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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史诗:少数民族武术文化研究的重要载体

2018-03-31刘祥友郭志禹

上海体育学院学报 2018年3期
关键词:玛纳斯母题史诗

刘祥友, 郭志禹

(1. 上海体育学院 武术学院,上海200438; 2. 广东药科大学 体育部,广东 广州 510006)

新中国成立以来,少数民族文学特别是民间英雄史诗的搜集整理及出版发行,受到了各界的重视。这些英雄史诗已成为中国少数民族历史与文学研究的重要文献,也成为了少数民族传统体育研究者的重要工具。近年来,学者们对千百年来口耳相传且现已书面化的英雄史诗进行研究,填补了民族传统体育研究中的诸多空白。英雄史诗作为一种规模比较宏大的民间文学体裁,“是一种以民族英雄的斗争故事为主要题材的史诗”[1]。它往往与民族历史紧密结合,在反映重要历史事件和集体塑造民族英雄人物的同时,显现民族文化的深厚底蕴,是少数民族文化成就的代表之一。以往因少数民族历史文献的匮乏,在武术研究领域,汉族与少数民族武术的发掘和阐释一直呈现着不平衡的局面。长期以来,汉族武术研究进行得如火如荼,而少数民族武术的研究淡若清汤。据已有研究显示,少数民族英雄史诗内容丰富,能反映某一确定民族的世界,堪称该民族文化的百科全书。由于神话传说的纳入和信仰崇拜的影响,不少英雄史诗带有非现实主义和浓郁的宗教色彩,但仍有很多英雄史诗承载着价值较高的武术文化,值得深入探究。

1 少数民族英雄史诗的概况

居住在我国北方草原、南方边远山区的众多少数民族,在征服自然与保家卫国的历史长河中,创造了大量优秀的英雄史诗。这些已面世的英雄史诗大都在民俗学、民族学、人类学、民族传统体育学等方面有着极丰富的内容,对其进行深入研究将对充实华夏文明宝库和中华武术文化体系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本文结合国内英雄史诗研究者的观点,根据少数民族主要依存的地理环境及其对应的生产方式,将我国英雄史诗划分为“草原游牧民族型”和“山地农耕民族型”两大类[2]。

1.1草原游牧民族的英雄史诗在历史上,柯尔克孜族、蒙古族、哈萨克族等多个少数民族大多“逐水草而居”,在广阔的草原上从事游牧生活,同时兼营狩猎。他们在生产生活中“以马为伴”,惯于自称为“马背民族”。为获取生存资源而“跨马征战”,或为反抗强族入侵而“策马挽弓”,这些都成为了“草原民族”型英雄史诗创作的源泉。

柯尔克孜族是生活在山区草原上的“马背民族”,其民族英雄史诗《玛纳斯》浓墨重彩地描绘了柯尔克孜族先辈用高超的“马上武艺”与来犯的强族悍将进行比拼,誓死保卫家园的事迹。已出版发行的柯尔克孜族英雄史诗《玛纳斯》完整版长达23.2万余行,共计240多万字,2009年被列入世界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蒙古族曾以“弓马利”横扫欧亚,而“赛马、射箭、角力”是测试蒙古族人战斗力的主要内容。蒙古族英雄史诗《江格尔》共60余部,总长约10万多行,2006年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它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英雄江格尔带领蒙古族勇士,为建立幸福美满的家园“宝木巴”而进行的武力斗争。另外,卫拉特蒙古的《格斯尔》讲述了英雄格斯尔带领卫拉特蒙古人战胜种种妖魔,又在草原上举行的那达慕“男子三艺”比赛中完胜朝通,铲除了这个“十恶祸根”,终于让人民安居乐业的故事。哈萨克族以在水草丰茂的新疆伊犁草原养育良马而闻名,他们以在森林中狩猎为乐,马和冬不拉被看作是哈萨克族男人的翅膀。哈萨克人自幼骑马狩猎,长大后作战威猛无比。在哈萨克族英雄史诗《英雄霍布兰德》中提到,哈萨克人惯以畜骨为矢,兽皮为弓,自幼策马原野逐猎,从小弯弓于山间[3]。

