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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边人(小小说)

2018-05-15赖长明

翠苑 2018年2期
关键词:康健猪头娜娜

赖长明

枕边人

明天就要和娜娜见面了,康健有些激动。

两人在网上聊了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里,两人天天见面,先是文字,而后是语音,再后来是视频。

娜娜年轻漂亮,30岁的人,像个少女。她说,她不爱自己的老公,但老公很爱她,对她挺好的。他说,那还不好吗?她说,可就是少了份感觉,少了份打心底的依恋。

望着眼前这个少妇,康健无数次心旌荡漾,生理上也无数次反映强烈。能不吗?三十如狼,四十似虎,康健正是似虎的年龄。按说,妻子可是现成的猎物,妻子也好看。但正如那句话说的,老婆是别人的好。用康健的话来说,和妻子,少了份激情。康健越来越渴望和娜娜见面,和娜娜干柴烈火地烧一把。娜娜似乎看出他的心思,或者,娜娜本来就有了这份心思。终于,他们心照不宣地捅破了那层纸,他们约定在第三城市见面。

有了这份约定,康健开始做一些补偿性的事。比如主动拖地,给妻子做饭,接妻子下班。妻子有些疑惑地问他,怎么突然这么好,人家都说,这是婚外情的症状。快说,你是不是外面有女人了?康健心一沉,但很快镇定下来。他没有笑,没有解释,拉着妻子的手,声音低沉地说,老婆,这么多年来,你一直跟我过苦日子,从前我不知道疼你,从今往后,我要加倍地对你好。

康健这话是心里话,在他的心里,妻子是称职的。一直以来,妻子勤劳朴素、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地为这个家付出。他确实对妻子怀有愧疚,就在和娜娜约定之后,他心里就泛起了悔意。但娜娜的一张张拥抱和热吻的图片,让他无法抗拒,无法改变主意。况且,他内心的渴望也是与日俱增的。

夜已经很深了,康健睡不着。眼前满是娜娜的音容笑貌,他幻想着和娜娜见面的情景:拥抱、抚摸、亲吻,然后顺理成章地进入主题……康健差点笑出声来。旁边的妻子发出了如雷的鼾声,康健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晚上接她回家时,他跟她说明天出差,妻子靠在他的背上没说什么,只是“嗯”了声。睡觉前,康健收拾行李,妻子躺在床上,闭着眼提醒他带件外衣,然后就入睡了。

迷迷糊糊中,康健睡了。醒来的时候,他发现妻子竟然不在身边。这让康健吓了一跳,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康健起身,满屋子找了个遍,还是不见妻子的身影。难道上班去了?康健看看窗外,外面黑沉沉的,怎么可能呢。又一想,这段时间妻子厂里的活多,早去也不是没有可能。康健想上床再睡会,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下意识地走出家门,骑上那辆摩托车,可是他怎么也找不到妻子上班的那家工厂了。他只好一个一个厂寻找,都没结果。后来,一个中年女人神秘地对她说,你老婆跟一个男人走了。啊?康健惊讶、疑惑地望着她。康健急了,头一次感受到妻子离他而去的无助和恐惧。康健连忙问,他们去哪了?中年女人不仅指明了方向,还热心地让一个小伙子给他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顺着中年女人指引的路骑行,骑着骑着,路越来越陡,最后竟然来到一个山顶。两人只好弃车步行,又走了一段路,带路人已经走出去老远,康健停下来,对着前面的带路人喊道,我不去了,我老婆绝对不会去那边的。喊完,转过身就往回走,让康健始料不及的是,他的眼前不再是路,而是悬崖峭壁。康健踩着一棵小树,小心翼翼地往下面攀,突然,他脚下一滑,掉进了悬崖下面的万丈深渊。

