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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视当今欧洲社会民主主义

2018-04-23赵俊杰

世界知识 2018年1期
关键词:社会党社民党左翼

赵俊杰

社会民主主义是当今世界上的一种主流政治思潮。在欧洲政坛,英国工党、德国社民党和法国社会党历史悠久、势力较强、影响很大。然而,在2017年,英国工党和法国社会党都沦落为在野党,德国社民党的日子也不好过。其他欧洲国家的社会党也迎来寒冬,奥地利社民党和捷克社民党在近期的选举中均败北,奥地利极右翼政党进入政府内阁。这些选战的政治风向标志着当今欧洲社会民主主义遭受重创。

欧洲社会民主主义:历史功绩

不应否定

19世纪后期,欧洲从自由资本主义向垄断资本主义过渡,随着工人阶级与资产阶级矛盾的激化,社会民主主义思潮兴起,它与德国社民党、瑞典社民党和英国工党倡导的社会运动密切结合,对欧洲资本主义制度形成了强大的冲击力。20世纪上半叶欧洲社会民主主义转向改良主义,逐渐丧失了工人阶级的革命性。但通过议会选举方式,瑞典社民党从1917年开始执政,英国工党在1924年开始组阁,法国社会党在1936年也上台执政。二战后欧洲法西斯政权土崩瓦解,在战争中因反战而被取缔的欧洲社会民主主义政党凤凰涅槃,并在1951年成立了社会党组织联合体——社会党国际,发表《法兰克福宣言》,阐述了欧洲民主社会主义的目标与任务。

由于欧洲社会民主主义捍卫民主、自由和人权,主张多党制和分权主义,支持民族解放运动,维护世界和平,社会党国际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同类政党加盟。到1983年,社会党国际拥有49个成员、17个咨询党和10多个兄弟组织,还有1600万党员和1亿选民。20世纪80年代后期,其活动和影响范围从最初的欧洲政坛走向全球,非欧洲成员党的数量超过半数,遍布亚洲、非洲和拉丁美洲。到2004年初,社会党国际拥有各类成员党和组织168个、4500万党员,其中,50多个成员党执政或参政。

在欧洲社会民主主义最顶峰的时期,德国社民党于1969年至1982年、1998年至2005年连续两次执政,最多时拥有100多万党员。法国社会党领袖 弗朗索瓦·密特朗从1981年至1995年连续14年担任法国总统。英国工党从1997年至2010年连续四届执政,拥有70万党员,其中,工党领袖托尼·布莱尔三度出任英国首相。相比于英法德的欧洲三大同类政党,瑞典社民党更值得一提,它成立于1889年,堪称全世界执政时间最长的社会民主主义政党。从1932年到1976年、1982年到1991年、1994年到2006年,瑞典社民党总执政时间长达65年。2014年瑞典大选该党再度获胜,领袖斯特凡·勒文出任瑞典首相。此外,奥地利社民党从1970年至2000年、2007年至2017年两度长期执政。

在欧洲社会民主主义鼎盛时期,无论从社会思潮还是从社会运动来看,其作用和影响力都很大。从社会思潮看,社会党国际在1989年通过的《斯德哥尔摩宣言》影响力不容小觑。该宣言是社会民主主义的新纲领,强调要在政治、经济、社会和国际层面充分实行民主,倡导建立国际经济新秩序。进入21世纪,社会党国际依据形势变化对其纲领作了修改,主张全面接受市场经济,限制政府在治理中的作用,重视全球气候变化和环境保护,建立一个多边主义的国际新秩序。1998年英国工党领袖布莱尔发表《第三条道路——新世纪的新政治主张》小册子,并与德国总理、社民党领袖施罗德等人共同举办“第三条道路”国际研讨会。他们作为民主社会主义的理论家,系统提出一些以中左为特征、淡化并变革意识形态的新观点。诸如:变革和创新是时代的要求;由追求工人阶级解放事业的制度社会主义转变为追求超阶级的价值社会主义;奉行相关利益者原则和“不承担责任就没有权力原则”。此书一出曾在欧洲社会引发争议和广泛关注。

