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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的爱情密码
——坡芽情歌合唱音乐会(上海专场)侧记

2018-04-18叶高峰上海音乐学院

民族音乐 2018年1期
关键词:情歌壮族母鸡

■叶高峰(上海音乐学院)

2017年11月22日,上海交响乐团音乐厅迎来了一批来自云南的一支神秘的合唱团。该团带着原始神秘的爱情密码——坡芽歌书,来展示他们古老的充满神奇的爱情故事。音乐会开始,在朦胧的灯光下,古老的歌声在音乐厅响起,那是一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语言。此时,时间似乎静止了,我们仿佛感受到了山林中传来的遥远的祖先的呼唤,又仿若是一种神圣的仪式。此时,主持人的解说穿插于歌声之中,两种语言交汇,静谧而又深邃。灯光缓缓打开,我们看到一位身着壮族传统服饰的壮家老妈妈,唱着歌,给大家展示了一幅土布。土布上充满着神奇的符号,上面似乎有花草兽虫的图案,我们仿佛感受到了远古的气息、感受到了时空的穿越。这就是传说中的坡芽歌书。经由主持人的介绍,我们知道了这位就是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坡芽情歌》国家级传承人农凤妹。她那纯朴的双眼,淡然地看着观众,似乎在农家小院、壮家山坡上跟我们讲一个古老的故事而已。

号角吹响,呼应着农凤妹近景的诉说,远处传来了载歌载舞的热闹歌声,一群姑娘和小伙欢快热情的登台。哦,那是《赶珑端》,长号声声迎宾客,美酒杯杯敬亲人,这是壮族姑娘、小伙子们在庆祝“珑端节”呢。节日过后,情歌唱起,《命好才相会》,如此简单直白的表达,完全不同于生活在大城市里说着“520”的年轻人。姑娘纯净的声音,缓缓诉说,宛如鸟鸣,婉转莺啼,小伙子们款款相和,仿佛山林里的布谷在穿梭,若隐若现,忽近忽远,如若天籁。

《妹要嫁何方》,又名《水母鸡》,十三四岁的壮族少女对未来和爱情充满了幻想,每年刚刚栽完秧苗的时节,女孩们就会来到秧田里,捕捉一种名叫“水母鸡”的小昆虫,看水母鸡飞到哪个方向,那就意味着自己以后就会嫁到哪个方向,这是多么神奇的一种类似于占卜的游戏。“水母鸡飞呀飞,金水母鸡,银水母鸡……”唱完歌,水母鸡就嘤地飞走了。在作品中,好多的用人声打“嘟”的演唱方式,正预示着水母鸡的上下翻飞的机灵劲呢。乐曲中各种声响的鸟鸣声、流水声、蛙鸣声、小昆虫的蛰鸣声充满了遐想的音乐色彩,中间人声的模仿和充满童趣的旋律和语调,描绘出了一幅充满生气的童戏山水图,用音乐的语言和简单的乐器,呈现出了强烈的空间和视觉效果,制造出了中国哲学中的“场”的意境,使人完全置身于大自然中的感觉,也体现了中国传统哲学中的“天人合一”的主体直悟。我们感觉到了时空合一,生动气韵的流淌。

