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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地名考辨及校读札记十一则

2018-03-27张婉

文教资料 2017年33期
关键词:方城县博山胶东

张婉

摘 要: 通过对中华书局新修订本《史记》的校勘考证,对《史记》正文和三家注中仍然存在的问题进行说明,参照《汉书》《史记会注考证》等其他资料,以期对《史记》的不断修订完善做出些许贡献。

关键词: 《史记》 地名考 《汉书》

1.“成安”

《史记·韩长孺列传》:御史大夫韩安国者,梁成安人也。《索隐》:“《汉书·地理志》县名,属陈留。”《正义》:“《括地志》云成安故城在汝州梁县东二十三里。《地理志》云成安属颍川郡。陈留郡又有成安县,亦属梁,未知孰是也。”

按:韩安国所属成安当为陈留郡的成安。查《汉书·地理志》确载两处成安,一处属陈留郡,一处属颍川郡为侯国。《正义》引《括地志》所言“成安故城在汝州梁县东二十三里”的成安为颍川郡的成安,据《中国历史地图集·唐河南道》所示,汝州梁县在汝水上游,据《中国历史地图集·西汉兖州、豫州、青州、徐州刺史部》所示,颍川郡成安亦在汝水上游,且汝水中下游又有郏县。此处颍川郡成安即为韩延年侯国,《史记·建元以来功臣侯者年表》有“汉武帝元朔五年校尉韩千秋击南越死,封其子韩延年为成安侯”,《汉书·景武昭宣元成功臣表》载韩延年侯国在“郏”,即此颍川郡成安。

陈留郡的成安为韩安国所属,其为梁故地,和《史记·韩长孺列传》所言韩安国“梁成安人也”相和。钱大昕《廿二史考异》亦言“汉志陈留颍川二郡者有成安县,而陈留为梁故地,颖川为韩故地,史称梁成安则为陈留之成安无疑”。从《中国历史地图集·西汉兖州、豫州、青州、徐州刺史部》亦可证陈留郡成安毗邻梁国在其西部,而颍川郡据梁远矣。

因汉代有此两处成安,所以后世文献记载时经常混淆,《水经注·汝水》:“《地理志》颍川郡有成安县侯国也。《史记·建元以来功臣侯者年表》曰‘汉武帝元朔五年校尉韩千秋击南越死,封其子韩延年为成安侯即此邑矣”;《水经注·汳水》:“成安也,《地理志》曰‘陈留旧名。汉武帝以封韩延年为侯国。”误将两处成安都释为韩延年侯国。

2.“堵阳”“顺阳”

《史记·张释之列传》:“张廷尉释之者,堵阳人也,字季。”《正义》:“应劭曰:‘哀帝改为顺阳,水东南入蔡。《括地志》云:‘顺阳故城在邓州穰县西三十里。”《汉书·地理志上·南阳郡》:“博山,侯国,哀帝置。故顺阳。”颜《注》:“应劭曰:‘汉明帝改曰顺阳,在顺水之阳也。师古曰:‘顺阳,旧名。应说非。”

按:南阳郡下除载博山外,还并载“堵阳,莽曰阳城”。若按正义的注释来看,堵阳和顺阳当为一地,何以《地理志》两处都并列于下?

查《水经注》载“(堵)乡以水氏县,故有堵阳之名也。《地理志》曰县有堵水,王莽曰阳城也。汉哀帝改为顺阳……是以《地理志》比水、堵水皆言入蔡,互受通称故也①。”可见《水经注》提到的位于堵水旁的堵阳就是《正义》所提到的“水东南入蔡”的堵阳。此堵阳按其地理沿革来看应为为后世文献中所载方城县,具体位于南阳郡东北部。《唐志》有“方城,前汉堵阳县,属南阳郡。后汉改为顺阳。”②《后汉书·朱佑传》“建武二年,更封堵阳侯堵阳,县名,属南阳郡,故城今唐州方城县。”李贤《注》:“堵阳,县名,属南阳郡,故城今唐州方城县。”③《通鉴·汉纪三十三·光武帝建武三年》“至堵阳”胡《注》:“堵阳县,属南阳郡。杜佑曰:唐州方城县,汉堵阳县。”④《通鉴·唐紀五十六·宪宗元和十二年》“李愬遣方城镇遏使李荣宗击青喜城”胡《注》:“方城县,本汉堵阳县地,后汉改为顺阳,隋改为方城县,唐属唐州。”⑤《元和郡县志·山南道二》:“方城县,本汉堵阳地也,属南阳郡,在堵水之阳,故名。后汉朱佑为堵阳侯。梁于此置堵阳郡。隋改置方城县,取方城山为名也,属淯阳郡。贞观中,改属唐州。”⑥都证实了堵阳之后名“方城”,为后汉朱佑时所封堵阳侯的堵阳,仅胡注一处提到堵阳在后汉曾改为顺阳,疑此处胡氏亦误将堵阳顺阳的更名沿革混淆,东汉确有某地改名为“顺阳”的记载,只是当为汉明帝改“博山”曰“顺阳”。