另外,生活在帕米尔高原上的塔吉克族,有一大部分人长期在高山草原上从事畜牧业和狩猎。在塔吉克英雄史诗《鲁斯塔木传说》中,英雄鲁斯塔木小时候因用木棍打死雄狮而名声显赫,后来得到一匹名叫克西的神奇战马,更加如虎添翼。鲁斯塔木为了族人屡屡与魔鬼激战,战马克西总能在危难中拯救他的性命。藏族同胞也曾长期在西藏那曲高寒草原上过着艰苦的游牧生活,他们有着“赛马称王”“较射选将”的民族传统。英雄史诗《格萨尔》形象地描绘了格萨尔精妙绝伦的骑术,游刃有余的鞭术和快、准、狠的射术。目前流传的《格萨尔》有120多部,共约2 000多万字,于2006年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1.2山地农耕民族的英雄史诗在我国古代,苗族、傣族等民族大都居住于山高林密、沟壑纵横的地带,过着以农耕为主、渔猎为辅的生活。这些生活在“丛林热水”中的民族,经过漫长的“刀耕火种”和“独木泛舟”的生活,形成了诸多适应山地水洼环境的生存本领和“尚刀”的武术传统[4],这在其英雄史诗中多有描述。

苗族主要分布于黔、湘、鄂、川、滇、桂、琼等省份的山区,是典型的山地民族。多数苗族英雄史诗叙述和歌颂阶级斗争、民族斗争中的英雄人物,如《亚鲁王》《议郎起义》《鸺巴鸺玛》等。在英雄史诗《亚鲁王》中,亚鲁王偶获宝物“龙心”,却招来嫉妒,被迫带着王妃和族人迁徙到土地贫瘠、条件恶劣的山区去开启新生活,但他的两位兄长仍穷追不舍。最终,他通过武力守卫住了新建的家园。傣族主要生活在热带河谷地带及高原盆地,是一个“佩刀舞乐”于山水间的民族。在英雄史诗《厘俸》中,傣族的将士们出征时,“吃饭、睡觉都握着长刀”,而且“被刀挖着不转身,被箭射着不弯腰”。纳西族大多居住于云南、四川、西藏等依山傍水的地方。英雄史诗《黑白战争》中的核心人物米利东主为了部落的生存繁衍,与米利术主展开了一次又一次激烈的械斗格杀,充分显示了纳西人粗犷、骁勇的民族性格。彝族是主要生活在云南富宁、广西自治区、四川凉山地区的又一个“山地”民族。英雄史诗《铜鼓王》记述了保护吉祥物铜鼓的10位典型英雄的艰辛史,他们为保家卫民英勇作战。在史诗中有这样的描述:“为了保铜鼓,老少举刀棍”“都罗钻竹丛,躲过敌刀枪”。流传于贵州一带的《支格阿鲁》是一部歌颂彝族英雄支格阿鲁王用梭镖弓箭战胜魔鬼猛兽,拯救众生以及安定天下的英雄史诗。此外,布依族的《安王与祖王》、傈僳族的《阿考诗经》、鄂伦春族的《英雄格帕欠》、壮族的《莫一大王》等英雄史诗,也可归入山地农耕民族的英雄史诗之中。

2 英雄史诗的武术母题构成

纵观上述两类英雄史诗,笔者发现:英雄史诗中反复出现的与武术相关的实物、思想、行为和过程,构成了一些具有代表性的武术母题。再进一步细化,这些母题下面还包括多种类型。

2.1武术器械母题在崇尚武功、歌颂英雄的英雄史诗中,武术器械母题最为普遍。在英雄诞生之时,他们就与武术器械有着某种关联。例如:在英雄史诗《江格尔》中,英雄江格尔出生时是一个肉球,他的父亲无法用身上的腰刀将其剖开,请人抬来玉帝所赐的锯齿宝刀方将其打开,随后江格尔从中跳了出来;在《格萨尔》中,用箭将肉蛋划开后,格萨尔才诞生;在《厘俸》中,主人公俸改被贬到人间降生,他从天庭带来了铠甲、宝刀和飞马。少年时期的英雄在降伏魔鬼、驱逐强敌过程中表现非凡,“英雄本色”初露端倪。族人、亲人、出色的工匠为了让英雄配备合乎心意的武器装备,不惜财力、物力,不辞辛劳,精工细作。这是武术器械制造母题的主要内容。