在壮乡的村落旁,生长着有很多的芭蕉树,芭蕉的生命力极强,哪怕火烧之后,都会重新地发芽生长。坡芽情歌《火烧芭蕉》用芭蕉来形容对人们爱情的坚贞。相思太苦了,阿哥在梦中唱道:“火烧芭蕉心不死,妹不作伴哥难活。”如此决绝的爱情表达,与汉乐府的“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采用的语言语汇不同而已。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爱情是永恒不变的主题。《只爱你一个》中阿哥说:“空有满天星,月出才光明,心上人无数,我只爱你一个。”壮族的孩子从在娘胎里起到出生,就一直听着母亲的歌声,于是壮族的孩子还不会说话就已经会唱歌了,壮族人从生到死一生一直有歌相伴。情歌对唱是农村壮族青年自由恋爱和表达爱情的一种重要方式,青年男女在节庆或赶街时对歌,双方相隔一段距离,姑娘、小伙子们各自成群结队,大家互相调侃对歌,谁的嗓音甜美,歌词有意境,思维敏捷并能对答如流,谁就能得到大家的钦佩和赞赏,并能赢得心上人。《小妹猜猜看》就是这个场景的描写。恋爱中的男女在相会时总是难舍难分,《舍得舍不得》中唱道:“今天好日子,我俩来相会,难舍妹回家,难舍哥离去,分别就像果离树,离别就像鱼离水。”在壮乡,如果有谁家里办喜事,那就是全村的喜事,孩子们就会向新娘子讨要花糯饭、红鸡蛋来做晌午,要是新娘子不给,那他们就要到新房去调皮捣蛋。于是就有了《跟孃讨晌午》,该作品在舞台上重现了壮家结婚的热闹场面。

在中国的历史长河和浩如烟海的中国民歌中,壮族山歌着只是其中的沧海一粟,但却有特殊的极其丰富的文化艺术内涵。坡芽歌书的发现,不仅使壮族音乐文化有了更新奇的历史传承载体,让世人认识了壮族历史文化的久远,生活情愫的丰润,而且成就了中国壮族非物质文化遗产中的优秀传承。壮族先民自古就以好歌擅唱而著称,其语言的6~8个基本声调就富于音乐性,容易产生以歌带言。壮族民歌题材有古歌、礼仪歌、节令歌、造屋歌、纺织歌、酒歌、情歌和儿歌[1]。《难得醉一回》就是其中的一首酒歌,在把酒狂欢的场景中,壮家汉字的豪爽,壮家女儿的甜美,那酒后兴起的猜拳声和喝彩声,是说、是唱、是嬉、是戏,实在是真性情的真实展现,情之所至也。

音乐会上,根据介绍我们了解到台上的演员们原来都是普通的壮家“白丁”,之前并没有受过专业的音乐训练,他们是因为热爱自己壮乡的文化,才走到了一起,台上只有8位姑娘和11位小伙子,他们来自各行各业,其中一位是有着5个月身孕的准妈妈,还有一位是孩子6个月就丢在家里的新妈妈。据说在5年前,这个团队刚刚组建,条件非常艰难,指挥叶明菊老师,要开五六个小时的车,到坡芽村去排练。团队中的每一位演员虽然很辛苦,但是大家都觉得很幸福,因为有以刘晓耕老师为首的艺术创作团队的支持。

艺术总监晓耕老师说:“作为国家文化基金项目的巡回演出,团队从南京、北京、山东、河南、西安、武汉,然后到上海。大家在半个月的时间内,一天两场的演出量,非常辛苦,但是大家都非常珍惜这样的推广和交流的机会。上海是一个具有巨大的包容性的城市,在这里整个团队感受到了巨大的热情和力量。大家聚在一起,是真的‘命好才相会’。我受到了一位重要人物——田丰先生的影响,田丰先生当年写云南风情的时候,我担任音乐监制,帮忙完成了一些作品。所以今天我的作品能在这里表演,我特别感谢田丰先生,因为他带领我们走向民族合唱的道路。合唱团在索契参加国际合唱节比赛时,当团队唱出这样的和声、这样的音响的时候,国际评委们惊讶了。他们问,你们的坡芽是不是也有教堂,他们是不是也在教堂里唱歌?他们是不是也信仰上帝?我说不是,他们没有教堂,他们的上帝就是山水天地、人、神,他们的教堂是他们那片自然的山川、自然的河流。所以每当我去到坡芽,我都感觉到那清泉流进了我的心田。当我浮躁的时候,或者在城市里面感到压抑的时候,我会去坡芽,因为它给我带来了安宁、带来了宁静、带来了干净的心灵。”