康健惊出一身冷汗,从床上坐起,方知是一场噩梦。康健打开床头灯,看见身边的妻子依然睡得很沉,依然张着嘴打着呼噜。康健知道,妻子太累了,为了这个家,妻子每天加班到很晚,他也心疼妻子,让她少做点,她嘴上答应,但从不听话。望着熟睡中的妻子,望着那张曾经娇美的脸,他俯下身子,轻轻地抚摸着妻子的脸,又吻了吻妻子的唇。没错,还是以前那种感觉。依然润泽,依然嫩滑,依然富有弹性。康健轻轻地把手伸进妻子的后脖,轻轻地把妻子掰过来,妻子呼了口气,转过身,枕着康健的身子,把头埋进了康健的胸前。康健抱着妻子,让妻子的身子和自己紧紧地贴着。心开始慢慢地蠕动,手伸进了妻子的睡衣,他想要妻子。可突然一想,不能惊醒她,这段时间,她天天加班,太累了。想到这里,康健停止了动作。他抱着妻子,静静地听着妻子的呼噜,静静地闻着妻子的体香,直到天亮。

天亮后,康健头一次把妻子送去上班。他想好了,以后天天接送。他还告诉妻子,公司老总发来短信,说出差取消了。其实老总并没有给他发短信,而是他发了条短信给娜娜,短信很短,只有一句话:满目青山空且远,何不怜惜枕边人。

猪 头

周末,凯子的老婆买回一个肥头大耳的猪头,说喜欢吃猪头肉、猪耳朵。凯子有些意外,这不年不节的,买什么猪耳朵。

凯子老婆把猪头往凯子身边一丢,黑社会老大般地对凯子说,修理它。转过身时,又甩下一句话,弄干净点。

凯子哭丧着脸,用脚踩住滚过来的猪头。凯子清楚,这个任务是艰巨的,但不是光荣的。凯子拿来镊子,一根一根地拔猪头上的毛,心想,别说猴年马月,就是马年猴月也怕是拔不完呢。正想着,凯子眼前一黑——老婆庞大的身躯披过来一大片乌云,顿时天地无光。紧接着听到一个惊呼:谁教你这样拔毛的,猪头啊你!

老婆喜欢叫他猪头,都叫出10周年纪念日了。凯子当然很不服气,凭什么我是猪头。凯子细一看,只见老婆的手中拿着一把刮须刀,嘴里念叨着,真是猪头,这点事都要我操心。说完,在猪脸上一拉,立刻划出一条宽敞的高速公路。凯子一见,丢下镊子,转身愤然离去。你干吗?老婆大喝一声,像电动车的碟刹,硬生生刹住了凯子的脚步。凯子转过身,说,你用我的刮须刀刮猪毛,我今后还怎么用?老婆换了张脸孔,嘻嘻一笑说,换个刀片不就好了。凯子哭笑不得,心疼著自己的刮须刀。

凯子花了整整一个上午,才把猪头修理好。手中的刮须刀基本报废了,即使换上刀片,凯子也不敢想象,自己再用它的时候是什么感觉。现在的感觉是,自己的脸可真成了猪脸,自己的头也就成了猪头了。凯子把刮须刀往垃圾桶里一丢,就出了家门。

凯子窝着一肚子气,信步走在临江路上,他想去买一把刮须刀。

路上行人不多,偶尔有车呼啸而过,甩下一股浓烈的臭味。路两旁的梧桐树有些苍老,静静地杵着,像在想心事。凯子倚在一棵梧桐树上,脑海里飘飞着剃须刀和猪头。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老婆要喊他猪头,虽然,老婆说那是开玩笑,可凯子不认可这种玩笑,觉得是侮辱人格。凯子记不起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老婆喊他猪头。凯子很生气,一直没缓过神来。他也承认,自己有点怕她。除了怕,凯子还记着老婆好的一面。比如,老婆节约,会过日子;老婆朴素,不与其他女子争奇斗艳;老婆爱他,有好吃的总是让给他。所以,对老婆的强势、野蛮和不讲理,凯子从来都是忍受着,忍受着。他不想和老婆有正面的冲突,更不想因为“猪头”闹得离婚。毕竟,夫妻之间交往,睁开眼看着对方的优点,才能百年好合。