武术器械制造母题在《玛纳斯》中描述得非常详细。11岁的玛纳斯策马挥戈率众将进犯的卡勒玛克人赶走后,被推举为汗王。为让英雄汗王拥有专属的武器装备,柯尔克孜族人几乎倾注了全族之力为其制造矛枪、巨斧、利剑、铜盔、战袍、护甲等。制造矛枪时,著名工匠波略克拜将4种矿石混在一起,熔炼了世上最坚硬的好钢;“从万木丛中选出笔直光滑的树干;矛头是纯钢,矛尖是金钢;找来野母猪的尿水,把矛尖在尿水中淬火浸泡。在矛枪的尖头,打出了狼舌的形状”[5]206;枪柄除了要经精心刨制打磨外,还要雕琢出12种棱角的花纹,用32种油彩把花纹印染在矛枪柄上。在古代柯尔克孜人心中,野猪和狼是非常凶猛的野兽,是力与勇的化身。他们将狼视为本民族的图腾。矛尖采用狼舌造型和用野猪尿淬火的做法反映了古代柯尔克孜人民的动物崇拜和图腾崇拜。英雄玛纳斯带着瘸腿匠人波略克拜为他专制的武器装备,统一了六汗,四处征战,打败了顽敌空吾尔巴依。

在哈萨克族的《英雄霍布兰德》中,霍布兰德的匕首是金制的;长剑是银制的,剑鞘剑柄全由黄金制成,闪烁着光芒。哈萨克族人认为,金银贵金属从不生锈,金银制作的武术器械暗含不可战胜的意思。在《江格尔》中,主人公祖传的阿拉牟神枪的枪杆是用万年旃檀木拼成的,枪头以纯钢锻造,威力无比,再配上红色枪缨,令人目眩。万年旃檀木在宝木巴国是吉祥的象征,能够带来好运。江格尔在山林中长大后,骑上仆人留给他的神骏,肩扛祖传的阿拉牟长枪,杀回宝木巴国,除掉了践踏国土的蟒古斯。凸显武术器械的精良是英雄史诗武术母题的共同特征。英雄人物配备犀利的武器装备后,表现得都更为突出。实用又美观、带有民族特色的武术器械缘于专业匠人的精工细作,这种母题特征展现了精湛的民族传统工艺和匠人的敬业精神,对当今的武术器械制造者仍有借鉴意义和启发作用。

2.2武术技术母题恩格斯曾经说过:“弓箭在蒙昧时代是非常重要的武器。”在古代战争频繁的年代,射术更受到普遍关注。射术母题在英雄史诗中占有重要地位,在我国著名的三部草原游牧民族英雄史诗《江格尔》《格萨尔》《玛纳斯》中都有大量形象的描述。《江格尔》用七句诗生动地描写了远、准、狠三者合一的射术要求:“要命中针茅的节位,击碎牛角上的谷粒,穿透狐狸的胯骨眼,击穿黑色的卧牛巨石,箭要落到七条河的源头,使之燃起七处熊熊烈火。”[6]《格萨尔》中的神箭手丹玛有射箭口诀:“射穿头盔时盔缨不动,射穿铠甲时背旗不动,射穿头颅时发辫不动,射穿肩胛时肩镜不动……”,这需要极强的穿透力,对射手的力量要求极高。《玛纳斯》中的射手们不仅射得精准,而且穿透力惊人,如:希普夏依达尔射出的利箭从太阳穴射入,从另一面横穿;阔交加什的利箭百发百中,射到铜板和石头上也会穿透。在特定的场合,还要求射术又快又准。如《玛纳斯》第二部中,在开战的鲜血祭旗仪式时,双方各派一名勇士用箭射对方扛旗的旗手,康阿依人刚开始摇旗,柯尔克孜英雄古里巧绕先声夺人,把对方射手和旗手一下子都射翻在地。在另一个草原游牧民族——哈萨克族英雄史诗《英雄塔尔根》中描述主人公射出了一柄呼啸的利箭,这一箭射裂了九层铠甲的衣领,彰显英雄的箭术精准且射力猛锐。同样,我国的山地农耕民族也非常重视弓射之术。在苗族英雄史诗《亚鲁王》中,亚鲁王在6岁时就学会了弓术。彝族《支嘎阿鲁》中的主人公支嘎阿鲁王的射术亦非同寻常,能将天上的日月射落。

