奥尔马那样的悲剧,父亲忍痛答应了纳比叔叔的提议——将年仅三岁的帕丽卖给喀布尔的瓦赫达提夫妇。而年幼的阿仆杜拉无论如何也无法承受与妹妹被迫分离的事实,妹妹可是他内心快乐的源泉。一次被迫分离给他年幼的心灵造成了无法痊愈的创伤,他试图忘记,“可是什么都忘不掉。帕丽总是不请自来,徘徊不去,不管阿仆杜拉到哪儿,都能看见她在一旁侧立。”(胡塞尼,2013:49)赫尔曼认为“就算危险早已时过境迁,受创者还是会不断在脑海中重新经历创伤事件,宛如发生在此时此刻。”(赫尔曼,2015:33)他决定“他将在某个早晨,在黎明前起身,迈出家门。”(胡塞尼,2013:50)他要离开这个让他不断勾起对妹妹回忆的地方,而阿仆杜拉的逃离正是遭受创伤后一个显著的特征。

四、帕丽的代际创伤

成年后的阿仆杜拉结婚生子,一家人因阿富汗战乱逃到加利福尼亚。为了缓解和延续对妹妹的思念与爱,他给女儿取了跟妹妹一样的名字,两人都叫做帕丽,那样每次呼唤女儿帕丽就好比在一遍遍呼唤自己的妹妹。阿仆杜拉每晚都会在女儿睡前给她讲他和妹妹的故事,这些故事承载着的是哥哥对妹妹的思念,而帕丽对这些故事如数家珍。年幼孤独的女儿把自己的姑姑当做自己最亲密的伙伴,“她是我的妹妹,是我一直希望父母能给我的妹妹。”(胡塞尼,2013:358)她想象姑姑就在自己身边,她们一起上学,一起吃饭,一起玩,她们有相同的兴趣爱好。“我感觉我们是连体的,通过某种看不见的规则,以我无法完全理解的方式,超越了我们的名字,超越了家庭的纽带,连接在一起。”(胡塞尼,2013:359)

年纪轻轻的帕丽就能够看出父亲脸上的悲伤,她不想看到自己父亲因为妹妹不在身边而忧愁。她幻想自己一分钱不花,用所有辛苦存起来的零花钱把姑姑买回来,“我要让父亲快乐,我想成为那个为他抹去悲伤的人。”(胡塞尼,2013:360)阿仆杜拉通过经常向女儿讲述自己与妹妹分离的故事成功将自己内心的创伤“移植”到女儿身上。

施琪嘉认为“对于第二代创伤者来说, 一方面, 为了保护父母不受到更多的伤害, 他们必须压抑自己的愤怒, 忍受来自父母的“幸存者内疚”, 满足自身的发展需要的同时还必须照顾好父母, 并且还要补偿父母因为自身受损而未能满足的不现实的期望。另一方面, 父母的过度保护和依赖使得他们无法独立。”(施琪嘉,2013:212)为了让父亲快乐,帕丽放弃了自己日盼夜盼去顶级美术学院学习的机会;在父亲换上阿兹海默症后,她放弃了金灿灿的生活,放弃了自己的追求者,选择留在父亲身边全身心的照顾他。虽然她厌恶父亲让她整天穿梭在照顾他饮食起居的琐碎中,使她生活的圈子变得狭窄,让她失去最好的青春年华,但是一想到父亲那颗脆弱且受过伤的心,她就逼迫自己压抑住内心的愤怒。而很多时候她其实已经习惯了陪伴在父亲身边,也不想冲破父亲为他设置的“保护伞”。“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像一条水族馆里的金鱼,生活在安全的玻璃水箱里,周围的屏障固然透明,却终究不可逾越。”(胡塞尼,2013:402)她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这层玻璃,害怕它一旦破碎,必将被裹挟而出,冲入为止的汪洋,扑打,无助,迷失,上气不接下气。”(胡塞尼,2013:402)

另外“在与父母相处过程中,通过父母受到创伤影响的具体生活细节,后代可以感受到創伤的传递。”(施琪嘉,2013:214)父亲阿仆杜拉人生最大的创伤来自于年幼与妹妹被迫分离而造成的内心“缺失”,“他的人生遍布着缺口”(胡塞尼,2013:369)而阿仆杜拉通过向女儿倾诉自己对妹妹的思念,成功将内心的 “缺失”传递给了女儿。女儿帕丽同父亲一样自始至终都能感受到内心“缺失”她始终能够感受姑姑的存在。

五、代际创伤的治疗

朱迪斯·赫尔曼( Judith Herman )在《创伤与复原》中提出了“创建安全感、追忆和哀悼、建立与周围环境的联系”(赫尔曼,2015:145)三个心理创伤治疗阶段。其中建立创伤患者的安全感是最优先的任务。同其他心理创伤治疗方式一样,代际创伤患者同样可以借助这些方式来治愈内心的创伤。

受父亲心理创伤的影响,帕丽内心跟父亲一样存有“缺失”。当姑姑帕丽对她说她已经找到自己失去的一部分,同时也找到她时,帕丽“感觉心里一震,好像有什么东西咔哒一声,扣在了一起。”(胡塞尼,2013:406)文中的帕丽通过与姑姑相认,聆听姑姑讲述她和父亲之间的创伤事件以此来追忆和悼念创伤,从而找到父亲和自己内心的“缺失”,最终使得父亲传递给她的心灵创伤得以治愈。

六、结语

本文从代际创伤的传递这一创伤理论的观察视角对《群山回唱》中阿仆杜拉的心理创伤的来源,以及阿仆杜拉如何成功将年幼时与妹妹被迫分离的心灵创伤“移植”到女儿帕丽身上和女儿帕丽在代际创伤传递过程中出现的创伤症状进行了详细的剖析,并且指出了代际创伤患者如何走出创伤的方式,以此来揭示战争给阿富汗人民带来的心灵创伤,并暗示精神创伤可以通过代际进行传递。

参考文献

[1] 施琪嘉.创伤心理学[M].人民卫生出版社,2013.

[2] Cathy Caruth.Unclaimed Experience:Trauma,Narrative,and History[M].Baltimore:The Johns HopkinsUniversity Press,1996.

[3] 林瑶,吴和鸣,施琪嘉.创伤的代际传递[J].心理科学进展, 2013,21(9):1669..

[4] 卡勒德·胡塞尼.群山回唱[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

[5] 朱迪斯·赫尔曼.创伤与复原[M].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