黑夜渐渐地走向凯子,街上的霓虹灯开始妖艳地绽放,勾引着行人的欲望与贪婪。行人开始匆匆地往家赶,凯子不想回家,火气像蔬菜上的农药一样还残留在他的心头。凯子游荡在大街上,像一只没有主人的猫。

不知不觉,凯子走进了一家理发店,一个着装热辣的女孩热情地迎了上来,只见她笑靥如花,朱唇翕动,潺潺流水般的声音飘然入耳:欢迎光临,里面请。说完,引导着凯子往里面一间小屋走去。

理发女开始给他理发,一边和凯子聊天。理发女和凯子靠得很近,凯子闻到理发女身上的香味,凯子想,那一定是传说中少女的体香了。在给凯子刮脸的时候,理发女柔软的手不停地摩挲着凯子的脸颊、嘴唇;理发女把脸凑得很近,几乎贴在了凯子的脸上,凯子感觉到了对方的呼吸像一股暖暖的牛奶流入他的嘴里,然后滑入心底,渗入灵魂。凯子强装镇定,闭着眼睛享受着。直到理发女捅了捅他,才回过神来。

凯子付过钱,遗憾地转身离去。理发女却一把拉住他,妩媚地笑着说,休息下。凯子不知道她说的“休息下”是什么意思。理发女开始动手脱凯子的衣服,仿佛鬼魂附体,凯子没有了反对的意识,任理发女肆意妄为。突然,凯子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凯子回过神来,接过电话,是老婆打来的。

猪头,死哪去了,还不回来吃饭?老婆在那头喊叫着。

凯子有些扫兴,又想起刮须刀和“猪头”,突然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快意。凯子说,你吃吧,我不饿。

不饿也给我回来,我给你炖了猪脑子,那东西特别补脑。老婆命令凯子。

等我回来再吃。凯子没好气地说。

等你回来就冷了。老婆说。

冷了就再热。凯子从未有过的得意让他的口气生硬了许多。

再热就没有营养了,猪头。

凯子一听“猪头”二字,更来气了。说了句,不回。

你马上给我回来,否则我修理你。老婆黑社会老大似的吼叫又在凯子耳边响起。

凯子没有作答,挂了电话。

刚挂掉,电话又响了。老婆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突然变得温柔了,她说,你别生气了,明天我给你买个新的刮须刀。你快回来吧,这东西再热就不营养了,最近你经常头晕,还神经衰弱,吃这东西最好,不然,我买猪头干吗。

仿佛一只温暖的小手抚摸了凯子冰冷的心。凯子走出理发店,一阵冷风吹来,凯子却不觉得冷,他拦了辆出租车,朝家里奔去。路上,凯子想明白了,刮须刀可以再买,“猪头”也不过是一个绰号。老婆虽然强势,但知冷知热心疼着自己的还是老婆,俗话可说了,打是亲骂是爱。

上了车,凯子对司机说了地址,又说,开快点。

杀鸡风波

过年的时候,刘春秀从集市买回一只大公鸡,让她的丈夫伍桂生宰杀。

这可难为了伍桂生,他是个木匠,平时很少在家,家中的事基本不管,也基本不会,因此,对他而言,杀鸡是件超困难的事。

这一天实在是忙,刘春秀匆匆对丈夫说了一些杀鸡的操作要领,就忙开了。伍桂生一阵手忙脚乱,总算把鸡杀好,就去写对联了。

下午,百忙中的刘春秀突然想起那只鸡,连忙烧水,可等到水烧开了,却发现鸡不见了,地上,只有一摊黑红的血,已经凝固。

杀死的鸡怎么不见了?想了想,刘春秀立刻做出判断:鸡被狗咬走了。于是,她发动全家一起找鸡。一家人找遍了整个村子的所有草丛、角落,还是不见那只鸡的踪影。

会跑哪里去呢?刘春秀不甘心,一边继续找,一边不停地嘀咕着。突然,她拍了下脑门,说,一定是观音嫂偷走了。刘春秀嘴里说的观音嫂是个寡妇,有一个残疾的儿子,40多岁了还没能娶上妻子,母子俩相依为命,生活很是艰难。