除射术外,英雄史诗中还有多种器械技术的描写:在《玛纳斯》中,英雄玛纳斯不仅将一杆色儿矛枪舞得出神入化,且避矛夺矛游刃有余,而且运使月牙斧连砍带劈,就连挥动宝剑也是得心应手;勇士塔特别克挥斧使枪无人可敌,是精通十八般武艺的大将;《格萨尔》中的主人公格萨尔具有术力并举的大刀术,游刃有余的鞭术,横扫一片的棍术,还有无比熟练的套索技术;《江格尔》中,江格尔及他的主将萨波尔、左翼统帅洪格尔、猛将萨纳拉都是使用多种兵器的行家,左翼将领谷赞贡毕以剑术名扬千里。值得注意的是,草原游牧民族善于借助战马前冲的力量来加大长枪刺杀的力量。例如:“赛麦台依瞄准了克孜勒乌尤克的耳根和腮腺,借战马的冲力猛刺而过;英雄楚瓦克一路前进,下坡时戳杀将领,一枪夺取两人性命;巴依塔依拉克把套马杆似的矛枪握在手上,他依靠骏马飞驰的力量,将大山般的奥若克格尔从大象上刺落下来”[7]。

刀术在山地农耕民族的英雄史诗中频繁出现。历史上,彝族、苗族、傣族老少都有外出时携刀的习俗。对于生活在边远山区的民族而言,刀既是砍竹伐木的农具,也是随时应对野兽毒蛇攻击的防身工具,更是反抗外族压迫、欺凌的武器。为了能在杂草丛生、树木茂密的山林和河谷中捕捉到稍纵即逝的“战机”,他们形成了“出手快”“利在砍”的刀术特色。因此,在傣族英雄史诗《厘俸》中有“战利品属于‘刀快’的勇者[8]”的描写,在彝族英雄史诗《铜鼓王》中也有“为了报大仇,人人举刀砍”这样的描写。

在武术器械破损或被打落后,徒手格斗技术便成为相互搏杀的最终手段。马上角力是草原游牧民族英雄史诗的常见武术母题。赛麦台依和玛德库勒拦腰抱在一起,相互拉扯和推搡,展开马上角力;古里巧绕和托勒托依日夜不停地在马上角逐力量,相互揪住对方的衣领,拉拽对方。这种母题再现了草原游牧文化的武术特色。摔跤被许多山地民族视为尊祖尚武的表征,在山地农耕民族英雄史诗中经常出现,尤其是在绝大多数彝族英雄史诗中均有提及。此外,武术技术训练母题也为多数英雄史诗所共有。在此仅举一例,如在英雄史诗《霍布兰德》中,霍布兰德6岁时便能骑乘骏马,整天在马群中摸爬滚打,每天追捕猎杀野山羊,练就了一身好武艺。由此可见,游牧民族的骑马狩猎也是一种武术训练。

武术技术母题以赞美民族英雄的传奇武功为特征。在英雄史诗中,民族英雄以精湛的武术技术、智慧和勇气创造了光辉的业绩。在科技不发达和战争频发的年代,人们渴望拥有超自然的力量和高超的武技。英雄史诗中对民族英雄精湛武术技术的歌颂,表达了各少数民族人民在恶劣境况下征服自然以及敢于与人类社会中的邪恶势力作不懈斗争的美好愿望。

2.3武术功能母题(1) 武术强身健体功能的展现。在英雄史诗中,有的英雄从小习练武术,身强力壮,武艺高超。在《玛纳斯》第2部中,英雄巴依塔依拉克从小在草原上成长,父亲巴卡依亲自教他骑马射箭、舞刀弄枪,练就了一副好身板;在《玛纳斯》第8部中,奇格泰在叔叔的精心抚育下习武强身,体格雄壮,9岁时就能挥舞百斤重的长枪独骑出征[9];在《铜鼓王》中有这样的记述:“都来十六岁,力大世无双。武艺也相当,能举千斤重。”[10]

(2) 每一部英雄史诗中均有武术的技击功能母题。《玛纳斯》中对技击场面的描写惊心动魄,如:“玛纳斯伸出双臂将别什库拉克晃动的矛枪抓住,用力猛拉,别什库拉克滚落到地上,玛纳斯抓住时机,用大斧对准他耳朵上的头骨用力砍去;空吾尔巨人将少年英雄凯尔阔库勒一枪挑下马鞍;英雄楚瓦克一路前进,下坡时戳杀将领,一枪夺取两人性命”[5]1024。在《铜鼓王》中,彝人为了对付官府的缉拿,“男人扛刀棍”抵抗,“妇女学耕地”养家。在《亚鲁王》中,精通射术和镖术的亚鲁王带领移民奋勇抗击穷追不舍的贪财奴。