关于《正义》引“《括地志》云‘顺阳故城在邓州穰县西三十里”的顺阳跟堵阳并非一地,《水经注》“均水南径顺阳县西,汉哀帝更为博山县,明帝复曰顺阳。应劭曰‘县在顺水之阳。今于是县,则无闻于顺水矣⑦”,可见这里的顺阳是在均水旁的,也就是更名为博山侯国的顺阳,应劭所谓汉明帝改曰顺阳,是复其旧名。《郡国志》“顺阳侯国,故博山。”⑧《后汉书·李王邓来列传》“还屯田顺阳”注曰:“顺阳,县名,属南(郡)[阳],哀帝改为博山,故城在今邓州穰县西。”⑨《后汉书·李通传》“还屯田顺阳”李贤《注》:“顺阳,县名,属南阳,哀帝改为博山,故城在今邓州穰县西。”⑩所以《括地志》所云顺阳当为后改为博山侯国的顺阳,位于南阳郡的西南部,和在唐州方城县的堵阳并非为一地。

那么《正义》所引应劭言和《水经注》所言堵阳在哀帝时改为顺阳就有些值得怀疑。顺阳在哀帝初年就因为封孔光为博山侯而改曰博山,此时顺阳之名暂时闲而不用,若此时将堵阳改为顺阳似乎也无可厚非,但《后汉书·朱佑传》载“建武二年,更封堵阳侯”,说明“堵阳”并没有因为被更名而废置不用,且史书上也无堵阳被改为顺阳后其他更名情况的记载,钱大昕言“古书未闻以顺阳为堵阳者,盖出于《水经注》,此郦氏误尔。《水经注·淯水篇》:‘赭阳,《地理志》曰:县有赭水,汉哀帝改为顺阳。《后汉书·朱佑传》注:‘堵阳故城在今唐州方城县。方城今裕州也,岂得与顺阳混而为一乎?{11}”,《四库全书考证》:“《正义》:‘应劭曰:哀帝改为顺阳,考《地理志》此注在博山下,不释堵阳,又哀帝作明帝,疑此误。”这种说法是比较合理的,堵阳可能在历史过程中并没有被改名为顺阳,是文献流传过程中本应在博山下的注文错乱了,后人也就因袭了这个错误。

3.《史记·张释之冯唐列传》:“吾独不得廉颇、李牧时为吾将。”

按:《汉书》作“吾独不得廉颇、李牧为将。”梁玉绳《史记志疑》:“时字衍,汉书无。”《史记疏证》辨惑曰:“时字甚悖。当从梁说。”又王念孙《读书杂志》:“《治要》引此牧下有时字,是也……时读为而,言吾独不得廉颇李牧而为将也。而、时声相近故字相通……《史记·太史公自序》专决于名而失人情,《汉书·司马迁传》‘而作‘时是其证《史记》亦有时字。”王念孙所举“专决于名时失人情”,此处“时”表转折,所以可以与“而”字通用,证《史记》有时字的用例,但若依王说,“吾不得廉颇、李牧”与其后“为吾将”并非转折关系,将“时”理解为“而”在此处并不能讲通,且仅《群书治要》一处有“时”字,《通鉴》亦无,疑应同《汉书》作“吾独不得廉颇、李牧为将。”

4.《史记·张释之冯唐列传》:“臣愚,以为陛下法太明,赏太清。”

按:《汉书》作“臣愚以为陛下法太明”。《史记·汲郑列传》为“臣愚以为陛下得胡人”,《汉书·儒林传》“臣愚以为宜加其葬礼臣”,《汉书·王商传》“愚以为圣主富于春秋”,以及《后汉书》《三国志》《晋书》等多处“臣愚以为”都没有在“愚”字后点开,所以此处删去逗号比较合适。

5.《史记·万石张叔列传》:“文帝称举,(直不疑)稍迁至太中大夫”