刘春秀直奔观音嫂家,她蹑手蹑脚地来到窗前,瞪着眼往里瞅,只见观音嫂正给一只鸡拔毛。仔细一瞧,立刻血往上涌,愤怒地闯进观音嫂的屋,指着观音嫂说,你真不要面皮,偷我的鸡。观音嫂见是刘春秀,身子抖了抖,语无伦次地争辩着,不是偷的,是……话被刘春秀呛了回去:不是偷的,那是抢的?刘春秀说完,从观音嫂的手里一把夺过鸡,骂骂咧咧地回到家。

得知刘春秀抢了观音嫂的鸡,伍桂生大吃一惊,他指着妻子,气愤地说,你啊你,胡闹。刘春秀不以为然地说,她偷我的鸡,我拿回来有什么不对?你有什么根据说是你的鸡?伍桂生反驳道。刘春秀抖了抖拔了一半毛的鸡说,我自己买的还不认得?伍桂生想说什么,终究什么也没说,摇摇头,转身走了。

冬天的夜,来得早。累了一天了,刘春秀收拾好一切,准备睡觉。突然,她隐约听见屋后的鸡圈里有动静,吓了一跳,这鸡圈很久没用了,什么东西在里面?连忙拿来手电一照,赫然看见,那只失踪的被宰杀的鸡正在鸡圈里挣扎着。刘春秀抓住鸡一看,大红冠,花鸡毛,这不是自己的那只鸡吗?再一细看,刘春秀哑然失笑,眼前的公鸡没有割断气管和动脉,仅伤及皮毛,这是丈夫杀鸡的典型特征。

刘春秀知道错怪了观音嫂,那只鸡确实是她自己的。顾不上睡觉,刘春秀赶忙生火烧水,把鸡烫好,又把毛拔得精光,然后来到里屋,想让丈夫和自己一起去还鸡,没想到,丈夫不在屋里。上哪去了?劉春秀嘀咕着。

夜黑漆漆的,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刘春秀打着手电,提着光鸡,来到观音嫂家,刚走到门口,听见里面有人说话,侧耳细听,竟是丈夫的声音:观音嫂,这鸡是我刚从上屋人家买来的,小了点,没办法,明天就大年三十了,我没空上街。观音嫂的声音:真不好意思,又要你给我买鸡……刘春秀突然想起,昨天是丈夫和她一起去买鸡的,当时,鸡笼里有好几只鸡,只只肥壮,并且长得差不多,后来,丈夫说有点事,让自己先回家,没想到,是折回去买鸡给观音嫂了。

刘春秀想,既然丈夫又给观音嫂买了鸡,那就把这只鸡带回去吧。刚转过身,听见屋里观音嫂的声音:成财啊,这两年多亏了你,帮了我们娘俩不少忙。丈夫的声音:一个村的人,应该的,再说,也没帮上什么。我老婆的事你别生气啊,我代她向你道歉了……听到这里,刘春秀一脚踏进观音嫂的屋,说,观音嫂,对不起了,是我做得不对,这鸡我弄好了,还给你。说完,把鸡放到一个大光碗里,还不忘叮嘱一句,明天再煮吧,冬天不碍事的。

观音嫂愣住了,半天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得泪流满面。

路上,伍桂生问刘春秀,那鸡真找到了?

刘春秀没直接回答,问,你说,你是不是经常给观音嫂买东西?

伍桂生说,他们挺不容易的,帮帮人家。

为什么不跟我说?刘春秀问。

跟你说?你看你做的事。

刘春秀轻轻地拧了丈夫一把,说,枉你跟了我20多年,还不了解我?我这人善恶分明,只是看不惯别人偷鸡摸狗。

回到家,刘春秀突然把一个篮子塞给丈夫,说,明天我有事,你把这笼肉丸送过去给观音嫂。伍桂生愣了愣,转而一个立正,大声地说,遵命,保证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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