(3) 英雄史诗中常有武术娱乐功能的母题。藏族英雄史诗《格萨尔》,表现了战争胜利后举行赛马、射箭、角力竞赛的习俗。在史诗《格萨尔》的“霍岭大战”中,总管之子取得了一次大胜仗,霍尔国白帐王为其在河滩上举行了盛大的宴会,并让将士们进行射箭、角力等武艺方面的比赛。在蒙古族英雄史诗《江格尔》中,当蒙古人当远征凯旋和降服恶魔成功后,都要在宫殿内举行盛大宴会,开怀畅饮,摔跤助兴,庆祝胜利。草原上的祭奠活动既是取悦亡灵的大会,又是英雄们竞技论武的盛会。譬如:通过比拼马上枪术、角力,玛纳斯使卡拉波茹克心悦诚服,身为大将的她甘愿成为对手之妻;霍布兰德参加了一个波斯部落举行的比武选婿盛会,他手持羊骨做的弓箭站在马背上拉开满弓,将悬挂着的银元射成两半,赢取了酋长公主的芳心;傣族英雄史诗《兰嘎西贺》中的主人公召朗玛比箭定亲。

(4) 武术教育功能的母题较多地隐含于英雄史诗之中。英雄史诗中的正面武术人物在民族生死存亡的关头,都是决定民族命运的核心力量,是民族精神的捍卫者。《玛纳斯》中的正面武术人物集中浓缩了柯尔克孜族的民族性格与气质,充分展现了古代柯尔克孜族人的彪悍韧勇、坚毅果敢、自强不息和团结进取,也深深地影响着后世的柯尔克孜族人。在《江格尔》中,江格尔的手下部将个个忠肝义胆。当蟒古斯手下的恶魔耀翁乌兰前来进犯时,小英雄巴图哈挺身而出并说道:“人为食而生,为国而死,一腔热血何处不能洒,一副骨架哪里不能埋,让我去收拾了他再来”,说完便去和恶魔搏杀。《厘俸》中的冈晓是傣族彪悍、自信民族精神的重要代表人物。英雄史诗《支嘎阿鲁》中的主人公支格阿龙是人神一体式的人物,他斩杀恶龙,征服鬼怪魔王,带领彝民与外族的打压和摧残进行斗争。英雄史诗将其塑造为彝民族勇敢正义的缩影[11]。由此可见,各民族英雄史诗中的正面武术人物是本民族精神的化身。史诗中体现了民族武术传承和追求的最终目标:培养适应社会和促进社会发展的武术精英人才。

英雄史诗的功能母题体现了少数民族武术制度行为文化,即少数民族在武术传播和竞赛中所采用的行为方式与方法,包括具体的传承方式、竞技方式、比武规则、组织行为、射物禳灾等;同时也体现了少数民族武术心态文化,即少数民族在保家卫国和为民除害中表现出来的彪悍勇武、坚毅果敢、自强不息和忠诚团结的民族性格和民族精神。

3 英雄史诗武术文化研究的拓展

3.1武术与民俗学的关系英雄史诗记载的民俗中包含有武术的内容。从文化传承的角度而言,民俗是武术传承的载体,它促进武术的继承与发展。形式多样的武术表演与武术竞技使民俗活动更加丰富多彩,它在满足社会群体需要的同时,还能满足个体的心理需求。为了纪念伟人生前的业绩和显示部族的实力和提高个人的威望,柯尔克孜族人非常重视周年祭奠上的武艺比拼。在《玛纳斯》中,为纪念汗王阔阔托依,各部族英雄聚集在开阔的草原上举行了长达40天的祭奠。在祭奠的竞技中,柯尔克孜族人相互较量着本民族擅长的“马背对刺”“摔跤”“马上角力”等武艺。在哈萨克族人的狩猎习俗中,猎手们通常骑跨骏马,手持长矛,肩扛猎鹰。哈萨克族英雄史诗《霍布兰德》中描述的卡木巴尔、库拉射手等一出场便是肩落猎鹰、尾随猎犬、手持长矛游猎深山旷野的能手。 以上事例表明,通过关注英雄史诗中与武术文化相关的民俗活动,既能了解少数民族历史上武术活动开展的具体细节,又能追溯其民俗活动的原生状态。