按:《汉书》作“稍迁至中大夫”。梁玉绳《史记志疑》:“考百官表,直不疑以孝景中五年为主爵都尉,六年由中大夫令更为卫尉,后元年乃由卫尉迁御史大夫。此脱不具且未尝为太中大夫也。汉传言“中大夫”亦脱“令”字,中大夫令即卫尉”,梁说是也。考《汉官答问》{12}有“大夫掌议论。有中大夫、太中大夫、谏大夫无员多至数十人”,“太中大夫秩比千石,备顾问议论政事出则使绝域,使行風俗”,“卫尉,景帝初更名中大夫令,后元元年复为卫尉,掌宫门屯”,可见太中大夫和中大夫都是负责议论,以参政上谏为主。而中大夫令所管辖则偏重于军事方面,如“掌宫门屯”。后文“吴楚反时,不疑以二千石将兵击之”,可见直不疑此时已带兵出征,与中大夫令这种偏武将的官职比较吻合而非太中大夫和中大夫,所以《史记》《汉书》皆误,当作“中大夫令。”

6.《史记·万石张叔列传》:“至武帝元朔四年,韩安国免,诏拜欧为御史大夫。”

按:当为元光四年。《汉书·百官公卿表》和《史记·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都载张欧于元光四年拜御史大夫。且《史记·平津侯主父列传第五十二》有“元朔三年,张欧免,以弘为御史大夫”,可见张鸥于元朔三年之前就已经是御史大夫了,所以史记“元朔四年误。”

7.《史记·韩长孺列传》:“闽越、东越相攻,安国及大行王恢将兵。”

按:“东越”当作“南越”,闽越、东越相攻之事在建元三年而非建元六年,事见《史记·东越列传》,梁玉绳亦有言:“闽越传及汉书皆言闽越围东瓯,东瓯告急,天子遣中大夫庄助持节发会稽兵救之,未至,闽越走,东瓯来降,建元三年事也。其后闽越攻南越天子遣大行王恢大农韩安国将兵击之,未至越杀其王郢降两将兵罢,建元六年事也”,所以“东越”当作“闽越。”

8.《史记·韩长孺列传》:“智足以当世取合,而出于忠厚焉。”《索隐》案“出者,去也。言安国为人无忠厚之行。”

按:《索隐》言“安国为人无忠厚之行”,误也,与上下文意不合,史公在后文言“观韩长孺之义,壶遂之深中隐厚。世之言梁多长者,不虚哉”,在《太史公自序》中也有赞韩长孺“宽足用得人”可见是肯定韩长孺的品性的。此处“出”应按照《史记会注考证》理解为“发也”,指韩长孺的所作所为都是出于他忠厚的品性。

9.《史记·汲郑列传》:“已而弘至丞相,封为侯;汤至御史大夫;故黯时丞相史皆与黯同列,或尊用过之。”

按:据《汉官旧仪》:“武帝元狩六年,丞相吏员三百八十二人,史二十人,秩四百石。少史八十人,秩三百石”可知“丞相史”为丞相属下官员,而汲黯一生最高官至右内史,属九卿之一,未曾做过丞相,何言“故黯时丞相史”?且前文有汲黯为东海太守时“学黄老之言,治官理民,好清静,择丞史而任之”,《集解》:“如淳曰:律,太守、都尉、诸侯内史史各一人,卒史书佐各十人。今总言丞史,或以为择郡丞及史使任之。郑当时为大农,推官属丞史,亦是也。”疑“丞相史”当为前文所言“丞史”,且《汉书·张冯汲郑传》作“黯时丞史皆与同列”,亦可证。

10.《史记·淮南衡山列传》:“南海民王织上书献璧皇帝。”

按:《汉书·淮南衡山济北王传》作“南海王织上书献璧帛皇帝”,《汉书·高帝纪》亦有诏曰:“南武侯织亦粤之世也,立以为南海王”,疑是《史记》因前文有提及“南海民处庐江界中者反”,所以此处误增一“民”字,《史记志疑》亦有“史诠曰民字衍”,当从《汉书》作“南海王织”,且因“民”字之误,《史记》将“王织”看作人名,下划专名线,此处亦应改正。