从社会运动看,英国工党、德国社民党及瑞典社民党执政期间,曾经创造了西欧资本主义发展的一个个奇迹。布莱尔执政时期,英国工党政府在经济政策上奉行介于货币主义和凯恩斯主义的中间路线,社会政策上进行改良式社会变革,英国经济年均增速达3%,创造了大量的就业岗位,同时吸引了大批来自欧洲大陆的高端技术人才。瑞典民主社会主义“从摇篮到坟墓”的福利模式更是让人津津乐道、羡慕不已。正是欧洲社会民主党百余年的不懈努力,才使得工人阶级和广大中下层民众的劳动条件、工资待遇、生活环境和社会福利越来越好。欧洲社会的繁荣与进步、文明与辉煌同社会民主主义的勃兴是分不开的。

欧洲社会民主主义遭遇挫折:特性和光辉逐渐淡去

然而,欧洲社会民主主义近年来开始遭遇挫折,尤其在2017年的“欧洲大选年”,几个主要政党在大选中纷纷败北,标志着欧洲社会民主主义的“全面溃败”。2017年4月,法国总统首轮选举,社会党候选人伯努瓦路·阿蒙的得票率仅为6.36%,创下社会党参选得票率的历史新低。6月法国社会党在国民议会选举中再度蒙羞,仅获得29个议席,比上届拥有的277个议席减少了248席,社会党总统候选人阿蒙和社会党党首康巴得利斯竟然未能当选,创下该党国会选举的“耻辱”记录。9月德国联邦议会选举,德国社民党仅获得20.5%的選票,比上届减少了5.2%,创下二战后该党历次议会选举战果的新低。10月,奥地利国民议会选举,奥地利社民党获得26.9%的选票,失去了执政党的位置,而与之联合组阁的人民党则超越社民党成为议会第一大党。与此同时,捷克议会选举中执政党捷克社民党也遭遇滑铁卢,仅获得7.3%的选票。

2017年以法国社会党和德国社民党为代表的欧洲社会民主主义政党在大选中纷纷溃败绝非偶然,而是有其深刻的政治经济及社会原因的。从政治因素来看,欧洲极右翼民族主义的猖獗致使社会民主主义光环不再。英国工党、德国社民党及法国社会党等都属传统的欧洲中左翼政党,它们与欧洲传统的中右翼政党英国保守党、德国联盟党及法国共和党一道,在二战后轮流执政或联合执政,曾创造了欧洲经济高速增长、社会繁荣富强的美景。然而,在经济全球化浪潮的冲击下,当今欧洲社会面临人口老龄化、财政赤字、债台高筑、失业率居高不下等难题,同时还面临难民危机和暴力恐怖袭击等问题。在经济增长乏力、社会矛盾堆积的大背景下,传统的欧洲中左和中右翼政党都拿不出解决问题、化解社会矛盾的良方。相反,欧洲极右翼或极左翼政党则剑走偏锋,利用社会和广大民众对政府的不满情绪,宣扬激进的民粹主义或极端民族主义,提出反难民、反移民、反欧洲一体化的竞选主张,赢得越来越多选民的认同。

正因如此,法国总统选举时极右翼政党“国民阵线”候选人玛丽娜·勒庞首轮得票率为21.9%,仅次于中间派候选人马克龙而进入第二轮总统角逐。同时,法国极左翼政党“不屈法国”候选人梅朗雄也在首轮选举中获得19.2%的选票。如果把极右翼和极左翼政党首轮得票率相加则超过41%,说明法国有相当数量的选民不再相信传统的中左翼或中右翼政党。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德国大选中,传统的德国两大政党联盟党和社民党得票率相加为53.5%,比上届大选得票率减少了13.7%。此消彼长,2017年政坛黑马极右翼政党德国选择党在大选中获得12.6%的选票,成为联邦议会第三大政党,而上届选择党还没有资格进入议会。德国左翼党也获得9.2%的选票,如果把德国极右翼和极左翼政党的得票率相加则为21.8%,说明超过两成的德国选民已对传统的两大中间政党失去信心。