3.2武术与美学的关系胡小明先生认为,“武术是最富有民族审美文化的传统体育项目”[12]。21世纪后,武术与美学研究迈入了快车道,但以英雄史诗作为主要材料进行研究的成果较为鲜见。事实上,少数民族十分重视武术中的美学,尤其是形式美和本色美这两方面。有学者认为武术美学中的“形式美一般包括形体美、造型美和服装器材美”,而“本色美是指完成技击动作时所表现出来的美”[13]。下面列举一部世界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英雄史诗《玛纳斯》和一部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英雄史诗《江格尔》加以说明。英雄玛纳斯身体强壮如龙似虎,猛如雄鹰。《玛纳斯》中这样描写:“玛纳斯真是一头雄狮,十全十美毫无缺陷”[5]1024。《江格尔》中这样描写可汗江格尔的魁伟:“肩膀本是生铁铸造的,颈椎、脊椎是青铜构成的”[14]。这种崇敬和赞叹足可以使人们从史诗英雄身上获得美学感受。

3.3武术与教育的关系教育是武术传承的重要途径。在古代,统治阶级为了维护封建农奴制都非常重视武术教育。由于历史和政治的原因,我国少数民族大多居住在环境气候恶劣、自然资源相对贫乏的边疆地区,曾饱受洪水猛兽的侵袭、外族持续的掠夺和中原王朝的排挤,他们为了获得生存资源和抵御外来威胁,也特别重视勇武善战人才的培养。因而,少数民族的教育特别重视武术。贺拉斯认为,诗是甜美而有用的[15]。英雄史诗以征战为主题,是一种悦人的具有历史意义的“史”“诗”的结合体,它具备严肃性和教育意义,因此饱受民族文化浸染、富含武术文化的英雄史诗是严肃而有历史意义的教育媒介。

在英雄史诗中,英雄人物超凡的武艺起到了示范的作用,从而可以直接塑造或激励史诗中的其他人物。如:《玛纳斯》中的英雄玛纳斯劲勇超人,11岁时就驰骋沙场;玛纳斯之子赛麦台依像其父亲一样身材高大,力大无穷,12岁时就武艺高强,他返回故乡塔拉斯处置了叛逆,当上了柯尔克孜的汗王;少年赛依特代父出征,降妖伏魔,为民除害;年长的加木格尔奇鞭策乌拉尔波孜马,抖动着花白的胡须,与敌人比试高低。此外,英雄人物的英勇善战、聪明机智、宽厚仁慈、忠诚守信和尊老爱幼等优秀品质也能陶冶后人。

史诗文本的流传和史诗表演艺术家的现场演唱,对于受众具有非同一般的教育意义。如英雄史诗《玛纳斯》集中表现了柯尔克孜族的民族历史、性格与气质,展现了柯尔克孜族人的勇猛彪悍、智慧贤能和团结进取,深深地影响着一代又一代柯尔克孜族人。由于其深远的影响力,“民众对英雄玛纳斯的崇拜之情已升华成一种民族自豪感和民族责任感”[16]。据学者调查,在柯尔克孜族婚礼、男孩的割礼和传统节日等喜庆节日上,邀请“玛纳斯奇”演唱《玛纳斯》是一种流传了几个世纪的习俗。英雄史诗用优美的语言和文字教化着人们。在《江格尔》中,赤城英雄洪古尔立志要在自己活着的时候,让家乡宝木巴宁静吉祥,让人民健康长寿。十月革命后,卡尔梅克红军司令哈木德尼科夫总喜欢在出征前听人说唱《江格尔》,并曾立誓要像英雄洪古尔和铁臂萨布尔那样保卫人民。

4 结束语

在数量众多、篇幅宏博、“史”“诗”交融的少数民族英雄史诗中,蕴含着丰富多彩的武术文化内容。其广泛而又系统的武术器械制造、武术技术传习和武术民族精神培养等方面的内容是培养全面发展、适应社会和促进社会发展的精英武术人才的有力保障。英雄史诗研究对民族传统体育学研究具有重要意义。一方面,英雄史诗为民族传统体育学研究提供了不可或缺的内容和材料。英雄史诗不但有美观实用的武术器械方面的描写,独具特色的武术技术方面的表现,流传广泛的多种武术功能方面的记录,而且对彪悍勇武、坚毅果敢、自强不息和忠诚团结等民族性格和民族精神有所阐释。另一方面,英雄史诗研究可以利用历史文献学、考古学的研究成果,与民族学、美学、教育学等结合起来,共同对民族传统体育学进行交叉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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