11.四国围齐问题

在汉代著名的吴楚七国叛乱时,胶西等国叛军曾经共攻过齐王将闾据守的临淄,但对于究竟是四国围齐还是三国围齐,《史记》和《汉书》各有不同的记载。

《史记·吴王濞列传》中有“胶西为渠率,胶东、菑川、济南共围临淄”,是胶西、胶东、菑川、济南四国围齐,但后文又有“三王之围齐临淄也,三月不能下。汉兵至,胶西﹑胶东﹑菑川王各引兵归”,从这里看似乎围齐的国家变成了“胶西﹑胶东﹑菑川”三国,《史记·齐悼惠王世家》作“胶西﹑胶东﹑菑川﹑济南皆擅发兵应吴楚。欲与齐,齐孝王狐疑,城守不听,三国兵共围齐”集解引张晏注三国为“胶西﹑菑川﹑济南也。”《汉书·天文志》云“吴﹑楚兵先至攻梁,胶西﹑胶东﹑菑川三国攻围齐。”《汉书·五行志》云“后六年,吴﹑楚畔,济南﹑胶西﹑胶东三国应之,举兵至齐。齐王犹与城守,三国围之。会汉破吴﹑楚,因诛四王。”可见《史记》和《汉书》在提到四国围齐问题的各处都无法统一。

从地理位置上看,胶西、胶东、菑川、济南都在临淄的南部,没有理由三国发兵围齐而缺一国。且若是三国围齐,剩余一国又引兵至何处?《史记》和《汉书》都无相关记载,所以在吴楚七国之乱时,确应为四国围齐。王叔岷在《史记斠证》中对此问题进行过探讨{13},他认为是在后世传抄过程中因字形相近将四误写为三,但三四之误尚可理解,何以在具体列举国名时也经常存在缺少一个的状况?推其源头,应是在太史公写作或者传抄过程中于“三王之围齐临淄也,三月不能下。汉兵至,胶西﹑胶东﹑菑川王各引兵归”处脱一“济南”,此错误应发生在比较早的时期,导致《汉书》中对四国围齐的各处记载都出现混乱的情况,后人在为《史记》《汉书》作注时未细读原文就轻易下判断,将三四国之误愈加混淆才导致现在的文本前后各处都不统一的情况。据此《汉书·五行志》“时胶东、胶西、济南、齐四(主)[王]有举兵反谋,谋由吴王濞起,连楚、赵,凡七国。下密,县居四齐之中”,颜师古注曰“四齐即上所云胶东、胶西、济南、齐也。本皆齐地,故谓之四齐”,此正文亦脱“菑川”,当为“时胶东、胶西、济南、菑川,齐四(主)[王]有举兵反谋”,颜师古注四齐亦误,都是囿于正文之误而没有详加考证,由此衍生了更多的错误。

注释:

①郦道元著,陈桥驿校证.《水经注校证》.中华书局,2007:730.

②刘昫.《旧唐书》卷三十九.中华书局,1975:1545.

③范晔.《后汉书》卷二二.中华书局,1965:770.

④司马光.《资治通鉴》卷三三.中华书局,1956:1312.

⑤司马光.《资治通鉴》卷二百四十.中华书局,1956:7734.

⑥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卷二一.中华书局,1983:541.

⑦郦道元著,陈桥驿校证.《水经注校证》卷二十九.中华书局,2007:691.

⑧司马彪.《后汉书》志第二十二.中华书局,1965:3476-3477.

⑨范晔.《后汉书》卷十五.中华书局,1965:576.

⑩范晔.《后汉书》卷十五.中华书局,1965:576.

{11}錢大昕.《廿二史考异》卷五.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93.

{12}陈树镛.《汉官答问》卷二.光绪二十五年刻端溪丛书本,P46.

{13}王叔岷.《史记斠证》.中华书局,2007:2919.

参考文献:

[1]郦道元著,陈桥驿校证.水经注校证[M].北京:中华书局,2007.

[2]刘昫.旧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

[3]范晔.后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5.

[4]司马光.资治通鉴[M].北京:中华书局,1956.

[5]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M].北京:中华书局,1983.

[6]钱大昕.廿二史考异[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

[7]陈树镛.汉官答问[M].光绪二十五年刻端溪丛书本.

[8]王叔岷.史记斠证[M].北京:中华书局,2007.

[9]泷川资言.史记会注考证[M].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9.

[10]梁玉绳.史记志疑[M].北京:中华书局,1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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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卫宏.汉官旧仪[M].北京:商务印书馆,1937.

[13]王念孙.读书杂志[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85.

[14]朱东润.史记考索[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9.

[15]王恢.汉王国与侯国之演变[M].台北:国立编译馆中华丛书编审委员会,1984.

[16]韩兆琦.史记笺证[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4.

[17]谭其骧主编.中国历史地图集[M].北京:中国地图出版社,1996.

[18]薛瑞泽.汉晋时期堵阳韩氏家族之家风研究[J].许昌学院学报,2016(3).

[19]王大良.南阳堵阳韩氏研究[J].南都学坛(社会科学版),19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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