音乐会结束之后,著名指挥家萧白老师非常激动地说:“我们国家的合唱正处于走向一个新的台阶的重要阶段。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如果没有民族的根,我们的音乐是没有底气的,我们要以我们民族的艺术融入国际大家庭中去,并影响他们。这就是中国的软实力。影响合唱团发展的有两个重要因素:一个是好的作品、一个是好指挥,这个团都具备了。晓耕的创作中有许多新的技术、技法的运用,既不失掉民族风格,又有很多创造,能够把自己民族的精粹发扬光大。相信这个团队会走得更远。”上海音乐学院萧梅教授听完音乐会之后说:“就合唱的声音来说,这个团的张力很大。该团从最原生的唱法,从壮族民歌的特点再到后面接近于世界合唱标准的发声方法,跨度很大。本场音乐会的作品既有传统的,又有现代的,非常丰富。云南是有那么多少数民族的地方,无疑是我们中国文化的重要部分。云南有非常深厚的资源,如何用好这种资源,靠的就是我们云南人民。该合唱团有这么好的后援团队、有这么好的老师、有这么好的愿意为自己家乡的文化传承的强大组合,能够走出与学院派不同的新的道路。该团队在刘晓耕老师的带领下,不断尝试,已经有所突破,与上几年相比,又有好多新的推进。我们非常关注这些音乐的新动向,要把它作为研究对象好好分析,这对合唱和声乐都是非常好的启示。”上海音乐学院教授吴国均先生对团员们说:“你们的歌声很民族、很生活,都是来自于生活。你们的动作、你们的舞蹈,都非常令人感动。我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我的心里太激动了,谢谢你们!”上海音乐学院葛顺中先生说:“这是我第三次听你们的演唱了,一次比一次好、一次比一次进步。上次欣赏你们音乐会的时候,我就被深深地感动了。艺术可以打动人,人声是最打动人的。一个人一辈子做一件事,把它做好,就是成功。”著名作家、文艺评论家施雪均先生说:“晓耕老师继承了田丰老师的衣钵,这是真正的一台由原生向艺术的典范的民族艺术音乐会。这场音乐会,18个人的歌声中,从骨子里带着山乡春野的那种泥土味。然而,恰恰就是这泥土味,给我们的艺术增添了光彩。我要找机会好好写写你们这些白丁是如何走进艺术殿堂的。”著名作曲家奚其明先生说:“每次听晓耕老师的作品都是很震撼的。因为现在的许多作曲家的作品有很高明的技术,但是缺少生活。你们的音乐接地气,连着山连着水,最重要的是走心、心动。晓耕是扎根于这一方土地,站在自己的土地上才能有这样的艺术表现。你们的音乐是属于世界的。”作曲家朱良镇先生说:“这是非常纯净的作品,感受到你们非常纯净的心。”

音乐会之后,大家久久不愿离去,除了沉浸在美妙的歌声中不能自拔,更多的是对于这场音乐会所带来的震撼和思考。“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坡芽情歌是情之所至,心之所至而自然流露的天籁音乐,是真正来自山川、河流,来自我们呼吸与共的土地的歌声。它给我们带来了一股纯净而又古老的民族风,使我们看到壮族人民善于发现和总结的智慧和乐观豁达的精神,使我们看到壮族民歌文化当代的传承和繁荣。在当今中西方多元文化交融、对话的今天,中国音乐需要建立自己本民族的文化自信、需要建立自己的话语体系,向世界发出声音,而坡芽歌书就是其中的一种非常具有文化自信的一种本民族话语。我们应该更多地关注、挖掘和研究我们本民族的原始珍宝,把它们从历史的尘埃中挖掘出来,赋予它们新的历史使命。

注释:

[1]吕国敏.坡芽歌书的文化属性之根.云南艺术学院学报,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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