从经济因素来分析,欧洲经济面临的困境以及中左翼执政党的决策失误、政策偏差和改革不力,往往逼得国内的富裕阶层移民海外避税,而广大工薪阶层的缴税压力越来越大,最终招致不少选民的反感和反对。面对经济全球化带来的巨大压力,欧洲传统的中左翼政党找不到应对危机的脱困之道,在治国理政中不能给广大中下层民众带来实惠,推行的改革措施又得不到民众支持,必然要吞下选举的苦果。法国社会党在这方面的教训尤其深刻。2012年法国社会党在大选中获胜,奥朗德出任总统。在他上任之初,法国面临许多经济社会难题,经济持续低迷,财政赤字扩大,失业率和贸易逆差均创下战后历史新高。当他五年任期届满时,法国经济和社会问题并没有明显好转。他在执政时期的经济政策忽左忽右,一会儿开征巨富税,一会儿将企业部分赋税强加给个人。在社会政策方面他削减社会福利,压缩公共开支。这种做法不仅难以化解危机,反而丧失社会党原有的立场,引起社会各阶层的普遍反感,导致社会党在2017年大选中惨败。

再从社会因素来看,全球化程度的加深助推国家资本主义的新发展,而欧洲传统的中左翼政党未能适应新形势的需要及时变革创新,导致社会危机无法化解。如果说欧洲国家的税收政策直接导致国际资本逃税、政府财政入不敷出,那么欧洲社会面临的“养老金”问题可以说是陷入了“庞氏骗局”困境。为解决人口老龄化问题,一些中左翼政党只好“拆东墙补西墙”,把本该用于研发创新和招贤纳智的投资用于填补社会福利的巨额窟窿。结果“养老金”严重束缚了投资人和劳动者的积极性。

综合观之,欧洲传统中左翼政党在大选中纷纷败北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其中,面对高潮迭起的全球化浪潮,欧洲社会民主主义找不到良方来适应新形势的发展,在治国理政的观念上与中右翼政党更加趋同,逐渐失去社会民主主义的特性和光彩,败北结果就在所难免。德国社民党与德国联盟党两次联合组阁,选票一次比一次低就是最好的例证。

歐洲社会民主主义向何处去

曾几何时,欧洲高举产业革命的大旗,创造了近现代人类历史上辉煌的文明,欧洲在二战后也曾书写下经济高速增长、社会安定繁荣、人民安居乐业的篇章。欧洲社会民主主义政党在这个历史阶段也留下了彪炳史册的功绩,今天人们谈论欧洲文明、欧洲一体化成就以及欧洲社会福利制度,离不开社会民主主义的贡献。因此,对当前欧洲社会民主主义遭受的重大挫折也应该辩证地看待。没有欧洲社会民主主义运动,就没有今天欧洲广大民众幸福的生活。当前欧洲社会民主主义面临的困境也是欧洲传统的中右翼政党所面临的,欧洲债务危机、难民危机及英国脱离欧盟引发的欧洲观念认同危机,加之极右翼民粹主义的蠢蠢欲动,充分表明当今欧洲社会并非太平盛世,西方资本主义发展模式仍然存在很多问题,西方学者曾经鼓吹的所谓“历史终结论”可以休矣。

由于欧洲社会面临不少危机,加之传统中左翼、中右翼政党的执政地位不稳定,中国国内出现了“西方不亮东方亮”“欧洲形势一片大乱,唯我独好”的论调,甚至有一些观点带有幸灾乐祸的色彩。事实上,当今欧洲同不少国家一样,正处于社会大变革的时期,各种社会矛盾和利益诉求、多元主义文化和传统的主流价值观之间往往会发生碰撞,导致传统的社会结构和政府职能发生变化。目前,越来越多的欧洲社会民主主义政党开始关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取得的成就,汲取中国改革开放近40年的宝贵经验。展望2018年后欧洲社会民主主义的走向,法国社会党及德国社民党痛定思痛,会从理论和实践两方面不断总结教训,探索应对党内危机和治国理政的新方略。毕竟在社会发生巨变、中产阶级严重分化、贫富悬殊扩大、极右翼势力崛起的大背景下,作为欧洲政坛“百年老店”的社会党、社民党和工党都需要变革和团结,都需要创新和转型。

(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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